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具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曲式感与不可思议的敏感度。他的作品渗透着一种忧郁,甚至是对死亡的渴望。我想他必然经历过心灵的巨大创伤,但是其敏感度与罗曼蒂克的性情是我愿意分享的质量,这已是我童年中的一部分。
李云迪:只要一走上舞台,我整个人就掉进音乐里了,脑子里只有乐曲。那是发自内心的,是一种心生欢喜的感觉。
《华盛顿邮报》:李云迪给听众带来的是真正的、健康的肖邦音乐——雄浑有力、自然坦率、对比鲜明。
巴克斯特:李云迪给予格里格钢协非凡成熟的演绎,萨瓦利什以仅有他一半年龄所拥有的活力和生气,带领着费城交响乐团和应……
一
2004年10月,李云迪首次在闻名遐迩的德国柏林爱乐音乐厅亮相。
柏林爱乐(Berliner Philharmonie)被誉为全世界音响效果最佳的音乐厅,始建于1821年,1963年由著名设计师汉斯·沙龙全面改造。拥有1575个座位,观众席包围舞台的空间设计,制造出绝佳的音响效果。乐团自己的音乐会占用率约为l/3,其余时间会出租给其他乐队使用,这也是乐团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即便如此,柏林爱乐音乐厅会对来演出的艺术家非常挑剔和谨慎,这不仅是因为艺术的纯度,更为了维护百年来树立起的传统与声誉。
10月20日晚,李云迪登上了柏林爱乐音乐厅的舞台,中国驻德国大使出席了独奏会。由于音乐会门票十分紧俏,负责人应观众要求临时加座,整个音乐厅被塞得满满的。
李云迪选择了最钟爱的乐曲,包括上半场肖邦专场:两首夜曲,第二和第四谐谑曲以及大波兰舞曲,下半场的李斯特奏鸣曲,安可曲是《钟》及《向阳花》。
演出获得了巨大成功,当地媒体的乐评不吝赞美之词。只是乐评不幸流失,我们无法从职业乐评人那里获得专业评判,这是一个遗憾。在我抄录那些精彩乐评时,绝不是只将几句美言亮出来,我想给大家看到的是从专业角度来认识李云迪的弹奏方法和他的诠释方式。我发现即便是对同一首曲子的评价,乐评人眼中的角度也大不相同,并且决不是只堆积漂亮的文字讨巧谁,乐评人并不蠢,不负责任的话只能愚弄自己。
在国外,职业音乐评论家大都是具有深厚音乐功底的人,他们有的是音乐学院的教授,有的本身就是指挥家、钢琴家、小提琴家,尤其在柏林、维也纳、纽约、华盛顿等这样的城市,乐评人的水准要求更高。因为一句不谨慎的、模糊的话很有可能会给音乐家带来严重后果。文字的技巧也很重要,要在切中要害评价音乐的同时让人眼前一亮——有力的用词、独特的笔触、恰当的赞美,但尖刻起来也能刺伤人的眼睛。我曾看过一则乐评,乐评人对前一晚的演奏极其不满,于是写道:“我不能用‘讨厌’这个词,因为讨厌带有强烈的情感意味。总的来说昨晚我听到的算是一把声音。”可谓极尽讽刺之能事。
对于能够产生重大影响的独奏音乐会,我很想了解李云迪上场前的心理状态,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我们面对面交谈的时候,他这样说:“紧张是难免的,哪怕对于经验最丰富的演奏家来说,霍洛维兹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他一直很恐惧舞台,在作最后一次公开表演时,为和观众晚些见面甚至迟到了,到最后他几乎是被经理人推上台的。可见这种情形的必然性,当然这需要一个自我调整的过程,所谓的演出经验,其中一个就是如何克服紧张情绪,如何调整自己的演奏状态。”
“这个自我调整的过程是怎样的?”
“这是一个很复杂、需要时间来沉淀的过程,我尽量告诉你我现在的体会吧,尽管刚开始演奏生涯的时候我也很紧张。”
“首先,确定对观众的责任和义务。责任表现在,每位观众都是买票和朋友家人愉快地来看演出,作为演奏家就必须对观众这种愉快的心情负责任,要让他们愉快地来,满足地离开。而义务是说,演奏家有义务将自己对音乐最深刻的体会展示给大家,但在这个展示过程中我决不会为迎合观众而弹奏,因为每一位观众的聆听理念、接纳程度都不同,所以我是为自己弹奏,我对自己也有这样的义务。”
“还需要平时上百次、上千次地练习,当你做一件准备充分的事情,胜算的几率就很大了。而在平时的练习过程中要培养一种演奏状态,把每次练习都当作一次现场演奏来体验,使它成为一种习惯,成为大脑的自然反射,就是说大脑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自己的运作和意识规律了。这样,真正的现场演奏就成了你无数次练习中的一次。”
“最重要的就是不去想演奏的结果,比如会不会得到观众的认可,乐评人会怎么看待我的诠释,这最容易导致紧张情绪,会导致演奏中的失误。其实说到失误,任何一个演奏家都会出现,比如一个错音,当这种情况产生就必须立刻将错音忘掉。尽管演奏家最忌讳的就是在演奏中有失误,但是应该把这种失误看作是允许的、是会出现的,这样在心理上就会有一定的舒解。”
“而在演奏过程中,要将所有精力全部投入到作品中去,深入到作曲家的原创精神里去,只和他做交流,进入他的精神世界,这对任何演奏家来说都是一个最佳状态。”
“再有就是在演奏会开始之前做一切能使自己放松、舒缓的事情,对我来说就是美美睡上一觉,这很重要。这时候任何人也别想打扰我,即使是作曲家本人此刻来敲门,我也会劝他先等一会。”说到这里,我们都笑起来,他的幽默感绝佳。
他接着说:“其实,最重要的是喜欢,我始终强调这点。我享受音乐,享受创作的过程,这也是唯一能让我快乐和满足的事情。所以,去做一件你最喜欢、最习惯、准备最充分、最能带给你满足感的事情,相比之下紧张和压力就微不足道了。只要一走上舞台,我整个人就掉进音乐里了,脑子里只有乐曲。我觉得表达一首曲子,要在一种轻松的状态下,并不是说很轻松地弹奏一个曲子,而是弹奏时的心情。音乐的表达比任何语言和文字都来得丰富,所以我很习惯用音乐语言来和观众交流,那最能表达我个人的特点和情感,那是发自内心的,是一种心生欢喜的感觉。”
二
2004年即将结束的时候,李云迪在古典音乐唱片界又投放了一颗重磅炸弹,他的第三张音乐专辑《肖邦:谐谑曲·即兴曲》在全球发行。其中收录了四首谐谑曲,这也是他这一年在世界各地巡演最多的曲目,还有肖邦的三首即兴曲,第三波兰舞曲。此张专辑中还附赠德国现场演奏精选,李云迪专访,MV及MV制作花絮等丰富内容的超值DVD。唱片编号:GSM-04326.
肖邦的四首谐谑曲与四首叙事曲,堪称为浪漫派独立性大型乐曲之典范,这些作品乐思宏伟,结构庞大。李云迪通过周密的思考分析,并做出纯熟的技术处理,洒脱而富有创意地解决了一系列演绎上的问题,达到几近完美的演奏。杰出的录音效果令钢琴音色绝美、光彩四射,动态响应发挥了音乐宏伟的戏剧性效果。
李云迪说:“这张专辑于6月在柏林录制,从柏林爱乐乐团选来最好的Steinway,有如完全置身于音乐会现场当中,所以演奏起来自然十分投入。”
1.《b小调第一谐谑曲》(作品20),曲长:9′30″
第一主题是暴风雨般的狂烈,第二乐章注明慢板处,有怪异的和弦。尼克斯评介:这不是失望的叫声吗(指开始两个大胆的不协和弦)?接着是被环境所幽禁的灵魂,想冲破它,却遭到失败而绝望。最后疲惫不堪,陷入田园的美丽梦想。但元气再恢复时,意味着斗争还要开始。
乐曲的第一主题是狂风暴雨式的密集音形,带有愤怒和反抗的激烈情绪。李云迪对这个在全曲共出现六次的特性主题,从技术和音乐的表现上都给予独特的处理。共16小节上行快速冲击性音形,两大乐句的音乐表情虽然相同,但前八小节三次渐强,音量到头也就控制在mf的幅度上,然而后八小节的力度增长就伸展至f。这样从Bars 24开始的下行音形,特别显示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动向感,指触敏捷而不流于纯技巧表现。由agitato的第二主题开始,两只手伸张的分解和弦布满了整个乐段。他的踏板用得十分细致,因此每小节的六个八分音符,发音清晰而不失应有的和声效果。他在Molto plùlento的中间乐段,充分表现他出自内心的抒情乐感,中声部旋律线条音色柔美,旋律声部音区转换时的音色控制过渡,其细腻的触键变化妙不可言。此乐段最后的20小节,pp与ff的强烈对比更是扣人心弦,气氛十足。乐曲到再现时,李云迪有意将音量幅度控制在pp-mf之间,而到主题最后一次(即第六次)出现时,他却以奔放的热情,弹出了音乐的最高点。他对相同材料注入不同的力度变化来弹奏,真是独具心思,音乐效果也显示出无比的威力。
2.《降b小调第二谐谑曲》(作品31),曲长:10′01″
是四首中最著名的,由急板半音量柔声的第一主题第一乐章开始,封隆兹认为这是质问。然后是轻快与优美,之后又沉迷于思念、诧异于憧憬,终结部有力而热情。
李云迪演奏的这一曲虽然有多次录音记录,但这是他一次全新的录音。在这张CD中,他除了继续保持对此曲一贯的高水准演奏外,对全曲的音乐处理,更显细腻而深具感染力。中间乐段从Bars 310至Bars 333的四层声部线条,弹得最为精彩。他以不同的弱奏触键,引出各声部的自然走向。右手内声部出现12次的八分音组合,都赋予不同音色的变化处理,有如细微的内心呼应,十分感人。
3.《升c小调第三谐谑曲》(作品39),曲长:7′46″
以有魄力的急板开头,尼克斯说是显示着心情浮动,第一主题具有少有的热情,第二主题有圣咏合唱风格。
李云迪对共24小节的引子有着独特处理,三次强奏f以渐进的音量幅度来呈示,有由远至近的画面感觉。主部主题一出现就显示了扎实的两手双八度功夫,音色浑厚有力,音乐气势凌厉逼人。进入圣咏中后,几次附点四分音接八分音及四分音的节奏型,Tempo rubato的尺度可稍加节制,以取得相应的平衡感觉。全曲最后从Bar 542开始的过渡乐段,一个大渐强的处理十分均匀而有丰富的音乐表现力。强而有力的尾奏,音乐气势步步进逼,营造的高潮十分突出。最后共12小节的Stretto,弹得干净利落。
4.《E大调第四谐谑曲》(作品54),曲长:10′34″
作于肖邦晚年,是四个谐谑曲中最特殊、时间最长、结构最庞大的一首,作品总的情调很明朗,是一连串飞掠疾驰的形象和一系列纷繁情绪的相互更替。
李云迪在演奏中,表现了高度的结构组织能力。由乐曲开始到Bar 383的第一大乐段中,将变化多样的各个音乐形象,都赋予鲜明的笔触描绘。许多高音区的快速和声组合,都弹出清脆的木管乐器组合的发声效果。大量快速的单音跑句,除了颗粒清晰外,更注入了精细的音色及力度的变化。从Bar 393的中间乐段,以最柔和的连音奏法,道出了深沉的悲伤情绪。特别是从Bar 433二重唱的进入,更将这种内心感情进一步深化了。从悲伤的c#小调中段的尾部,引出E大调全部的再现,从色彩的转换和情绪高涨的表达上,都展现出无懈可击的一流功夫。
5.《降A大调第一即兴曲》(作品29),曲长:4′01″
全曲以戏谑的形态贯通,左右手连续的三连音符摆动音形非常迷人。尼克斯对中段评述:像是泉水池里的水泡闪烁着光亮,阳光就照在水面上。
这首精致的小品,从李云迪指间小小的运动,却流泻出一股清新典雅的音乐气息。虽然是两手一对一的快速音形组合,但由于左手的控制能力出色,给予了右手旋律线条的表现,起到甚具效果的烘托作用。整首乐曲一气呵成,流畅至极。
6.《升F大调第二即兴曲》(作品36),曲长:5′35″
表现形态为叙事曲的叙述要素及夜曲冥想要素的综合。由晚钟似的低音部上方传来极富夜曲风格的旋律,接着的连续和弦转为朦胧的歌唱,右手插入句终了之后,夜曲风格旋律在三连音符音型伴奏下重现转为F大调。不久又回到主题,主旋律经过修饰并加以变化处理,尤其32分音符的处理非常迷人。回到梦幻和弦,然后似烟雾渐渐消散,最后八度音突起,冲破原来的梦。
此曲的结构非常自由,基本上由五个部分组成。李云迪对开始的叙述性歌谣曲调,乐句的起伏表情弹得十分自如。第二部分如进行曲式的乐段,发展到后来左手双八度的跳跃进行时,似乎过于猛烈,未能与右手和弦的旋律线条取得相应的平衡效果。随后的F大调主题重现及升F大调的右手单音跑句都弹得很好。
7.《降G大调第三即兴曲》(作品51),曲长:5′09″
尼克斯说开头相对方向蛇行般的二声部律动及旋律,使人想起《降A大调第一号即兴曲》,不过两者个性截然不同。此曲完全是病态似的不安又哀伤的特征,送些无力的半音阶进行及三度、六度音之连续性摇动,使中段有很大的安宁感,且呈示了降D大调和弦的力与热,有雄辩效果。不过,这里还是有哀伤的半音阶经过音,而那些忧郁的、断断续续的伴奏一点也不快活。此曲虽非常优美,却沉溺在不健康、有待拯救的情绪中。
从音形组合来说,此曲与第一曲有相似之处,但从Bar 11右手以双音呈示时,显然就有些难度了。李云迪却在单音或双音的旋律连音奏法上,有甚为杰出的表现。而在许多弱奏的乐句中,更弹出了富于表情变化的音乐效果。Eb小调的左手旋律进行,连贯流畅,发声有如大提琴,音色浓重。描绘出的哀伤情绪正好与前后段的Gb大调形成恰到好处的刚柔色彩对比。
8.《A大调第三波兰舞曲》(作品40之1),曲长:5′59″
标题为《军队》,因两个主题旋律的性格之故,是肖邦创作的最华丽灿烂的波兰舞曲。李斯特评介此曲的构成与情绪很像韦伯的《E大调波兰舞曲》。
此曲结构鲜明,李云迪的演奏体现了他艺术上的成熟与分寸感,他充分领悟了肖邦作品的精髓,对“rubato(弹性速度;自由地)”的应用都恰如其分、适可而止,对音乐逻辑拥有天生的理解力。他还将乐曲强而有力的“管弦乐式”音响凸现出来,给人以灿烂夺目的英雄凯旋进行曲的印象。
这张专辑发行伊始就赢得了评论界和乐迷的一致赞誉,包括伦敦《金融时报》、《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等国际主流媒体的评论文章,纷纷不吝溢美之词给予肯定。
《纽约时报》古典音乐评论主笔安东尼·托马西尼(Anthony Tommasini):
他的谐谑曲演绎不乏大师手笔。第一号b小调谐谑曲,从强劲的开头开始,李云迪始终保持超凡的动力,直到忧伤的第二主题出现,他很有品位地、自如地运用肖邦式的弹性速度,充满表现力的细部在冷静的气质中得到平衡。
已为人过度弹奏的第二号降b小调谐谑曲,在他男性化、不无聊的演绎之下,充满美妙的清新感。疾驰的段落,如薄纱般的质感丰富了使人印象深刻的第四号谐谑曲的演绎。虽然,李可以从聆听鲁宾斯坦1959年的录音中受益——鲁可是悠然地闻着玫瑰花香的,李的成熟在他温柔的即兴曲中表露无遗。
他又是一位俊美的年轻人,在台上有迷人的风采,这有助于他表现音乐。
我还想在他的CD及表演中看到更多活在世上的作曲家,再次肯定他的艺术深度。但是,他已是一位严肃并有成就的钢琴家。
得知他会花时间在德国进修,真令人感到鼓舞。
李的技巧辉煌,演奏精炼,而且是一位更具探索及敏锐的音乐家。
《华盛顿邮报》:
李云迪给听众带来的是真正的、健康的肖邦音乐——雄浑有力、自然坦率、对比鲜明。
《洛杉矶时代报》:极为优雅的演奏,极具水平的完美。
以“其文字犀利到有如吃多芥辣般能呛到直冲脑门”著名的乐评人大卫·霍威茨(David Hurwitz)在《今日古典》做了详尽论述:
这套曲目的激烈竞争来自于鲁宾斯坦、阿格里奇,但李云迪在这个队伍中肯定无须胆怯。第一谐谑曲,他给予了如鲁宾斯坦般轻柔的触键和灵活的节奏,这也贯穿在余下的演奏中,使他能够把第二谐谑曲强烈对比的特点整合,而不会将作品分割成互不相连的碎片;第三谐谑曲在非常恰当的活泼的速度中显得很有动感;他把相似的动感延续至第四谐谑曲,宏伟地陈述(尤其是近结尾处)以宽广的空间,而不至于把音乐搞得过分浮夸。他的第一张肖邦专辑演绎的第四即兴曲,我觉得整体来说不如这张成功(或不如他的李斯特专辑)。
DG大致上来说,有点缺乏想象。李用了一个很吸引人的简约而如梦的组合来演绎升f小调即兴曲,但在第一和第三首给以多点的速度对比,会使这曲子的优美轮廓更见色彩。尽管如此,最重要的是这是一张由一位拥有异常优良的直觉、有很多话要说的艺术家,炮制得非常出色的独奏专辑。音效方面,DG的录音把钢琴放得有点太靠近麦克风,造成很大、很丰满的声音,但也使钢琴在高音区的声音有点尖。以如此的变化幅度演奏,是可以取得所加的温暖和音场的。不过,它的音响令人兴奋,不会错的,要推荐是轻而易举的。
在CD的介绍中也有一段文字,摘录其中几段:
李云迪演奏最显著的特点是他从不屈服于任何压力,他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证明任何事情,这意味着有一种无重状态的元素融入了他的演奏中。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有把事情看得简单:他从未欺诈性地蒙混演奏过任何难的段落,也从未利用踏板模糊地演奏过关。他清楚完美地交待每一个细节,检视每一个细微之处、每一个完美平衡的段落。在这样的基础上,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真正喜欢的东西中:每一首个别作品的音乐和特性。也许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获奖后仍会继续深造的原因。
李云迪在远东的生活经历也许在这里起了作用:静中带动和动中带静,这种静是从他那具有非凡灵活性和机动性的手指间演奏出来的平静。
“强力的弹奏源于手指而不是足部,”他说,“我从阿里老师那里学来了这种技巧。对我来说踏板最主要是用来调和色彩的。我以整个背部来制造音色,甚至为避免在练习时产生张力,我也利用了一种特殊的呼吸技巧作为辅助。”
这种使人兴奋的钢琴演奏技巧正是因为它的一切都出于自然,奥秘和深度就充分蕴藏在音乐本身里。若以奇妙的轻盈及极敏感的方法去演奏音乐,就能发挥更强大的感染力。
肖邦是李云迪的“初恋”。
“他具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曲式感与不可思议的敏感度,”李云迪对肖邦如此评价,“他的作品渗透着一种忧郁,甚至是对死亡的渴望。我想他必然经历过心灵的巨大创伤,但其敏感度与罗曼蒂克的性情是我愿意分享的质量,这已是我童年中的一部分。”
不得不承认,从李云迪每年的演奏和陆续发行的唱片里,可以看到他已走向成熟,他用音乐和经常出现在音乐里的那颗“心”赢得了世人的尊敬。如今,他被西方媒体誉为“引领世界古典音乐潮流,独树一帜的钢琴圣手”、“改写DG公司历史的史无前例的青年”,这些称谓绝非徒有虚名,至少是对他每一步跨越的证实。
三
12月17日下午,李云迪携新专辑《肖邦:谐谑曲·即兴曲》,在母校——深圳艺术学校的音乐厅举办了全国首发仪式,同时进行了一场短暂的音乐会表演,向他的校长和老师以及学生展示了自己的弹奏。实际上李云迪每次专辑的国内首发式,都特意安排在深圳艺校,而有机会回国时,最先去的地方也是学校。
12月21日,李云迪在北京举行了新专辑的新闻发布会。环球唱片及天中唱片高层均有出席,北京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张国力教授也应邀出席。
发布会上环球唱片公司高层称将与李云迪再次续约,合作期延长五年。而北师大张教授代表学校聘请李云迪为北师大音乐学院客座教授,并颁发了聘任证书,李云迪也成为北师大最年轻的客座教授。
接下来的几天,媒体相继对他进行了采访。
记者:这次你带来的新专辑《肖邦:谐谑曲·即兴曲》是继《肖邦精选》、《李斯特精选》后的第三张唱片,为什么还选择弹肖邦?
李云迪:之所以又弹肖邦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掌控得比较好了。音乐要有自己的感受,每个人经验不同,诠释也就不一样。肖邦的作品风格多样,而且意念深广,对现代钢琴家来说都是挖掘不完的宝藏。一个不懂音乐、不懂乐谱的人会觉得肖邦的作品好听,而一个挑剔的专家,就要对肖邦作品产生的意境和光彩进行研究。以前肖邦给我的印象应该是优雅的、如歌的,但更应该挖掘原本隐藏在旋律中的光彩。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靠情绪、分句、停顿、强弱等等将这些光彩表现出来。我会用一生去触摸肖邦的灵魂。
记者:这张专辑与第一张专辑相比有什么突破?
李云迪:选择的曲目不同,而且这代表了这个时期我对肖邦音乐的理解,如果说突破的话,我想那就是在这种理解上面,而不在于技巧。
记者:受聘担任北师大音乐学院客座教授,你那么忙,如何教学生呢?
李云迪:我认为受聘北师大音乐学院客座教授是对我的肯定,我也还是个学生,也需要不断地学习提高。但我很高兴能有机会,以一个学生的心态与他们交流。我确实不可能坐在那里教书,但每年我都会回国,每年会向大家展示新的唱片或者音乐会,有时间我会和学校的老师一起商谈,和学生作平等交流,我也可以向他们请教。当这个教授我非常荣幸,对我来说,现在只是我职业钢琴道路的开始,大家喜欢我,我会很高兴,这是对我成绩的肯定,我也会继续往前走。
在《2004年美国音乐年鉴》上,李云迪被评介为:贵族般的典雅风度超越同侪,细腻的艺术气质源自(这位)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一遇的惊世天才。
2005年,经纪公司为李云迪在欧、美、亚的各大城市安排了大约60场独奏会,这对一个演奏家来说是不算多的演出任务,所谓“大约”是因为有些演奏会可能会被李云迪取消。
“的确要感谢经纪公司对我的支持,没有为我安排频繁的音乐会和商业活动,让我可以很放心地学习和研究我的音乐,他们清楚地知道如何培养我。如果我成了一个社交活动家,那么在我的思维里,还有多少地方留给音乐本身?每一个钢琴家,随时都要提醒自己对音乐的专注是否依然如琴童一般。”
很明显,李云迪不想过多地登台演出消磨自己对音乐的感觉。更重要的,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和心境来研究和学习:分析乐谱、阅读书籍,以及聆听前辈大师的演奏录音,目的就是不断给自己充电。
李云迪非常强调自学的重要性。他曾对我说:“一个演奏家必须要具备很强的自学能力。而且我这个年纪是思维最活跃,吸收和消化知识最旺盛的阶段,不利用这段黄金时间来学习和思考那是在干蠢事。尤其在钢琴演奏事业中,有些东西必须依靠自学完成,比如在和作曲家的对话当中完成自己对乐曲的理解,这不是向别人学习能得来的,完全在于自身的灵性和悟性。而且自学获得的知识比从别人那里学来的知识更牢固、更扎实,也更能带来成就感。”
李云迪坦言,在自学过程中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热爱音乐:“理解这些丰富的音符,真是人生最美妙的一件事。”
四
2005年2月,李云迪与著名指挥萨瓦利什领导的费城交响乐团在费城Kimmel艺术表演中心的Verizon(伟利松)音乐厅,合作了四场格里格钢琴协奏曲。这是他第二次与“超级交响乐团”费城乐团合作,曾任费城乐团艺术总监的萨瓦利什被公认为当代最有影响的指挥之一。
沃尔夫冈·萨瓦利什(Wolfgang Sawallisch)于1923年出生于德国的慕尼黑,有着扎实的钢琴演奏和作曲基础。其指挥生涯于24岁时开始于奥格斯堡歌剧院,之后陆续在柏林爱乐、维也纳交响乐团、慕尼黑巴伐利亚歌剧院等担任音乐指导。他继承了德国指挥的传统,被认为是对古典、浪漫时期交响乐作品的重要诠释者,他指挥的动作不算美,却充盈着煽动性,举手投足间都有音乐,特别是左手的运用极富表现力。评论家称:在使音乐清澈易懂,同时又使之上升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度方面,萨瓦利什的才能是无与伦比的。
挪威民族音乐家爱德华·哈格吕普·格里格(Edvard hagerup Grieg,1843—1907),是挪威民族乐派的创始人,也是北欧民族乐派中最具影响力的作曲家之一。其作品深深植根于祖国的土壤,显露出强烈的民族个性,他的音乐中到处弥漫着挪威民间性的音调和舞曲节奏。在他不多的大型作品中,1868年25岁时创作的唯一一部钢琴协奏曲《a小调钢琴协奏曲》,不仅是他最受欢迎的作品,也是最常被演奏的钢琴协奏曲之一。
全曲的基调属于典型的浪漫性质,充满了北欧大自然中苍郁而森林茂密的群山所孕育出的清丽脱俗、色泽深浓的“斯堪的纳维亚情调”。乐曲素材新颖,生气蓬勃而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格里格本身就是钢琴高手,因此充分发挥了这一乐器的性能,在钢琴技巧上则接近李斯特。
作为极少数浑身散发着技巧和旋律控制力的钢琴家之一,李云迪的演奏风格纯粹,自信十足。乐句的转换,情感的交迭,色彩的变幻,细节的处理,乐曲在他的手中显出无比生动的丰润,尤其在最后乐章的结尾部,急切飞奔的演奏将他在速度上的灵巧把握完全体现出来。在萨瓦利什的指挥和费城乐团精湛的配合下,格里格的这首钢琴协奏曲形成一幅自由奔放而多彩多姿的优美音画。
这是一场令人激动的演出,最值得一提的是指挥大师萨瓦利什已82岁高龄,这次合作是他离开费城交响乐团后,第一次以客座指挥的身份回乐团执棒,无论对乐团还是大师本人都是激动人心的重逢。
李云迪对这位指挥大师印象极为深刻,他明显感觉到与这位音乐老前辈合作,与他以前合作过的指挥的风格大不相同。
第一次排练,李云迪发现萨瓦利什指挥时的动作极少,只有在音乐最高潮的部分才会给乐团一个动作幅度较大的提示。他当时以为大师似乎刻意不投入过多的感情,但后来他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觉。事实上萨瓦利什是在细微间运用独特的指挥语言将音乐的巨大张力和丰富的乐感完整地传达出来,并带动乐团进入。在这位大师的感染力下,李云迪的表现越发出色,将自己对乐曲的激情完全提炼与激发出来,表现出罕见的大气与沉稳予以回应。第一次排练两人就配合得天衣无缝。
李云迪是这样一种人,当他遇到越高水平的乐团和指挥,他整个人就越是兴奋,演出时的表现力也会越发高涨。
许多音乐人士都惊讶于李云迪与萨瓦利什及乐团一拍即合的表现,惊讶于他对音乐的精彩刻画。这是相当困难的,因为有些年轻的艺术家面对大师的时候,要么会陷入被大师气势压制的窘境,要么就是过于张扬急躁,一味追求速度感,而丧失音乐。
首场演出结束时,听众全体起立,为大师浑厚精深的指挥,为钢琴家出神入化的表现,报以热烈的掌声与喝彩。随后的三场演出,场场爆棚,观众意识到他们欣赏到的音乐是真正少见的精彩演绎。
音乐会不仅在当地引起轰动,也被费城乐团称为“有史以来最令人感动的演奏版本”。
《费城问讯报》资深乐评罗伯特·巴克斯特(Robert Baxter)评论:
富于青春的激情与长者的智慧相遇,效果是令人惊叹的
1982年出生的李云迪给予格里格钢协非凡成熟的演绎时,比钢琴家早出生59年的萨瓦利什以仅有他一半年龄所拥有的活力和生气,带领着费城交响乐团和应。李是最新的——有些人喻之为优秀的——近年从中国冒起的键盘大师。在一些著名的重要赛事中胜出后,他的事业发展将他带到Verizon音乐厅一连四场的音乐会上演奏格里格钢协。
周四晚的首场音乐会上,他突出的演奏使座上观众凝神聆听。李使他的钢琴散发出闪亮明丽的声音。他毫不费劲地完成连串的快速句,如微波荡漾般地轻而易举。他处理格里格音乐的分句也是多姿多彩的,一次又一次地把那些耳熟能详的旋律如同从未闻过似的让人耳目一新。
李懂得如何塑造雅致的音乐线条,懂得如何塑造他的音色,懂得如何将节奏伸展出来,懂得何时强调某个音来划分乐句。
当他来到第一乐章的长串华彩部分时,格里格的音乐在他的指下如狂想曲般爆发,但最精彩的还在后头:无限的力量及无比的细腻,李在抒情的慢板乐章中编织出不断流淌的、纯净的、清澈透明的音色,然后以充满辉煌技艺的表演结束末乐章。
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钢琴家数度返回舞台谢幕,喝彩声更炽烈。因为领着乐团如此细密周详,如此美丽地伴随烘托了钢琴家,指挥萨瓦利什也获得了掌声。
4月,李云迪分别在美国的波特兰、西雅图、巴尔的摩、辛辛那提、哥伦布、堪萨斯等11个城市举办了巡回演出。可以看到,他在美国的演出范围正在扩张,逐步渗入到美国演艺舞台的主流,并且这些演出都是受邀请举行,这与他一年前来美国举办独奏会需要当地华人文化社团安排和联系的情况大不相同。
其中,巴尔的摩的独奏会是李云迪首次在这城市亮相,即便如此,音乐会的票也被一抢而空。音乐会后,《巴尔的摩太阳报》乐评这样写道:
已不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我们的音乐厅挤满这么多的人,甚至在舞台周边也安排了临时座位,这种吸引力来自于中国一个年轻的钢琴家李云迪,他首次在这里举办独奏会就出现了这场面,有些不可思议。
他选择了莫扎特的K330作为首演的开场曲目,他是用一种古怪的像消了毒般的音色来演绎这首曲子。弹奏肖邦时,李迅速展露了不同的另一面,第二谐谑曲的律动和色彩充满了有趣的触键,使音乐富于生命力。《大波兰舞曲》也是大师般的和心思细密的,李的巅峰之作是《b小调钢琴奏鸣曲》,这让他又一次展示了令人着迷晕眩的技巧,他的演奏在忠于原作的同时,结合了无尽的想象力及相当的表现力。虽然,在开头和结尾的部分还可增加多一点气氛和更多点诗意,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这支曲子的演绎,绝对让人眼前一亮。
4月2日,李云迪在纽约卡内基音乐厅举行了首次协奏曲音乐会,这也是他第二次光顾卡内基。与他合作的是美国青年交响乐团,李云迪应邀参加该团成立40周年的庆典活动。
由著名指挥家祖宾·梅塔的父亲梅里·梅塔创建的美国青年交响乐团,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的青年乐团之一。乐团由来自全美、具有音乐天赋的青少年组成,成员年龄在16岁至25岁之间。乐团的宗旨是为培养有前途的音乐家提供严格的训练,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与世界著名独奏家同台演奏的实践机会,以激发他们的音乐潜质。
此次与李云迪的合作,也是卡内基音乐厅第三次正式邀请该乐团在史坦大厅演出。事实上在3月底,李云迪已经在洛杉矶音乐中心与乐团合作过。
演出当天上午,李云迪在音乐厅与乐团排练,刚演奏到肖邦钢协的第三乐章时,舞台下一些在场观摩的人突然骚动起来,原来赫赫有名的詹姆斯·列文驾临了,他是特意赶来观看李云迪的排练,他的出现令所有人都难掩惊讶。
列文不动声色地在舞台前排的一个位置落座,静静地聆听演奏。乐团的成员们个个兴奋异常,要知道这位大师是他们当中许多人崇拜甚至膜拜的偶像,他的出现仿佛为乐团打了一针强心剂,所有人都拿出十足的劲头小心地演奏起来,有些人甚至不停地偷望列文座位的方向,生怕一转眼大师就不见了。
排练休息时,列文将一名乐手(钢琴家阿什肯纳齐的侄子)叫到跟前,大意是说乐团整体的音量过大,忽略了钢琴独奏部分的旋律,还有其他部分乐器的发声问题。该乐手不敢怠慢,听完后立刻跑向指挥,将大师的建议传达给他。
排练结束后,列文走到钢琴前悄声对李云迪说:“放心,下次我们会做得更好!”他听说的正是指四个月后两人在瑞士的合作演出。
演出当晚,卡内基迎来现场2000多名观众,在这里的每一场音乐会都令人期待,人们相信今晚的期待会得到满足。
音乐会的曲目包括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乐,以及由美国青少年交响乐团驻团作曲家莱拉·奥尔巴克创作的《海神的梦想与耳语》。
李云迪的“肖邦”有属于自己的声音,尽管这首乐曲弹奏了无数次,但每次都能在他的指尖下舞出新的浪漫。他对音乐逻辑有着天生的感应,从来没有故意做作的自由速度,也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他总能找到艺术与夸张之间的平衡,听他的音乐使人仿佛又回到了19世纪遥远的意境。
演奏结束,全场爆发出长时间的掌声和欢呼声,钢琴家颔首谢幕,脸上是满足的笑容。接下来安可的《向阳花》则使在场所有华人产生了强烈的情感共鸣,异国闻乡音,可有比这更动人的旋律么?
值得一提的是国际知名的作曲家谭盾也前往观看了演出。音乐会结束后,他立刻到后台寻找钢琴家,在休息室,谭盾一见到李云迪就激动地说:“太美了,简直太美了!”音乐家都是感性的,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客套和过渡,音乐上的交流永远是赤诚而纯真的。
《纽约时报》乐评人特瑞格(Treger)同时也是指挥,对这次演出作了如下评论:
乐队若称不上非常出色的话,也起了很好的衬托作用。但真正的焦点在李行云流水的独奏上,他是一位富有诗意而有敏锐触键的钢琴家(而且必要时也有强大的力度),有着清晰的质感和无瑕疵的分句。这些特点在他为DG灌录的几张CD中也可察觉,用在肖邦上是很合适的。
4月5日,李云迪在华盛顿史特拉摩尔音乐厅(Strathmore Concert Hall)举行的独奏会备受瞩目。首先,该音乐厅于2月刚刚建成,成为华盛顿地区规模最大、设施最为完善的专业音乐厅;其次,李云迪成为在此音乐厅举办独奏会的第一位中国钢琴家,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在这个崭新的音乐厅里,他为观众带来了崭新的音乐。
《纽约时报》资深乐评人亚伦·柯金(Allan Kozinn)写道:
进步中的艺术家
随着越来越多的钢琴比赛,许多年轻钢琴演奏家容易被公众忘记了。但这位传媒的宠儿——李云迪,第一位赢取有名望的肖邦大赛冠军的中国人,在Strathmore的星期六晚上演出已经证明他是高人一等的。
李的曲目选择已警示或威胁了其他一贯的演奏方式,因其用了两首浪漫派的歌曲作为主力:舒曼充满活力的《狂欢节》和李斯特的b小调奏鸣曲。演奏充满了高技巧的展示,舒曼演绎得如电光一般,在认为应含蓄演绎的乐段(后来成为后段的主题)弹得有些快,但毕竟是刺激的。像“弗洛伦斯坦”多于像“约瑟比乌斯”(现今来说)。他的舒曼并不打算是诗意的,反而优美地为理论上是插段的乐段添上有特色的对比(喧嚣的憧憬和肖邦的梦幻)。在演绎首段的《狂欢节》前奏曲和尾段的《大卫同盟进攻庸夫俗子的进行曲》时,李可能为了一致化舒曼的缤纷色彩,而用高度的戏剧效果和速度,如果真的如此,他已经十分成功。虽然,李已经具备了演绎同是作曲家及评论家的舒曼作品的诗意技巧,但相信将来他可将这些技巧发挥得更淋漓尽致。
这首李斯特的奏鸣曲备受争议地被认为是他最高价值的钢琴作品,是一首充满主导动机的作品。李也演绎得很恰当,用上紧凑的戏剧性叙述并包括一个赋格(但并不可算是一首好的浪漫派赋格)及充满讥讽并渐逝的总结部。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首尼伯龙根指环的缩影,连瓦格纳也为此着迷过,而大多数的韵味也能透过李扣人心弦的演绎表达出来,整体表现并不乏味,只是有时候会有片刻令人把注意力由音乐本身转至音乐家身上的炫技段。如演绎舒曼一样,李仍可有成熟至完美的空间。
在某种程度上,李的首部曲目——莫扎特的C大调奏鸣曲,已令人可想象他将来会成为哪一类型的艺术家。半成熟的莫扎特写出这奏鸣曲的确是如评论所描述的轻松愉快,但它不是轻音乐。李赋予这曲子十分优美的流畅性及清晰性,永不会太在意或做作,第二乐章的中段插段部分,有着十分优美的歌唱性,而第三乐章在李的手中完全能把歌剧性的莫扎特发挥出来。
《华盛顿邮报》音乐专栏作家斯蒂芬·布鲁克斯(Stephen Brookes)评论:
无论如何,李云迪在星期六的夜晚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肯定,显示他正备受认同的音乐智能、口味和令人咋舌的高度艺术鉴别力。诚然,演奏会以莫扎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开始,他的右手聪明地弹出清脆的音色,给了它俏丽的演绎,甚至是感性的而不是尖锐的。但李演绎的舒曼的《狂欢节》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给浪漫派的演绎带来新角度,他对舒曼的体会就如第一次接触它一样,给了李一次机会显示他著名的清澈指法、精确的音量控制和令人陶醉的音色。
但是只有最后的一首曲目——李斯特如恶魔般激烈的b小调奏鸣曲,才是李为什么已经是世界一级钢琴演奏家的真正证明。他给了这巨兽一个卓越的演绎,严谨的连贯性并强而有力,也带出无穷的愤怒和缥缈的安静——以任何标准来说也是出类拔萃的。
4月28日,李云迪登上了林肯表演艺术中心的舞台。
位于曼哈顿的林肯表演艺术中心(Lincoln Center Every Fisher Hall)是纽约著名的艺术场所,也是世界艺术殿堂之一,被称为林肯中心。这个庞大的建筑群实际上是由纽约州剧院、大都会歌剧院、爱佛丽·费雪音乐厅、林肯中心剧院、朱莉亚音乐学院等艺术机构组成。它由美国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家族捐资兴建,1959年5月在当时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的主持下破土动工。
林肯中心各大剧场主要上演高雅的严肃音乐,在歌剧和芭蕾舞剧的质量和上演率方面,美国没有一个城市能与纽约相提并论。这里一年四季演出不断,有一种说法证明了林肯表演艺术中心在全美音乐爱好者心目中的地位:一个古典音乐会的表演艺术家尽管可以在洛杉矶或者克利夫兰受到欢迎,但是如果在林肯中心得不到称赞的话,就算不上完全的成功,因为纽约拥有一大批具有高度欣赏水平的观众。
李云迪的独奏音乐会在林肯中心的爱佛丽·费雪音乐厅举行,这里是纽约爱乐乐团、林肯中心爵士乐团的所在地。早在半个月前,音乐会票已告罄。演出当天的下午,音乐厅外有许多人举着“Just one ticket(只求一张票)”的牌子求票。显然,李云迪在美国受到了意想不到的追捧。
当晚前来观看演出的还有詹姆斯·列文。
7点30分,正在后台练琴的李云迪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感觉怎么样?”电话里传来列文的声音。
“非常紧张!”
“亲爱的朋友,听我说,现在,深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你就会觉得好多了。相信我,你会做好的!”
列文的电话让李云迪吃了一颗定心丸,还有什么比在关键时刻的问候更令人鼓舞的?
演出8点开始,演奏的曲目包括肖邦《大波兰舞曲》、舒曼的《狂欢节》和莫扎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而原定的李斯特《西班牙狂想曲》则临时换成了肖邦的《降b小调谐谑曲》。
肖邦的两首作品弹得非常完美,让人沉浸其中。李云迪右手的控制极其精准,尤其是在不断重复旋律的时候,游刃有余,极见功底。
一位从波士顿专程赶来的华人音乐家说:“李云迪的演奏技艺更趋成熟,且已超越单纯技术层面的展示,在某些方面已体现出钢琴演奏大师级水准。”
演出结束后,许多听众在音乐厅的前厅排起长队等候钢琴家的签名,许多人纷纷与他合影留念,而他始终面带微笑,对乐迷的称赞也礼貌地致谢。有人得到签名后说李云迪很有亲和力,而且风度翩然,难怪是“万人迷”。
《纽约时报》第二天刊载安妮·米吉特(Anne Midgette)撰写的乐评:
青春与热情肖邦与酒神
在钢琴天才的星座里,李云迪犹如端庄古典的阿波罗神。
但是,周四晚爱佛丽·费雪厅的独奏会显示出李云迪也有一点比较健康的酒神特点。舒曼的《狂欢节》开始得狂野,像较正面的酒神巴可斯。同时,伴随着李技艺的不是暴怒的,而是青春的活力,是一些激动和几个不太安分的音符。
李看起来和听起来都很年轻,略为卷曲蓬松的头发配上演出服,看上去很帅。他在钢琴前坐下,简单地向在座以说中文为多数的热情观众答谢。接着,从容地弹出他神奇的才艺及尚在发展的成熟。
你不能从他的手指、从他的音乐领悟所产生的从容气质,从他的弹性速度到发掘内声部以至到几近不协调中找碴,但你可以怪罪他驾驭的那架僵硬而聒噪的斯坦威琴,尽管它在他清晰明净的莫扎特十号奏鸣曲里添上了那么一点古钢琴的味道。发现李的弹奏时而有点爆发和空洞,使人感到奇怪,特别是在《狂欢节》里是细腻与过于浪漫的混合,似乎是一首尚在打磨的曲子。肖邦一直是李事业的中心,为他赢得2000年的肖邦赛,肖邦也是他与DG最新碟的焦点,而且肖邦也占据了半场的曲目。《第二谐谑曲》与行板《大波兰舞曲》是充满信心的,有能力,也是大师般的。当他轻松地弹奏安可曲《向阳花》,并如释重负地鞠下最后一个躬时,人们难免会表示欣赏地想: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