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漪坐在那里,只能看到跪在地上婢女弯曲的脊背。
吟书是母亲的人,因而她心存防备,不能尽信。
母亲又何尝不对她有所提防?
“因此母亲遣来了落棋?”她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绪。
吟书低垂着头,“姑娘在沐府行事不便,缺少助力,夫人送来了落棋,姑娘行事也会更加便宜。
沐清漪站了起来,弯下腰,将吟书扶了起来,“你说的对,若你我之间嫌隙已生,便只能放你归去。”
“奴婢回到歧陇山会替姑娘照顾好夫人。”吟书抬起头,目光闪动,神情感伤。
沐清漪点了点头,从腕上退下一对玛瑙手镯,“这对镯子不值什么钱,你拿着,权当圆了我们一场主仆情谊。”
吟书默默收下,再次行礼,“奴婢对姑娘不住,愿姑娘心想事成,幸福美满。”
沐清漪笑了笑,看着吟书躬身退了出去。
她拿了徐冬长递过来的钥匙,打开了书房密室里的门。
布置成的书房模样的房间里里,摆着一张宽阔的长条桌案,桌案后,立着一张两人高的木柜。
沐清漪打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摞着不下百本账本。
她按照时间顺序,打开第一本账本,暗黄的纸业,许是年代久远及多次翻阅,纸张被磨地很薄,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捏碎。扉页上的字,体态奇骏而略显笔力不足,墨迹渗到纸的背面,字多的地方便有些模糊。
沐清漪从模糊的字体间艰难地辨认出,王琅挣的第一笔银,是在十年前,那时他十一岁,用攒下的月例钱大量收购一种药材,后以高价卖出,共赚八百五十二两银。
随后他利用这笔钱倒卖布匹、粮食,收购及转售古董,逐渐发家。
现在他的产业遍布茶庄、粮铺、酒肆饭馆、铁匠铺子以及马场。
沐清漪看到此处,只觉心潮澎湃,右胸里面噗通噗通,剧烈跳动,难以平息。
她尚在酝酿中还未来得及实施的敛财计划,王二已经进行地如火如荼,甚至带着一种不要命的狂热。
而敛财的最终目的,则是为了打造更多的兵器、囤积更多的粮食以及蓄养更多的战马,是为了两年后的鞑子入侵,他们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想到竹山的银矿,沐清漪心里又生一种情绪,即便亲如舅甥,他的命脉依旧掌控在自己手里。
私开银矿是按照本朝隶律是死罪,王琅却毫不避讳地向她坦言。
沐清漪不是滋味地将账本放回原处,这些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完的,想必徐冬长打理地很好,现在交给了她,也没有一接手就查账的理。
她锁好柜门,掩上房门,落锁,后回到正屋,随意用了些晚膳,打算趁着夜半时分,和落棋换回来。
亥时的梆子一路敲了过去,沐清漪趴在秋禧堂外高高的院墙上,盯着其中一处亮着的屋子,暗自皱眉。
那是秋姨娘养胎的偏房。
根据暗卫的禀报,从戍时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时辰,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还请来了大夫,小苏氏亲自在里面陪着,沐侍郎在面院子里直转圈,而沐太夫人则坐在正屋里,手握佛珠,默念经文。
秋姨娘出事了。
多半与肚子里的孩子有关,才会导致沐府的主子如此心焦。
沐清漪趴在墙头,猛然发现了异样,发生这么大的事,西厢房里却没有一丝光亮,也不见落棋、鸣琴或者春蓝的身影。
她心里不由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此事多半和她有关。
难道又是沐苏氏做的局,将她们给坑了进去?
躺在床上还不消停,这个心思狠毒的女人!
沐清漪仰起脖子,朝隐在暗处的熊丁努了努嘴。
熊丁会意,如一只动作矫捷的猎豹,悄无声息匍匐在屋檐上,手脚并用爬到偏方的上方,观察里面的情况。
盏茶功夫后,他折了回来,神情有些尴尬。
“里面一股子血腥味儿,那位姨娘已经昏了过去,姑娘的替身正站在一边抹眼泪。”
秋姨娘小产了。
沐清漪缓缓爬下墙头,攀上一棵枝叶繁密的大叔,“看好里面的一举一动,等她们出来,再联系我。”
熊丁点了点头,隐在屋檐投下的暗影里。
“回父亲,孩子已经落掉了,秋姨娘由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大娘在外间哭泣,无论儿媳怎么劝说,都不愿出来。”小苏氏的眼里满是疲惫。
沐侍郎转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闻言面色还算平静,应该早就料到了,“去禀告母亲,并让她早些歇着吧。”
“是。”小苏氏屈膝行了一礼,往正屋去。
沐侍郎站在昏暗的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踏步入屋。
“爹爹!”落棋见人进来,哽咽着声音唤了一声,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沐侍郎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方道,“是你推她下去的?为何如此做?”
落棋只是摇头,“儿也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与姨娘看池子里的锦鲤看得好好的,姨娘说想要摘池子里的荷花,就爬上池沿,儿连忙去啦,姨娘却脚下一滑,掉了下去。”
落棋知道自己解释地很苍白,身子她到现在的没有弄明白,姐姐好好站在池沿,怎么就掉了下去。
她的思绪很乱,拎不清头绪,看在外人眼里,多少显得有些心虚。
沐侍郎叹了口气,道,“就算有了其他的孩子,爹还是会疼你的。”
落棋猛地抬起头,止不住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爹对儿关心呵护,儿又岂会做出这等事来,爹爹既不信儿,等姨娘醒来,请让姨娘与儿对峙。”
就是心再乱,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姑娘表面恭顺,实则性情刚烈,遭受此等委屈,但没有不反抗的道理。
“如此,你便先回去歇着吧,我找两个婆子看着你。”沐侍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管以后,她是否清白,他们的父女情分,终究会受到影响。
落棋磕了三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内室里,秋姨娘苍白的容颜半掩在被子里,额上贴着一缕湿发,柳眉微蹙,呼吸时而缓时而急。
沐侍郎心头烦闷愈甚,吩咐屋里的丫头,“还不拿帕子给姨娘擦擦脸!”
丫头战战兢兢地应了,端来水,打湿又拧干,细心地擦拭着。
沐侍郎心头烦闷愈甚,冷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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