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靠在亭柱上睡着了的独孤伶忽然不安地呢喃:“子弘……子弘……”
鹿邑和青辰闻声望去,只见独孤伶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深锁,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神情间甚是悲切。
“不……不要……”独孤伶突然大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跳了起来。
“伯母,您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鹿邑和青辰连忙上前搀住身形摇摇欲坠的独孤伶,关切地问道。
神情恍惚了一阵,独孤伶总算清醒过来,只是脸上的紧张却没有减去半分,她有些无助地抓着鹿邑的双臂,以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一定是的出事了,你大伯他一定是出事了……”
“您先别紧张,只是一场梦而已,您一定是太想念大伯了,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啊不,日有所梦。”鹿邑安慰道。
“不是的,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十几年前那次也一样,我梦到子弘浑身是血地向我求救,果然,他那次被困在敌营之中,差点死掉……不行,我要去找他……”独孤伶从梦中醒来之后,情绪便处于崩溃的边缘,此时更是双手掩唇,急得团团转。
“伯母,您冷静点,此去前线有数千里之遥,若真有什么事,您就算日夜兼程赶去也无济于事啊。况且,您只是做了一个梦,并不代表着大伯真会出什么事,所以,还请您稍安勿躁。您若实在担心,府上不是养着几只大伯差人送回的信鸽吗?待会我们放出信鸽,很快就能知道大伯是否安然。”鹿邑劝说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独孤伶这时已清醒过来,连忙道:“对对对,瞧我,都急糊涂了,快快快,我们这就去鸽苑……”说完,独孤伶拎起裙摆迫不及待地小跑出了亭子。
放飞信鸽之后,便是焦急的等待,几乎每一天,独孤伶都会往鸽苑跑十几次,看看有没有归巢的鸽子。
这一等,便等了十天,在最后一天的日落时分,鸽苑终于落下了一只脚上以红色丝线拴着一只细竹筒的信鸽。
得知有信鸽归巢,独孤伶不顾下人们惊诧的目光,拔脚飞奔而去。
从养鸽人手中接过以蜡封口的细竹筒,从中抽出卷成细条的书信,快速浏览了一遍后,独孤伶蓦地将轻薄的信纸按在胸口,喜极而泣。
相识十几年,独孤伶自是认得鹿子弘的字迹,在无尽的担忧中煎熬了许多天,世上再没有一样东西能敌得过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平息内心的激动之后,独孤伶跑进了鹿邑和青辰居住的小院,扬着书信高兴地说:“你大伯他没事……他没事……”
“真的?”鹿邑闻言也是异常高兴,伸手接过那封书信,“我看看——”
“都说了会没事的,这下伯母放心了吧?”快速浏览了一遍书信,鹿邑笑着说。
“放心了放心了……呵呵……”独孤伶笑得合不拢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朝鹿邑和青辰两人摆摆手,道:“你们聊,今天是值得高兴的日子,我去吩咐管家今儿晚上多加几个菜,对了,给下人们也加几个,让他们也跟着乐一乐。”
独孤伶乐呵呵地走出了院门,鹿邑也不禁感染了一份喜气,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鹿邑哥哥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站在鹿邑身旁的青辰忽然吸了吸鼻子,微蹙着眉头接过了他手中的书信。
“有什么不对?”鹿邑奇怪地问。
“这封信上有血腥的味道。”拈着那张信纸,青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血腥的味道?”鹿邑拿过那张信纸,上下左右前后察看了一下,又将信纸凑到鼻孔下闻了闻,也没发现纸上有青辰所说的“血腥的味道”。
“不是信上沾染了鲜血才会有血腥味,而是,送出这封信的那片土地到处充满了血腥。”青辰说着再次从鹿邑手中拿过那封信,紧紧地捏在了手中,而她的双眼也在拈紧信纸的同时闭了起来。
“血,到处是血,我看见青草被鲜血染红,我看见黄沙被鲜血染红,我看见士兵如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我看见旌旗在烈火中燃烧……”许久之后,青辰睁开了双眼,双眸中有泪光闪烁。
“鹿邑哥哥,大伯说慌了,他在信中说一切平安,战事稀疏,可实际上,战事频繁,大伯所在的兵营死伤无数,就连大伯也受伤了。”青辰望着鹿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鹿邑本以为青辰在说笑,本想安慰她几句,却在看见青辰脸上认真而慎重的神色后将安慰的话语尽数咽了回去。
“你……确定?”鹿邑的双眸微微闪烁了一下。
“确定。”青辰答道。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鹿邑抬起双眸,定定地望着青辰的眼睛说道。
“我……”青辰忽然觉得鹿邑的目光那样通透,通透得仿佛早已洞悉了她的所有秘密,而在那通透中的目光中似乎隐含着一丝鼓励,鼓励她将心底的秘密大声地说出来。
其实自从那天问了鹿邑那个关于妖的问题之后,青辰便时常在心里矛盾,一方面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份大胆地说出来,可是另一方面又害怕鹿邑在真正知道她的身份之后疏远她、惧怕她。
嗫嚅了许久,青辰都没办法说出除了“我”之后的另一个字,但鹿邑却一点也不急,依然用那双通透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饱含鼓励。
挣扎了好一会儿,青辰最终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道:“鹿邑哥哥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话吗?”
“……”鹿邑并不回答,只是温和的目光依旧。
“上次我问鹿邑哥哥,假如我是一个妖怪,鹿邑哥哥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关心我,鹿邑哥哥回答‘会’,所以,我现在要跟鹿邑哥哥坦白,我其实……是妖,是一只青石小妖,我的本体,是鹿邑哥哥时常带在身上的那颗小青石。”
青辰说得很慢,在说出自己是妖之后,她的眼睛便不敢再看鹿邑,脑袋像蔫了的青菜一样耷拉了下去,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不知道她说出自己是妖之后鹿邑会是何反应,她很害怕鹿邑会从此离她而去,所以说到最后,她已双手掩面低低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