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小厮一听见小姐二字就神色大变,本来那唧唧喳喳的嘴巴一下就禁声不语了。
谢陌料定其中必有古怪,他本就想在天霸门探察那谢银一事,说不定这小厮嘴中可问出些什么来。可无论他怎样问,那小厮却只闭口不言。
谢陌见那小厮这般模样,知道再问也没有结果,他想了一想道:“你既然如此怕小姐,那今晚宴会上你定会见到她,你还敢去?”
“敢,为了见绿腰姑娘,我什么都敢。再说,再说有那么多会武功的老爷在,阳气足,镇的住。”
“那如果只让你见小姐一人呢?”
那小厮一听如焦雷劈顶,惨白无人色。
谢陌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看他。突然,他大喝一声道:“如你现在不与我说实话,那我就提着你去见你家小姐去。”
那小厮先是被谢陌大喝一声,吓了一跳,耳膜被刺的生疼,心扑通的直要跳出来。接着又听谢陌要带他去见小姐,吓得是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只听他只是呆呆地呢喃:“公子,求你,求你。。。”显然他七魂已经去了六魄。
“那你就说吧。”谢陌微笑着轻声道。
原来谢陌先见他抵死不说,想到白仙曾说过,欲要取人心中秘密,先要让其恐惧,六魂离身七魄飞天,迷糊间不知觉就范。
于是,他先是运了三分内力大喝一声让他心神慌乱,再谎称让他与任焉焉见面以恫吓他。这个小厮显然未曾见过如此场面,不觉间心底防线已经崩溃,呢喃着说道:“我说,我说......”
谢陌没想到白仙竟如此懂得这人心,这办法果然奏效。
只听这小厮断断续续说道:“小姐,小姐她其实不是人,是......是妖精,我们几个兄弟......都是亲眼看见的。”那小厮像是非常害怕,竟浑身颤抖,说不全话。
谢陌大惊,却知自己此刻自己必须冷静。他想起自己可以运功定神,且自从学了那老道的运功之法后,已可调起内力,如今说不定可帮这小厮,于是他将手搭在这小厮后背,将一股真气输入他体内。果然,这小厮只觉一股暖流流入心田,非常舒服,他振了一下精神说道:“小姐从小不住在这里,我们这些不在门主夫人身边伏侍的下人更是从来没见过她。可我有个结拜兄弟是门主的小厮,他跟我说年年可以看见小姐回来一趟,却只悄悄呆在门主的书房中,从不出来见人,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说每次见小姐回来时脸色都非常苍白,就......就像一具死尸般。可每次走的时候,却是非常精神,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时我们几个都不信,只说他在说大话,气得他一定要带我们去看看。当时我们年纪还小,不知轻重,竟真的约定好在我那兄弟说的每年小姐回来那天,偷偷溜过去看个究竟。”
“你明显在说谎,既然是如此机密的事情,怎么会让你那兄弟看见。且别说溜过去看不被发现。你若再说谎,我定不饶你。”
那小厮满嘴求饶,赌咒发誓地道:“公子你听我说,听我说。那书房本由我那兄弟负责打扫,是他最最熟悉的地方,那时他才约十一二岁,大家都把他当小孩看,谁都没有留意他多了个心。因为他爹是木匠,他又比普通人精灵百倍,最喜欢摆弄一些无人懂的玩意,而平时我们觉察不到的事情他却往往能觉察到。他如何发现好象也曾与我们说过,竟是些关于尘土的事情,我至今也没弄懂,且都忘记了。至于如何进去,是因为他发现了一条秘道,在书房中有一个极大的壁柜,柜子后面的墙面竟是活动的,那墙面地下有一条通道通往庄外。后来,我们就是从那条通道进来,直到了书房。”
谢陌观察这个小厮一不会武功,刚才又的确被吓得心神大乱,脉搏跳动异常混乱,这些不是常人可以装出来的,谢陌心知他不是说谎,刚才也只不过是拿话再多问些出来而已。
可没想这天下竟还有这样又似凑巧又似应该的事。所谓蚂蚁欺大象,就因为他们是这样的普通小厮,竟比别人更有可能获知一些惊天秘密。而又正是天下人有百样,并不因为你生在显赫之家,就比别人聪明些,且看这小厮的朋友必定是心思比常人细密百倍,才能发现这样的秘密,而又正因为这个小厮见别的江湖人士凶恶而畏首畏尾不敢多语,却并不怕自己这样的人,才与自己多讲几句,竟又引出别的事来。虽似事事凑巧,却又如注定般。
那小厮见谢陌似已相信他所说,如释重负,接着说道:“我们到了书房后,也不敢打开壁柜去看,只躲在那里面听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喊了一声爹。接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说道,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那个小女孩说,这么丑,我不要。那个苍老的说,什么丑不丑的,还让你挑不成?说着就听见一阵男人的脚步声。想起是那个男人走了。再后来,我们就只听见一阵怪异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人的呻吟又好象是野兽的低吼,直吓的我们冷汗直流。可要是这样我们就走了也就罢了,我也就不会被这个噩梦缠这么多年。怪只怪当时我们好奇心太重,有一个兄弟竟忍不住将柜门悄悄地推开了一点,我当时在最最前面,不禁就将头伸出去看了一下......”那小厮说到这里竟将脸捂住,仿佛不愿再看到什么。如此可见这历历在目四个字才是最最可怕,心理的折磨才是纠缠一辈子的恶魔。谢陌叹道:“你且慢慢说,没什么要紧的。”说着,手掌继续将这真气输入他体内,定他心神。
“我看见......我看见小姐,不,不,不是什么小姐,是妖精,她正低头伏在一个男人身上,那男人浑身都是鲜血,鲜血啊,我当时是吓愣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她竟然抬头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我永远忘不掉这双眼睛,永远是噩梦啊,它竟然是一双血红的眼睛,血......都是血......眼睛里也是血......嘴巴里也是血......还好我那兄弟拉着我跑,拼命的跑......跑......”这小厮已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说完竟晕了过去。
而谢陌则如雷轰顶。他仿若亲眼看见那任焉焉伏在一个浑身鲜血的男人身上,只觉得有无数的蚂蚁在啃自己的心般难受。难道这任焉焉竟是如此一个残忍的魔女么?
可从那晚任焉焉求助于他的无助,在竹林里的娇羞,刚才她在大堂上发小姐脾气的样子,真个又是个历历在目,难道他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任焉焉?这些日子以来,他因为对谢银事件产生越来越多的怀疑,让他对任焉焉的看法本在一点点的转好。那日在竹林,任焉焉对他说的那番话,更是停留在了他心中。虽还未到情字,却已是对她另眼相看。
可没想到今日自己竟无意间得知她这个秘密,她在做什么?练功?靠杀人来练功?然而为什么是任焉焉这样一个女子呢?那男人的声音是谁?她叫他爹,那不就是任潭吗?他为他的女儿练功提供这些人么?他只觉得心中的问题越多,这心中刺痛就一阵紧似一阵。
他又想那飞鹰堡虽也不是个干净地方,他却从未见过这等灭绝人性的事。这个天霸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他不禁一阵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如在地狱一般,到处是肮脏可怕的阴暗角落。
“抨抨抨”,有人敲门。原来是费明见谢陌迟迟不出现,就来唤他。
谢陌连忙运功强定心神,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一定要镇定,不能让任何人起疑。而在他内心却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你是不愿意将这件事让任何人知道吧?好在他这定心神是他自幼修习的基本功,刚刚既然能帮那小厮定心神,自然也能让他如麻的心镇定下来。果然,他一运功,他的心立刻已如那冰魄般透静。
他见那小厮摊倒在地上非常可怜,且想到是自己逼他回忆起这么多痛苦的事来,心中觉得非常愧疚。可现在如果他能好好睡上一觉,也算是福气。只可惜他今晚是见不到这牵肠挂肚的绿腰姑娘了。但如果可能,将来自己一定帮他达成心愿。
他应了声费明“来了”,接着深吸了口气,只将门开了条缝就闪身出来。幸好这小厮被桌子遮挡,费明并没看见。只与他一起往宴会小厅走。
费明见左右无人,悄声说道:“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我选的那个人自愿替代公子,且已经稍微修饰了一下,竟真与公子有几分相似。公子这边准备的如何?”
谢陌听着不禁心情更加沉重,知道自己现在责任重大,如今还有许多条人命系在自己身上,自己绝不可让任何人枉送性命。他点了点道:“您老放心,我自有把握。”
费明只微笑点头,再不多语。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谢陌才隐隐地听见一些的丝竹之声,想来是这宴会小厅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