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嵩县回来,时间很快地就过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来,侯雨夏在桑树村里待的端的是心神不宁。毕竟杀人这事可不是件小事,侯雨夏当时是没觉得什么,可过后还是有些后怕的。侯雨夏担心着自己的山村良民生活被突然打断,于是一面伙同黄三等人将买回来的火铳悄悄的藏好,一面则偷偷的打听着来自嵩县的消息。还别说,秉承着中国民族的优良传统,这年头的小道消息流传还是挺快地。侯雨夏他们进山没多久,来自嵩县的消息就从往来于城乡间的贩夫走卒传到了栾川镇上,而桑树村的村民也几乎就在同时知道了山外不远的嵩县有‘一群太监’被人‘劫杀’在城外。
刚听到这个消息,侯雨夏他们的还是担心了一阵子的。不过除开侯雨夏这群心中有鬼的人外,一般的乡民更多的是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之事来说的。这年头死人不少见,杀官放火也是时有听闻,可‘一群太监’被杀还是挺稀奇的。而这稀奇的后果就是直接导致了关于此事的各种传言漫天飞舞,前前后后的流传了大半个月。
侯雨夏倒是知道真正的故事,可又不敢拿出来乱说。因此这半月中,侯雨夏除了感慨国人想象力丰富之外,对于最最关心的官府的动静却还是无从而知。一阵气苦之后,侯雨夏等人倒也渐渐的放下了被官府发现的担心,日子也重归于平静。这不,没过了多久,侯雨夏又重新游荡在田间山头,继续着优哉游哉的生活,直到那一天的那一夜。
那天晚上的天气很好,说句拽文的话就应该叫作凉风有幸,秋月无边了。那会儿山村的人还没有过夜生活的习惯,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老夫子还有点兴趣和候雨夏举杯邀月了。当然了,说是邀月,其实也只是老夫子这个文人有心吟唱一下,侯雨夏还是一如平常的那样端着茶盅,躺在一边哼哼两声而已。看着老夫子在一旁摇头晃脑的发着诗兴,什么明月几时有,茅屋为秋风所破之流。侯雨夏有心冒两句后世的名言绝句震震老夫子,可惜肚子里墨水有限,憋了半天硬是没想起一句。正郁闷的紧,突然却听到巡夜的后生说村口有人找自己,侯雨夏纳闷之余也没兴趣继续和老夫子谈什么风月,跑到外面一看,却看见月光下周英父子抄着手,弓着腰,斜背着褡裢站在村口,不经意间,到应了秋风秋雨秋煞人的景。
侯雨夏心中怪异,脸上倒也不敢露出什么,紧走了两步来到近前,陪着笑打着招呼。周英倒没什么,站在一边,一脸的无奈,而周全看上去却是神色不善。
“你是侯雨夏吧?你们干的好事!黄三那家伙哪去了?”
“咦!”侯雨夏被问得一诧,倒吸了口凉气,半天回过味来,不解得说道:“周叔啊,三哥他不在这里啊!再说他昨天下山去了,您老找他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们干的好事!”周全对侯雨夏的回答明显非常不满,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哎!这个,这个……”侯雨夏舌头打着结。然后抬头又看见几个巡夜的后生好事的向这边望着,一下想到些什么,四周围望了望,走过来拉住周英,嘴里自顾不停的说道:
“这个,走,走,走。周叔,我们去我屋里说,夜了,外面凉!”说罢,一面看着周全,手上却是闲不住,一只手用力拉着周英就要往山上走。
“你……”周全被侯雨夏的反应弄的一时也是气结,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摇着头跟着侯雨夏向侯雨夏半山的小屋走去。
一进屋,周全的脾气也马上回来了,也顾不得坐下,甩手撂下包袱,对着还在慌慌张张关门的侯雨夏,几乎吼似的嚷道: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啊!抢劫杀人啊!就不怕还有王法吗?”
“嗯……”侯雨夏正在心头编排着说辞,猛地听见这一声吼,心中一个哆嗦,“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一脸的尴尬。再扭头看见周英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样子,侯雨夏知道事情败露,嗯了半天才小心的接着说道:
“这个,其实……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啦。可能周叔你也知道了,虽然那太监是没有直接害死小兰的母亲,可所谓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我们几个不过看不过去,出手帮了点小忙罢了。”
侯雨夏急急的解释着,可仍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慌。一急之下,居然还想起了老夫子讲过的典故来,也不管有用没用,先糊弄住老头子再说。
“小忙?你……咳咳!”显然侯雨夏低估了老头子的领悟能力,周全抛开不懂的,却被侯雨夏最后一句话一激,一口痰堵在胸间,不停的咳嗽。
“爹!您先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慢慢说。”看着自己的老爹喘着粗气接不上话,周英赶忙走了过来,一面扶住老头在炕边坐了下来,轻轻拍打着父亲的后背,一面细细的向侯雨夏解释起来龙去脉。
原来侯雨夏他们杀了赵太监的第二天,就有路过的乡民发现了赵太监一行人的踪迹。看着一地死尸,村民们自是吓的不轻,接到报告的知县也吓破了胆,急急忙一层层报了上去。等报到了王府,这位当今天子的王叔更是一番暴跳如雷。
其实说实话,高高在上的福王倒也不见得就记得自己手下这个一个小小皇庄的一个小小总管。不过再怎么说,死得也是王府的太监,自己的奴才,就这样无端端的被强盗杀了,王爷哪还有什么威严。于是,不甘心折了面子得王爷把河南府当地的一干文武官员叫了过来,狠狠的骂了一通,最后严令河南知府限期追缉悍匪,各地军民密切配合云云。领了上谕的知府也不敢大意,上情下达,也是狠狠地申斥了嵩县知县一番,言不抓获贼人,后果自负之语。不过这个知府的心肠还比较好,估摸着嵩县的捕快抓捕这样一群‘悍匪’也比较困难,于是乎又调了本府的一干精兵强将深入嵩县,成立了联合专案组,挂牌督办这一大案要案。
最后,公文传达到了那个偷鸡不成反折了把米的可怜的嵩县知县,没拍成马屁的知县一咬牙,调集了本县的全部力量,配合上差,立马在嵩县展开了大规模的搜捕行动。还别说,这年头的捕快还不都是吃干饭的,一个个疑点排查下去,最后从死因着手——枪击,大规模的枪击。要知道,这年头,有鸟枪的猎户不多,一次能拿出十几杆的就更少了。于是没费多大力气,捕快们很快的就找到了嵩县地头上最大的军火贩子——周英一家。
也亏了周英在嵩县也是有名的地头蛇,家族长期贩卖军火也认识了不少衙门中的人物。得了消息的周英不敢怠慢,连夜拉着老父就往山里跑。周全老头子糊里糊涂得跑了大半夜,周英也不敢隐瞒,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伙同侯雨夏黄三等人劫杀赵太监的事说了出来。老头子一番震惊之下,心中苦闷,这才有了前面的一幕。
周英这边解释完,周全的气也顺了,这又才开口说道,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侯小哥,不是我说你们,年青人做事,冲动,太冲动了啊!”
“是,是!周叔您教训的是!”侯雨夏低头受了教育,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周英,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周哥,如今这事说一千道一万,后悔已是无用,当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啊!”
还别说,别看侯雨夏平时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可当着大事还是不糊涂,也有些头脑的。听完了周英的诉说,从最初的惊慌中冷静下来后,立刻开始思考起对策来。
“这个……”周英沉吟了下,道:“这个现在倒不是很急,毕竟官府也不知道我们的去向,而且在这山里面要找我们也是不容易。不过既然衙门能找上我们周家,保不准哪天也能找到山里来。”
“也是!”侯雨夏点头附和着,又想了想,这才侧身对着周全说道:“周叔,我看你们现下还是先在山里先躲一阵,等这个风头过了再做计较好不?”
“唉!”周全叹了口气,也不愿再说些什么。这边的周英也是随之长叹一声,突然站起了身子,拱手道:
“现如今我周英父子落了难,以后怕还要请小夏哥你多多担待一些。”
“周哥哪里说话,都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说得二话。”看到周英的动作,侯雨夏也连忙站直了身子,摆着手,口称不敢,道:“说来也是我侯雨夏不懂事,连累了你家,还要请周哥原谅介个。”
侯雨夏说完,又躬身施了一礼,也是一声叹息。
这边厢侯雨夏安顿下周英父子不提,又过了几日,黄三也匆匆忙忙的出现在桑树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