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楚飞翻身就爬了起来,心里终究是有点激动和忐忑难以久睡。刺史府里的下人杂役们已经在忙活开了。早饭已经煮好,浓香的米粥还有咸菜为佐。没什么人来搭理楚飞,他便很自觉的跑去盛了一大碗粥,呼啦啦的喝。这时有人用车拖了几头宰好的羊送到厨房来,还有一筐鲜鱼和其他的许多蔬菜。听那些人闲谈时说,是刺史老爷下了令,今天府里要摆‘庆功宴’。
楚飞心里一喜:肯定是薛仁贵剿匪得胜归来了嘛!
吃罢了早饭,楚飞难得的老实了一回躲在屋里没四处乱跑。他脑子里就在寻思着,一会儿见了薛仁贵该怎么做。千奇百怪的法子想了许多,最后全被自己推翻了。最终他认为,这种事情还是用个严肃点的态度好。像薛仁贵那样的大人物都是见过世面的,用些坑蒙拐骗偷奸耍滑或是装可怜博取同情的法子估计是行不通。索性老老实实的求他——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
楚飞咬着牙,认定了这个最蠢的方案。而且下定了决心,除非是薛仁贵死,或者是自己死,否则一定要办成这件事情!
一直等到了中午,仍是不见薛仁贵的人影。午饭送来了,依旧丰盛,依旧狼吞虎咽吃了个饱。可楚飞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下午时分,枯等了一天的楚飞昏昏欲睡,于是趴到了床上打盹。正在这时,听得户外说话的声音:“薛爷,就是这儿了。那小孩儿自称是你亲戚,于是小人就将他领到这里来等了。”
楚飞精神一振睡意全无,一翻身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往门口冲去。这时听到另外一个平稳又宏亮的声音道:“亲戚?……唔,叫我薛司兵就好。”
“是是,薛司兵。”
楚飞的心跳斗然加速,冲到门口哗啦一下扯开门。
那两人,已经走到自己门口,刚停住脚。其中一个,自然是昨天接待自己的衙役。
另一个人,乍一眼看来大约六十左右的年纪,灰发长须,卓然而立。一身如雪长袍,束发于顶结个紫金兽蛮冠,比年轻人还要孔武刚健潇洒利落。尽管他面带微笑,可是楚飞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浑然天成的威压和不怒而威的气势。那一双眼睛就如同两把锐匕,直透人心。
“这就是薛仁贵!……”楚飞一时愣住,挺直了眼神直咄咄的盯着他看。
什么‘虎面狮鼻龙目如炬,身长一丈双臂垂膝’,老爹就是个信口开河的牛皮精。眼前的这个薛仁贵,双眉入鬓星眼灼灼,脸颊略瘦棱角分明,高鼻薄唇须发飘洒,英俊之余男人味十足。身材倒是的确蛮高的,至少有一米八五,但一点也不像狒狒。非但如此,乍一眼看来薛仁贵还非常符合楚飞的审美观,简直就是个老年板、强健版、古装版的聂远么!
薛仁贵看了楚飞一眼,微拧了一下眉,不动声色的对那衙役道:“有劳你了。你去忙吧。”
衙役打拱施了礼退去。薛仁贵上前一步站在楚飞面前,轻抚了一下灰须居高临下看了楚飞几眼,微笑。
如沐春风。
楚飞一时有点愕然。在他的想像之中,杀人如麻令敌胆寒的万人敌薛仁贵,该是个势如奔雷威风八面的猛汉子。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老人,却是温和儒雅气度不凡,乍一眼看来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儒生。
除了那一双眼睛。
那一双偶尔绽放出摄人心魂般星芒的眼睛!
楚飞在那双眼睛的凝视之下,感觉自己就像是浑身****的一样。任何偷奸耍滑的念头都瞬间烟消云散了。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当初刚刚当兵在新兵连的时候,面对新兵连连长时就是这种感觉。除了战战兢兢老老实实,没别的办法。
“薛……”楚飞张了一下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该说什么,愣愣的杵在门口。
薛仁贵嘴角轻扬淡然的一笑:“进屋说话。”便如温和长者。
楚飞这才闪了开来,将薛仁贵迎进屋里。搬椅子,倒茶,手忙脚乱。
“孩子,你找老夫有什么事情吗?”薛仁贵的嗓音仍是轻柔,只字不提楚飞冒充他亲戚的事情,单刀直入。
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该跪的还是要跪!楚飞一咬牙,扑通一下就跪倒了下来:“薛爷!”
薛仁贵抚着长须轻笑,显得极为平易近人没有丝毫架子:“你起来,不必如此多礼。说来听听,可是要老夫替你主持什么公道,或是帮什么忙?”
“我……”楚飞仰起头,面露难色,狠一狠心快语说道:“我想求薛爷……收我为徒!”
“你说什么?”薛仁贵拧了下眉头,面露疑惑。
“我想求薛爷收我为徒!”楚飞大声喊了出来,然后便在地上磕起头来。
薛仁贵沉默了片刻,神情瞬时变得非常冷漠。他起了身来道:“孩子,你回去吧。老夫生平从不收徒。”
“不!我求你了!”楚飞把头在地上磕得扑通作响,“求你一定要收我为徒!”
薛仁贵面沉如水并未多言,飘然如仙行动如风的往外走去,扔了一句在楚飞身后:“回去吧。”
“你若不答应,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楚飞喊出一句,然后继续在地上拼命磕头。
‘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楚飞磕得头都有点晕了。停住一看,房内已经不见了薛仁贵的身影。
顿时浑身冰凉,如落冰窖。
“真的失败了……”但马上把心一横,他狠咬起牙来想道:不行,我绝不甘心、绝不放弃!我就跪在这儿,死等薛仁贵回来!
于是挺直了腰竿,跪。
过了许久,楚飞都感觉浑身僵硬膝盖更是酸楚难当了,仍是咬着牙跪着没动。身后传来脚步声,楚飞心中一喜,却听得身后有声音道:“小子,薛爷都走了,你怎么还傻跪在这里?”
楚飞心中一惊:“啊,去哪里了?”
“回象州啊,匪剿完了他当然要回去了。”原来是那名接待过楚飞的衙役,看他面带愠色,却也没发火,只是挺不耐烦的道,“看来你真不是薛爷什么亲戚,先前居然骗我。念你是个孩子,大爷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快走吧,别呆在刺史府里了。去吧去吧!”
楚飞满是落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垂头丧气的往外走。那衙役不停催他,惹得楚飞有点恼了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哀怨和怒气,瞪得那衙役心里一寒都没再啰嗦了。
刺史府的大门轰然关上,楚飞失落到了极点。
失魂落魄般的在大街上溜跶了几圈后,楚飞是又饥又渴又累又乏。摸摸钱袋,拽紧了那一把铜钱,脑海里就浮现出老爹老娘的面孔来。
“出来一天一夜了,他们还不急死?”楚飞喃喃的自言自语,“钱花了书没买还夜不归宿,回去也没法交待……一不做二不休,老子去象州。拜不成师,死也不回去!”
于是一狠心,花钱买了一双布鞋穿在脚上。因为他打听清楚了,象州离这时可是有二百里,可不敢赤脚走过去了。草草的吃了几个馒头灌了一肚子水,他趁着没天黑就出了城,往象州而去。
二百里,对于一个徒步而行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远了点。楚飞卯足了一股子劲,起早贪黑的赶路。累了就在路边的树下打个盹,渴了饿了就胡乱吃些东西应付了事。一路上,除了赶路,就是赶路。
楚飞觉得,自己两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执着、这样一根筋的要去办成某件事情。除非是死,否则绝对不会放弃。
磨穿了鞋底也快要花光了铜板。整整四天后的傍晚,历经千辛万苦的楚飞站在了象州州城武化县的大门前。
形如乞丐。
这一刻,他几乎就想瘫倒在地,不顾一切的死睡一场再说。然而最终仍是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走进了县城开始找人问路。
薛仁贵的大名,在小小的武化县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轻而易举的,楚飞就找到了薛仁贵的住处。左右寻思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去,他在市场上逛了一圈大多关了门,只有一家卖猪肉的店子还开着。楚飞可不认为猪肉有多贱,一咬牙花光了身上仅存的十几文钱,居然买下好大一条肉,心中还暗自欢喜。
站在并不起眼的小院前,楚飞深吸一口气,敲响了木质的院门。
“谁啊?”一个异常苍老的声音响起,然后门被吱吖的打了开来。
一位须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柱根拐仗打量着楚飞,和蔼的笑道:“孩子,你有什么事情吗?”
‘难道找错了地方?’楚飞心里嘀咕,问道:“请问,这里是薛仁贵薛老爷的住处吗?”
“是啊!”老者笑吟吟的点头,也并未多问直接道,“进来吧。”
楚飞有点愕然,薛仁贵的家门,这么好进?
老者将楚飞让进门来便自行朝前走,说道:“你来得挺巧,薛仁贵刚刚从衙门回来。你若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去找他吧,他就在那间草庐里看书。”说罢指向了小院旁侧的一间小屋。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草庐里铺散出一席灯光。整个院落的陈设都很简单,三间瓦房一个草庐,庭院不大但很干净整洁。除了这名老者,也没有看到预料中的下人丫环这类人等。
唯一一处与众不同吸引人眼球的,是院子旁边的围墙檐下。那里,摆放了一排兵器架。刀枪剑戟棍棒弓箭,无所不有。
最为醒目的,便是那一挺鹤立鸡群、寒光凛冽的方天画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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