蓝水井在我家不远的菜地旁
方方的井口,深深的井眼
井台上青色的宽大石面
已洗磨得光滑、湿亮
我弄不清有多少年了
反正在我记事的时候
人们就叫它:蓝水井
祖母说,大清朝的一个月夜
一位拉胡琴的盲人,在村头
拉了好几天的琴,又悄然离去
月下,黑暗的山脚
涌出了碧蓝的泉水
我们相信,没人去考证故事的真伪
但我知道,确实有一年天旱
整个山村旱得像一堆石头
一位外乡赶场的妇女牵着小黄牛
从井边经过,喝了个痛快才走
牛和她都眼红我们的蓝水井
后来,我爱去那里等待
我发现,水井里
夜晚的我不是白天的我
而祖母在一九八四年去世
如今,当我穿过城市的玻璃旋转门
把银亮的咖啡匙放在盘子间
坐下来,双腿叠在一起
我仍能清晰地听见蓝水井的黑石缝
常年浸润而下的粒粒水滴
那金子般光亮的响声
有时是叮,有时是咚
清醇的高低音起伏
消逝
直到我记住那蓝色
周围是黛色的瓦屋
比祖母还年迈的核桃树
干草垛下站着迟钝的牛
菜地里笔挺的洋葱
遗憾它们不知道旁边就是
蓝水井
199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