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漪只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她本能地反唇相讥,“王公子身份显赫,小女高攀不起!”
“庵堂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待的,你也休想逃到别的地方去!”王琅似乎一眼就可看穿她的心思。
沐清漪气地几乎仰倒,一口气没忍住,“小女自认为出家为尼比与人为妾好很多!慢走不送!”
语落,身后伸出一只手臂,攒紧手中的宝剑,剑刃上散发着冷幽幽寒凉的光芒。
王琅双眼微眯,目光比剑光还冷几分。
他定定地立在那里,严峻的面容紧绷成冷硬的线条,金色的阳光给他的周身涂上一层模糊的色彩,软化了他刚硬的棱角,也遮掩了他面上变化莫测的表情。
最终,他微扬下颔,有些盛气凌人地道:“你这性子,在庵堂里磨一磨也好!”
语罢,不待沐清漪出口反击,便转身,利落拂袖而去。
熊丁在暗处傻了傻眼,这小娘子好大的能耐,偷人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老大该不会是被气跑了吧?
沐清漪盯着王琅疾步离去的背影,恨不能一口将他吞进肚子里去!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不见,她才转过身,沉下脸,对杜隐冷声吩咐道:“告知其余人等,即刻收拾行囊,出发去静宁庵,该怎么布置,我会让鸣琴通知你们!”
杜隐不死心,执拗道:“今晚,我们就走!”
沐清漪忽然变得极为烦躁,“杜隐,你若不愿服从命令,大可调往别处!”
语闭,便绕过他,拐过屏风,甩下帐幔。
少顷,吟书走进来,见杜隐还在,不由大吃一惊。
“可还有事?鸣琴那边再拖下去,动静闹大了,被人嗅到蛛丝马迹终归不好。”
杜隐便往屏风处看了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后院的院墙上,忽然掉下一块瓦片,然后是一声不知猫狗猪牛的叫声,在寂静的午后,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熊丁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大力地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竟敢偷袭老子!”要不是老大有命,他真想冲上前去将那牛气哄哄的小子狠揍一顿!
沐氏郎是个行动派,虽心里不舍,还是向上峰告了个假,于第二日一早,亲自骑马送爱女入家庙。
到达静宁庵,天色已大亮。
庵主净慧师太携一众弟子侯在了门外。
静宁斋位于上京北郊,是一个封闭的四方院落,占地百余亩,环境清幽,绿树成荫。
庵中清修者多达百人,除二三十个剃度出家的嫡传弟子,其余皆是带发修行,多为战乱中流离失所,为净慧师太好心收留,长大后若尘缘未了,也可入世嫁人。
此处由沐氏宗族出银建造,意在为沐氏子弟行善积德,故又为沐氏家庙。
“一应物事已准备妥当,请施主随贫尼入庵。”净慧师太年岁五十左右,面容和蔼,声音圆润,带着一种方外人所特有的沉静。
沐侍郎下马,双手合十说了句佛语,将其余家丁留在庵外,只命小厮赶着两辆马车入内。
沐清漪等被安置在庵中靠后一排土培房,共得四间房。
她和沐清婉各一间,二人带来的四个丫头,两个妈妈住其余两间。
沐侍郎不便久呆,殷切叮嘱几句,便动身离去。
沐清漪带着丫鬟打扫房间,归置好东西,已是日中。
用过午膳,歇过午觉,净慧师太亲自过来带着沐清漪姐妹二人到了女尼做功课的庵堂。
宽阔的佛堂里,跪坐了一排排的灰衣女子,烟雾缭绕,木鱼声铮铮,瞬间将人带入了一个肃穆而安宁的环境。
沐清漪和睦清婉找了蒲团并排而坐,听净慧师太讲了一下午的《法华经》,倒也不觉烦闷。
用过晚膳,沐清婉忽然兴致极高,吩咐丫鬟在院中摆了一条长条凳并一个方桌,桌上置了些时令的水果,请沐清漪于院中赏月。
沐清漪沐浴完后,正在绞头发,闻言,笑了笑,“想必妹妹对这庵中生活极为欢喜,舟车劳顿却不觉疲累。”
沐清婉身旁的大丫鬟白茉听了,只当是在夸元娘,遂也笑着附和:“姑娘在家便时常跟着夫人念佛。”
“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来。”说完,只让吟书简单把头发梳了梳,披着一头垂至腰际的青丝打算出门。
主仆二人刚起身,门外便响起一声“啊!”的尖叫。
沐清漪快速与吟书对视一眼,鸣琴是个急性子,早就急不可耐地跑了出去。
“小姐,元娘遭蛇咬了!”
沐清漪急忙奔了过去,在离长条凳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见沐清婉倒在大丫鬟白茉怀里,一手按着小腿处,低声呻吟着。
“红蔷,还不给元娘把毒血吸出来,若元娘有什么不测,你们便是护主不利,乱棍打死也不过分!”沐清漪看着乱糟糟的一团,有条不紊地厉声发令:“鸣琴,快去请净慧师太过来,吟书,你去四周找找,可有那条毒蛇的踪迹,弄清楚是哪种蛇方好解毒!”
红蔷首先缩了缩脖子,几乎都要哭了,“大娘,奴婢……”
这和她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按照预期,这时候不是该大娘亲自给姑娘吸毒血,以体现二人姊妹情深么?
沐清漪冷笑一声,“怎么?怕死?你身为沐家的家奴,连命都是沐家的!现在不过是让你帮元娘吸个毒血而已,便这般不情愿,沐家要你何用!”
“姐姐,不要动怒。”沐清婉明明已经痛地冒冷汗了,还哆嗦着声音劝架。
“你不吸,是不是想眼睁睁看着元娘中毒愈深?谋害沐氏嫡女的罪名,你可受得起?”
沐清漪丝毫不听劝,继续厉声威吓。
红蔷急地都快要哭了,“姑娘,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儿啊!奴婢未曾想要谋害元娘。”
“你身为丫头,不听主命,便是心怀异心,元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报到夫人那里也是你不愿给元娘吸毒血的缘故!”
红蔷被这一通指责吓得缩了缩肩膀。
她性子原有些懦弱,便习惯性地低下头,却见白茉躲闪着避开了她的目光,而元娘躺在她怀里,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她咬了咬牙,带着壮士赴死般的悲壮,俯下身,对准沐清婉小腿处的伤口,吸了下去。
沐清婉的身子忍不住一颤。
红蔷吸出一口鲜血,许是呛了一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打水,给元娘清洗伤口。”
沐清漪依旧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料理清晰地发号施令。
她身边的人都避开了重要关节,那么中途若出现什么纰漏,也不会怪到她头上去。
红蔷暗中咬碎一口银牙,小姐事先服下了解药,她可没有。
心里既担心自己会中毒,又不得不按照大娘的吩咐做。
大娘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忽然发起做来,便像换了个人似的,让人莫名生畏,那双眼睛尤其厉害,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似能剜掉人的一块肉!
“姑娘,小心!”正在四处找蛇的吟书忽然惊呼出声,目光惊惧地看着沐清漪的脚跟。
沐清漪迅速弯腰,出手极快地掐住一条灰蛇的七寸,并将它远远甩了出去。
院中顿时惊叫连连,两位妈妈此时方出门,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沐清漪虽未被咬到,胳膊上还是被蛇尾扫了一条红痕。
“二位妈妈来得正好,妹妹被蛇咬了,您二位快来看看。”沐清漪捂着发红的右臂,披散着一头凌乱的长发,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全无方才的那股泼辣劲儿。
“大娘,您这是怎么了?有无被蛇咬到?”吟书见状,立马惊慌失措地嚷了起来。
“姑娘,您可得坚持住,师太很快便会过来。”白茉不甘落后,搂着沐清婉干嚎。
“都不要惊慌!”两位妈妈在后宅历经风浪,此时显得颇为干练,一位上前查看沐清婉的伤势,一位也不忘顾及一下沐清漪被蛇尾扫到的胳膊。
沐清漪垂下头,半张脸掩在垂下的长发间,嘴角牵起一缕不易察觉的冷笑。
方才那么乱的状况下,她清楚地看见,那条灰青色的蛇是从白茉的手里放出来的。那么她和沐清婉就算中了蛇毒,只怕事先就已服了解药。
她们演这出戏,目标根本在自己!
她碍着她们什么了?
竟然对她恨之若此,不惜动用苦肉计,以处之而后快?
那么她也不会心软!
“扶我过去看看妹妹。”沐清漪对吟书说道,又开阖双唇,无声地对她吩咐了一句。
吟书懂唇语,心思又通透,自然明白这究竟唱地什么戏。
她将沐清漪往前扶了半步,松开手,“姑娘胳膊肿了,奴婢再去打盆水来。”
沐清漪蹲下身,用手按了按沐清婉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
“大娘小心!”秦妈妈正在给沐清漪洗伤口,立刻出声制止,“切莫弄疼了元娘。”
沐清漪立刻露出惊慌的神情,“我只是想看看妹妹有无中毒。”
一番忙乱后,净慧师太总算赶了过来,给沐清婉看伤口。
“阿弥陀佛,倒没有中蛇毒,反而体内另有一种毒势头极凶!”
沐清婉闻言大吃一惊,愈发觉得呼吸急促,就快喘不过气来。
“另有一种毒?”一时众人都骇住了。
净慧师太常给庵中女弟子瞧病,医术也算精通。
这毒制得粗糙,钩吻里面兑了些乌头碱,药性极烈,一二时辰便能致命。
解药也倒好找,用黄汤水煎煮再加入金银花便可。
“那可如何是好?”白茉的声音忍不住发颤。
“先将姑娘抬回屋里,此事得请郎中。”
静慧师太虽是方外之人,却并不陌生俗世之事。
沐家元娘这毒中地蹊跷,若在庵中出了个三长两短,她们也不好交代。
“师太,且慢!”沐清漪忽然出声,“妹妹既是在此处中的毒,又只接触了我等人,若那毒药确实厉害,想必下毒之人也会携带解药以备不时之需,以防她自己出什么意外。师太何不下令搜一搜,找出那个下毒之人,妹妹的毒,也就有办法解了。此事毕竟是家丑,闹出去,只怕不太好看。”
“施主所言甚是。”静慧师太原本便有顾虑,乐得顺水推舟。
两位妈妈都提不出什么异议,一行人便将沐清婉送入厢房。
沐清漪由吟书服侍着净手、给胳膊涂上药膏。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净慧师太身边一个弟子名妙音的,便从红蔷和白茉睡的床榻底下,发现一个包裹,里面果然放着黄岑、金银花等物。
“快拿去熬成汤水给施主喝!”净慧师太看着包中之物,即刻命令道。
一个时辰后,沐清婉喝了药,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渐渐消散,呼吸也舒畅平缓下来。
屋中众人莫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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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休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