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孔有德而言,今晚注定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率领着一万多叛军,共十几艘大小船只,如今正停泊在距离长生岛不足十里的洋面上。陈光福一去已经半个月,却没有丝毫的音讯传来,他很担心事情是否会出什么变故。毕竟当年他跟着毛文龙杀过不少建虏,皇太极若是想乘机报仇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耿仲明看出他心中的疑虑,安慰他道:“大帅,不必担心,我们这支人马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对于如今的建虏而言,却不啻于雪中送炭!何况我们随船带来了那么多的火器和炮手,如果皇太极真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主,绝对不会拒绝我们的投诚的!”
孔有德道:“可是,为何至今都没见陈光福传消息回来?”
耿仲明笑道:“这里距离盛京路途遥远,陈光福虽说是带着大帅的命令去投诚,但是建虏又怎么会不防备他?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即使换作你我,恐怕也不见得会轻易相信陈光福的一面之词,必然会多方求证。这一来一去都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想必陈光福的一举一动都在建虏的监视之下,能否自由行动都还不一定呢!”
孔有德见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不禁稍微松了口气道:“耿老弟说的有理,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反正明天就是约定的日期,一切等到我们上岸之时,自见分晓。”
“不过,我们也不得不防备,”耿仲明道,“明日登陆之时,大帅不妨留中军殿后,待属下上岸之后察看个究竟,确定没事之后,再通知大帅下船!”
孔有德点了点头道:“也好,既然如此,耿老弟就早点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属下告退!”耿仲明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孔有德顿时觉得四下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氛围之中,他的耳中除了能听到从海面上传来的涛声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细微的响声。他的思绪不禁渐渐飘远,恍惚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矿洞里当矿工时的日子,回到了跟随着毛文龙转战各地对抗建虏的日子,回到了当初被迫北上抵御建虏,却半途反叛时的日子……
这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在孔有德的脑海中盘旋着,使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这声突如其来的感叹声打破了四下的静谧,也同时让孔有德自己悚然一惊:在这时候无端的想起这些往事恐怕是不详之兆。
……
与此同时,深陷芦苇丛中的吴三辅同样苦不堪言。
吴三桂命令他带着一对人马隐藏在芦苇荡之中,等到明日孔有德部上岸,并引爆了地雷之后,再从孔有德背后杀出。
刚开始的时候,吴三辅幻想着当孔有德看到自己从他们背后杀出来时脸上的表情,还多少有些兴奋,可是当他真正带着几百人进入芦苇荡之后,他才发现这个地方虽然是藏身的好地方,但是如果要待在这里整整一晚上的话,是在太痛苦了。因为芦苇荡里的淤泥很软很厚,一脚踩下去,脚多半就要深陷下去。
而且他们个个身穿中甲,陷进去之后,想要拔出来都很困难。再加上脚印里面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渗满水。在这样初春的夜晚,这冰冷的海水实在是很刺骨。
有好几次吴三辅都忍不住要放弃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再加上那个獬豸营的统制对他的诱惑,他只好咬着牙坚持下来。
好在后来不知道是谁想出了办法,将周围的芦苇折断,垫在脚下,可以有效的防止脚陷入淤泥之中,这才使得他勉强的坚持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天色渐渐由昏暗转向发白,在东方的天空中,渐渐有一丝耀眼的光芒透出。
不过很快,在芦苇荡的上空就弥漫起一层浓浓的雾气,即使是近在咫尺的人,如果不出声音的话,也很难发现对方。
吴三辅下令道:“大家打起精神,把耳朵竖起来,孔有德随时都有可能上岸,只要听到地雷引爆的声音之后,立刻跟着我杀出去!注意不要走散了!”
“是!”破虏军的士兵们低声应道。
……
海陆交接的地方虽然有雾,但是在海面上空气的可见度却很好。
陈光福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此刻他正跟着吴三桂,站在一处高岗之上,远眺着长生岛和洋面相接的地方。
“孔有德的叛军应该很快就会登陆,陈光福,你是否在替他担心?”吴三桂问道。
陈光福觉得嘴巴里有些苦涩,他苦笑道:“虽然属下很想否认,但是事实上还是有一点担心!请大帅责罚!”
吴三桂却不以为忤地道:“此乃人之常情,很正常,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怪你!我也不会让你去和你的旧部厮杀,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我身边老老实实的待着,等到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帮着聚拢叛军残部即可!”
陈光福却吓得哆嗦了一下,有些恐惧地问道:“大帅真的要杀光所有……叛军?”
吴三桂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谁告诉你的?”
“那为何大帅要让我聚拢叛军残部?”
吴三桂不禁莞尔道:“我让你聚拢叛军残部不是想坑杀他们,而是想将他们收归己用,毕竟这些叛军当中有很多熟练的火炮手,如今破虏军都是清一色的骑兵,虽然装备有地雷和震天雷,但是却没有一支严格意义上的火器队伍!如果你能聚拢起一部分叛军的话,这支人马带回朝鲜之后,会改编成破虏军的獬豸营,倒时候会由我三弟出任獬豸营的统制,而你就是副统制,参将加卫指挥同知衔。”
陈光福不禁喜出望外地道:“属下明白了!一定不会辜负大帅的信任!”
对于陈光福而言,此举既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昔日的旧部被屠杀殆尽,又能为自己取得一营副统制的位置,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事,知道此刻他才完全相信吴三桂真的有重用自己的打算,而不仅仅是想利用自己,等到利用完之后就过河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