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小夏!快开门,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大早,侯雨夏刚和周英父子吃了早饭,正坐在炕上合计着将来的打算,突然听到一阵焦急的敲门声,然后黄三的声音从门外咋呼呼的传了进来。侯雨夏和周英父子四目相对,苦笑了一声,无奈的过去开了门,门还没开,黄三的大嗓门又冲了进来
“还好你在,这下完了,真的出……”黄三话说了一半,猛地抬眼看到周英父子,先是一愣,半响回过神来,一下泻了气,有气无力的接着说道:
“周叔,英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哼!”周全闷哼了一声。大概是埋怨着黄三不学好,教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没好气的撇过脸来不做言语。
“呵,这……这个老叔好。”看到周全给自己脸色,黄三也是心中有愧,不敢多说些什么,厚着脸皮问了声好。然后一把拉过了侯雨夏和周英,打听着原委。
“我说怎么在栾川有官面上的人找我打听你英子的下落,”听了周英的解释,黄三恍然大悟,道:“这次麻烦大了。我们该咋办才是好啊!”
黄三两手一摊,发完了感慨。周全一听不乐意了,凶着脸插进话来,道:
“你现在知道麻烦了!就你黄三天天在外面滚,我就知道迟早要出事。”说罢喋喋不休的数落起黄三来。
看到周全老头子来了劲,侯雨夏好不容易得空插上了嘴,好心的劝道:
“周叔,算了!这事怪不得三哥,还是怪我不好。”
“你也……,唉!罢了,罢了,你们这群小子我是不管了。”本来周全这几天憋了好久的气,好不容易找到了发泄的对象,被侯雨夏这一打岔,噎了半天。有心连侯雨夏一块骂嘛,却又和侯雨夏不熟,不好乱骂,张着嘴无言四顾,最后叹了口气,却是再也不想理这些年轻人了。
看到周全真的生了气,几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好。沉默了半响,还是侯雨夏开口小心的试探道:
“我看要不我们先去找小兰他们商量商量。”
“嗯,也好。”
“好啊!”
剩下两人看侯雨夏发了话,也不想再听周全教训,齐齐地应了声,向着老头道了歉,逃也似的离开了侯雨夏的小屋。
黎小兰的住处离侯雨夏的家不远,也就下个山,翻个坎而已。黎小兰没什么家人,只好是同自己的二叔,爷爷几个亲人住了一个小小的院落,地方倒不大,也有个互相照应的意思。由于这时节已经收了秋粮,大家也闲着没什么事,因此在路上侯雨夏轻而易举的叫上了王二张小六几个前次下山的同伙,简单的说了下情况,然后众人一路拉长了脸来到了黎小兰的家门口。
待到众人进了院,左右一看,黎小兰的二叔黎东山有事已经出了门,而黎小兰的爷爷年纪大了点,耳也背,这会儿正躺在屋中假寐。大伙儿没了顾及,拉过黎小兰,几句话说了当前的形势,就站在院中探讨起将来的发展方向来。
听了侯雨夏等人的一番诉说,黎小兰心中难过,有心说几句道歉连累的话语,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眼泪却止不住,扑簌簌的流了下来。
看到佳人这付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小模样,侯雨夏那里忍得下心,几步走了过来,劝解道:
“算了,小兰!这事也怨不得你。说到底还是我惹出来的祸事,事到如今,多说无用,还是想想以后的事吧。”
“是啊!小兰妹子,先别哭了。小夏说的对,这事大家都有份,现如今怪谁都是没用,跟着来如何才是要命啊。”周英等人看着黎小兰伤心,也是感同身受,纷纷过来劝住了黎小兰。
众人一番感怀,有害怕的不知所以,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的;有觉得杀的不痛快,还想出去和官府火拼的。当然了,自然也少不了侯雨夏这个没心没肺的。看到大家没了言语,各人自顾自的长吁短叹,怒发横眉,侯雨夏心中一凉,知道这事由己而起,也没法推脱,只好挺了挺腰板,开口道:
“兄弟们都别这样了,周哥不也说了嘛,我看短时间内官府还是找不上我们的,现在大家倒也不必着急。”
“哎!”听了侯雨夏的宽慰,黄三倒是明白了过来,然后就开始埋怨着:“小夏啊,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就是心软,根本就不应该留着哪些仆役。这下好了吧,官府得了信,我看我们跑不跑得脱。”
“这个……”听了黄三的埋怨,侯雨夏自知理亏,也不敢驳嘴,挠着头苦苦的想着。倒是周英走过来替侯雨夏解了围。
“三哥,这事也怪不得小夏。真说起来,还是怨我们用了火铳,官府也是从这上面找到我家的。”
黄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这会儿听了周英的解释,张着嘴咿呀了几声,想了想也是有理,也就不在追究了。
看到这会儿场面冷清,周英心中一片凄然。想着院里的众人各种心思,心知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偏偏自己惶惶如丧家之犬,无处归宁,沉默了片刻,接着侯雨夏的话说道:
“过去的事都不提了,紧要着还是这之后大家如何安生,大家也别愣着了,都说说。”
周英扯开话题,望着众人。
“要不我们还是把这事儿告诉家里吧,让大人们拿主意。”王二狗怯怯的说道,引来众人一片白眼。
“你还小啊,怎么还长不大!你当这事儿还是寻常的偷鸡摸狗啊。这可是真正的杀人命案啊。先不说村里的人知道了如何反应,就是连累了家人也是不对。”不待别人开口,王三伢子就开始教训着自己的堂兄弟。
“要不我们逃吧。躲进山里,过个一年半载,事情也就算揭过了。”黎小兰毕竟逃过荒的,落跑倒是熟门熟路,众人又是一阵沉思。
“怕个球!大不了和哪些官差拼了,脑袋掉了碗打个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何大虎大概逃荒那阵饿怕了,这会儿倒是硬气,杀气腾腾的说着,吓得其余几人连着退了好几步,不住地摇头。
“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黄三没营养的应着。
“干脆我们进山起杆子,就算官府真的找到我们也是不怕。”在一旁寻思了半响的张小六突然说道,听得侯雨夏一阵伤感。
起杆子是本地的浑话,大意就是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意思。侯雨夏倒不是觉得张小六这个主意出得有些突兀,只是想到张小六前不久还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会儿却一下有了当土匪的觉悟,不免有些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然了,这并不代表着侯雨夏认同张小六的主意。毕竟自己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杀点贪官污吏还情有可原,可上山当土匪就有点愧对党国,自决于人民的意思了,自然要另当别论。
但凡事出乎意料,正在侯雨夏伤春悲秋的劲儿,余下众人的反应却让侯雨夏大吃一惊。
“好!这个主意好。”黄三找到了出路,放下了心,声音自然大了起来,又开始了嚷嚷。
“嗯!这倒是个出路。”周英也在旁边也是释然,脸色也好了起来,低头琢磨着。
“对!”
“不错!”
“就该如此!”
剩下众人也不甘落后的纷纷符和着,侯雨夏却一阵迷糊,想到:“这当土匪有什么好?怎么大家都成了这样。”心中不解之下,看到黎小兰也是柳眉轻舒,不复刚才愁绪,于是拉过了黎小兰打听着。
听了侯雨夏心中的疑虑,黎小兰先是一愣,然后想通了,咯咯的笑了几声,随口说道:
“夏哥儿,你误会他们了。虽然说这当土匪名声有些难听,可也是没什么的。”
“这还没什么!”听了黎小兰的话语,侯雨夏心头暗叫奇怪,吃了一惊,晕乎乎的想着:“说当土匪还这么理直气壮,难不成这还真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
看着侯雨夏还是有些糊涂,黎小兰又只好耐心的解释着。原来按照官方的正式说法,这八百里的伏牛山还真就是个土匪窝。自打明宪宗成化年间起,一百多年来,大量来自于陕西,山西,河南等处的逃户流民充斥山野,毁林开荒。由于当时朝廷有禁山令,因此广大灾民在生产自救的同时难免不时与官府发生冲突,而其中犹以湖广勋阳等地为甚,聚众数十万,造反杀官,还建立过什么‘大成国’。就这样,到了后来,朝廷也没了辙,只好开了山禁,将山民编为里甲,编设官府。可曾经享受过高度自由的山民也没那么好糊弄,当中自有不少狡猾之徒得了便宜,聚在一起开山立寨,做些无本买卖。而山中有心做顺民的也不愿白受欺负,加之官府也靠不住,只得修起了山寨抵御,而这一切的结果就直接导致了伏牛山一带山中山寨林立,土寇横行。
而这百十年下来,伏牛山中的村寨又大抵可分为两种:一种像桑树村这样,安分守己向朝廷缴粮纳赋的,而另一种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继续自耕自食安然其乐的。就是这桑树村周围也有不少这样不服王化的山寨,不过由于这里出山近,一方面那些土寇的后代世代耕耘,除了不愿纳粮外,倒也早没了当初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年代久远,十里八乡的都成了亲戚,因此平时倒也不会无原无故的欺负自己的乡亲。种种原因加起来,侯雨夏在山里住了两年,除了近来有些流窜而来的盗匪骚扰乡里外,倒也没听说本地有那些土寇。
毕竟侯雨夏出来乍到,对当地历史认识不深刻,这会儿听了黎小兰细细一说,很快就明白过味儿来了。张小六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大不过这几人离开桑树村,找个山头相伴而居罢了。有条件可以建个山寨,真没办法随便找个山窝搭几个窝棚垒几间草舍而已,就算官府真的找上门,到时候是打是走,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省了连累家人的心。
弄清了大家的想法,侯雨夏也改变了主意。看上去这上山当土匪真是个不错的出身,踌躇了半天,然后大家又发表了一通五花八门的建议,最后一致决定——起杆子。
众人这番计议已定,没了刚才的惊慌,侯雨夏挑着头,高高兴兴地去找老爷子,里长等人商量开山立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