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我这话说的过于直白了,反让王观礼有些警惕自己了,这话不明显是提防着我么。
“呵呵,小人这信,确实的很。大人不需提防,小人此来并非前来试探或者受人之托,有什么蹊跷,实是真心想助大人一臂之力,日后在京城上、在地方上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做买卖的人么,当然是门路越宽越好了。”
“哦,不知公子认为本官有何事需要帮助呢?” 王观礼仍是不置可否。
“大人也明白,这选拔京官的事一向是朝野内外焦点,斗争非常激烈,这礼部主事虽说没什么实权,却好歹也是升迁必经之路之一,所以也马虎不得,正如大人所说,这大明内外想做这个位子又有资历又门路的不知凡凡。大人虽然也有人照顾提携,但为求稳妥,不是也要在各处多走些门路多下些功夫不是,这各处都要好生报答,依这过去的情况看,这银子只怕是流水般的花出去。大人为官清廉,积蓄有限,只怕有些为难。小人不忍见大人一身正气一身才华空豪此百里之地,无以施展,所以愿助大人!”
“哦?不知公子这如何助呢?”要说王观礼对这礼部主事一职不是志在必得那都是自欺欺人之谈了,他做梦都想回到京城,在天子脚下做事,只要得了这礼部主事一位,勤勤勉勉干上几年,出些成绩,再有老师提携,哪天被圣上注意到了,立时跻身为一部主持,一方大员也未尝不能。那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无论做出什么来都容易被圣上知道,不像这嘉善,就是有个什么了不起的功绩,京察弄个治绩特异免考的官评,这三年一升、六年一迁的不知要到何时才有可能执掌一方。
自打接到老师书信以后,自己就在梦里都不塌实,总梦见这位置被别人抢去了。正如这钟子启所言,论资历、论门路能做这位子的人多的是,自己虽有老师提携,但真要想稳妥了,还需广投门路,不过这无论是老师那里的谢意还是别地方的投送,都要不少金银,自己这一来当官时间太短,二来要顾着名声也不敢贪贿,一时半会之间真是束手无策。听这钟子启所言,似乎对京里的门路都极为熟悉,又愿意以金银襄助,虽不知他究竟为何,也是忍不住要一问。
“不瞒大人,在下在京里虽也有些门路,却不便为大人张罗,只怕反有可能弄巧成拙。所以唯有黄白之物可以襄助。”说到这里,故意一顿,打量王观礼的神色,果然他脸上有些许失望之色。
“不过这却是可以,一次性拿出,白银,八…千…两,来资助大人!!”钟子启故意把这八千两白银说的极缓极重,他已经从钟文清那里打听过了,时下这御史出巡,推荐一个州县官升迁做个知府知州也不过收个两三千两,便是有得为布政司副使出为一道的也不过收个四五千两,这京官虽然不能和地方上比,不过这王观礼本身就有强援和那没什么靠山的一般地方官不大一样,况且礼部主事毕竟不算什么肥缺,这一万两拿去应该是可以增加不少胜算了。
王观礼听到这白银八千两眼睛立时一亮,有了这许多银子,那本来还怕难以打动的几个相关的大臣这下也应该就有了希望了,再加上自己老师,算算应该是差不多了,心里立时兴奋不已,眼前立时便见一金光大道自钟子启的袖子里伸出来,直通京城。
钟子启看他的神色已是动了心,便不再言,只静静喝茶。
王观礼兴奋了一会儿,清醒了过来,看钟子启不再说话,知他在等自己的决断,心里却又忧郁起来,他给自己这许多银两,不知他到底想要什么,再说和他也不熟,他又为何呢?自己这礼部主事,对当官来说肯定是一升迁之途,对钟子启,只怕没什么用处,既无油水可捞又无实权,那他想要什么呢?
想到这,他不由又重新打量起钟子启来,这人看上去二十五六上下,操着一口京片子,又带点山东口音,倒像是个常在北京混的人物,一张有些发黄的瘦脸,颧骨高高鼓起,罗汉眉下一双凤眼,看着有些臃懒的神态,真盯着你看的时候又是闪闪发光,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感觉,不过说到这神态,却不像个做生意的,更像是个稚气未脱的读书人,尤其是一笑起来,酒窝浮现,更现纯真,却坐在这里和自己谈贿官的事情,这感觉,说不出来的怪。
盯着钟子启看了一会儿,钟子启却权当不曾知晓,依旧低着头在那慢慢品茶。
琢磨了半天,不得要领,看看钟子启这神色动作是不打算说什么了,只好开口问道,“钟公子,我一个礼部主事,无权无逝,你想要什么呢?这八千两对你来说虽然不大,也不是个小数?为何?”
钟子启将茶杯慢慢搁在桌子上,缓缓地道:“我说我别无所求,大人定然不信。但我还是要实话实说,这礼部主事对我来说,的确帮不上什么忙,既无实权也无采购之事项,不过我钟子启为人,一向豪爽,既看准大人前程无量,就不怕为了日后冒风险。话说回来了,大人日后身居高位,若是能念着交情提点一二,钟子启自是感恩不尽,若真是无力襄助,钟子启也绝不后悔毫无怨言。出门在外,多个朋友终归是好的,大人你认为呢?”
“呵呵,钟公子说的有理,是这么回事,无论官场商场多个朋友终归比多个敌人好,没想到今日竟能结识钟公子这样豪爽之士,足慰平生!从今以后,公子既是我王观礼的朋友,若有驱驰,敢不尽力乎?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咱们就学古人也来个以茶代酒,干了这杯!” 王观礼说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过这心里总还是觉得钟子启的话不尽不实。不过不管了,只要他不是害我的,这银子先拿了再说,等升了官以后这也难再见几回了,到时真要有个什么事情求上门来,不甚为难的我就帮你一次,算还你人情,若真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嘿嘿,看看再说吧。反正这没凭没据的你也难奈我何。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
钟子启也一饮而尽,“呵呵,我就喜欢结交像大人这样的朋友!”,又想一想,觉得这戏作的更足一些更有威慑力,“以后和大人说不定同朝为官,到时也互相有个照应,只希望大人到时候莫忘记我?”
王观礼手指一颤,“噢,这么说钟老弟以后也是同道中人了?能不能先透露个老哥一声,你这从是何处高就啊?对了,还不知老弟什么出身?”我说怎么这钟子启这么上劲,原来他也早打点好了要做官了,听他这口气,只怕还是一个部的,无怪乎啊,这分明就是想拉我结党了。
“呵呵呵,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不敢胡说,待有了眉目一定首先告知王兄。小弟不才,只是个举人,跟王兄这两榜进士那是没得比啊,这日后只怕还要王兄多提携!”
王观礼听了,脸上微微浮现一丝轻视之意,瞬即又掩盖了下去。“呵呵,这说得哪里话,为朝廷效力,哪还分什么进士、举人,今圣天子在位,以义微之才,自有扬眉吐气之时,只怕为兄的到时追马难及呢,怎么敢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没准还有仰仗的时候呢,呵呵,真有了那天,还望义微莫忘了为兄才好啊。”
钟子启知他这是在胡扯,刚才他那神色自己又不是没看见,这大明朝进士和举人的出路可是天壤之别,尽明一代,内阁大学士一百七十多人,翰林出身的占了十之九成,而这翰林又是都是进士中的三甲出身,以至有谚语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举人以及贡生出身的都被贬为浊流,虽也有独挡一面者,也非广西、云贵不能也,其余的要么做个小京职,要么给你个偏远小县的正官或者教职,便是治绩再为优异,也是难有出头之日。就是平日为官,同一宽也,在进士则为抚字,在举人则为姑息。同一严也,在进士则为精明,在举人则为苛戾。所以这些举人出身的州县官大多自暴自弃,裹足毁裳,息心仕进,你说这都没心思当官了,能当好么。
这崇祯皇帝倒是对这个情况有所了解,想扭转弊端,便来了个下令只从州县行取科道,不分进士举监一体考选,本意不错,但一执行却只是加剧了催科弊政,那些进士出身的州县官基本都分在嘉善这样的好地方,收粮收税倒也不难,况且那科道美职也都是他们的,别人抢不走,所以大多都像这王观礼,虽然不干什么事情倒也不怎么太苛求百姓,现在这无论进士、举人只要催科得力都能晋升,却是凭空多了许多竞争,也开始苛刻起来,老百姓能不更受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