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徐晃并辔而行,由于两人刻意回避刚才的事情,又都不想谈论之前的大捷,所以一直没什么话好说,气氛比较沉闷。
正当我想开口说点什么,忽听到有人叫“将军”。刚才那名屯长又骑马跑来,一幅慌慌张张的样子。
我赶紧拍马迎上去。“怎么回事,又有敌人?”
“不是敌人,将军。是有人一定要见你。”那屯长答道。
我见他眼中满是惊异之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问:“谁要见我,抓住的俘虏中有黄巾军大头目?紧急军情?”
“都不是,将军。是被我们营救的平民里的一个人。照你的命令,我们把百姓们都放走了,他却不走,执意要见军阶最高的长官。我不得已才来叫你。”他一板一眼的回答。
我气得不轻,厉声问道:“你这个屯长是怎么当的,就不会先吓吓他探探他的口风?”
“哎,将军,总之你先随我回去吧。等见了那人你若还觉得我的做法不妥,卑职甘受惩罚。”屯长对着我苦笑。
听他答得蹊跷,我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回头对徐晃说道:“徐大哥,咱们快走两步,我倒要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是,主公。”徐晃恭声答道。
回到原来的战场,我远远就望见部下们全聚到了一起,似乎在围观什么,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看到我回来,大家纷纷为我让开一条路,却仍不舍得走开,依旧围在一起。我有些不快,怒喝道:“有什么好看!都给我列队去,不然军法伺候!”
士卒们虽然不情愿,但碍于军法,不敢不从命,一个个都恋恋不舍,慢吞吞散开。
这回我终于明白士卒们为何会有如此不堪的表现了。当他们散去,一位衣着华贵,体态婀娜的女子出现在我面前。现在的她虽然有些狼狈,却丝毫无损于大家闺秀的气质。由于轻纱蒙面,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想她应该很美。因为当她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瞳向我望来时。我感觉我的心动了一动。
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我温和的朝她笑笑,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道:“姑娘,是你找我吗,有什么事情?”
那女子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好久,好像在审视我是否值得信任。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你们是官军对吧。”声音倒是很好听。
“是的,我们是隶属幽州的骑兵队。姑娘放心,黄巾贼已经被我们打退,你现在安全了。”
“嗯,我看到了。所以……”她忽然鼓起勇气抬头望着我的眼睛,“我要你送我回家。”似乎怕我误会,马上她又加重语气,“我要你保护我回家!”
“送你回家?姑娘,这个要求我恐怕不能答应。你为什么不和刚才那些人一起走?你们不是一起的?”
那女子又点点头回答:“我家在中山的卢奴县,我愿出黄金一百两雇你送我回家。”她还是不忘提这个要求,不过这回抛出的可是重磅炸弹了。一开口便是黄金百两,看来她家可不是一般的富有。
但我还是不能答应,摇头回答她:“姑娘,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要你的钱。只是我实在军令在身,不能擅离职守。”
女子见我依然不答应,没了法子。似乎觉得很委屈,泪珠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那样子真是我见尤怜。
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痛,原来坚定的立场马上松动。一咬牙心想:算了,拼着被将军责怪,我便分五十骑出来让徐晃带着,把她送回家去。只要我按时回去,应该就不会受很重的责罚。
但等我拿定主意,还没有来得及去找徐晃,徐晃已经来找我了。看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我心里一紧。徐晃一向持重,若连他都这副表情,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果然他来到我面前张口便道:“刚才审问黄巾俘虏,得到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黄巾贼聚众七八万人,扬言要攻破蓟城。正向广阳郡进发(蓟城属于广阳郡)。咱们打败的就是贼众的一部分。”
“七八万人?”我惊呼出来。那可是将军手下总兵力的四倍啊!而且如果是仓促应战,根本不可能将分布在四境的士卒们全部召回。就算加上刘虞留在蓟城的三千私兵,还是在总数上与敌人相差甚远。形势决不乐观。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我当机立断对徐晃说:“看来我们得马不停蹄赶回去,不能再有任何耽搁。希望能在敌人围城之前回到蓟城。现在形势危急,我们虽然兵少,但总是聊胜于无。”
徐晃点头赞同我的观点,旋即盯着我的背后脸现讶色,失声问道:“姑娘,你要去哪里?”
我赶紧回头,果然见那女子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但她显然走得十分费力,双腿几乎买不开步子。我霍然想到,她不知已被黄巾贼驱赶着走了多远,这种大户人家女子平时就不太走路,想必早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赶忙追上去,先是想拉住她,又犹豫着缩回手,毕竟女子的身子是不能随便碰的。只好嘴里问她:“姑娘,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家!”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但她却不看我,只顾一瘸一拐朝前走,看来是生我的气了。
我暗道你走反方向了,这样越走越远。但却不忍再打击她,只好赔笑。“姑娘,你这样走不到家的,你先停下,咱们再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现在这种情况你才不会有好心照顾我。还管我做什么?”女子依然不回头,仍走她的路。
我见她脾气不小,对我的好言相劝根本不理不睬,不得已只好换了种口气,厉声道:“姑娘,那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一路上多的是黄巾贼,你就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再被他们抓到才怪!”
女子的身躯明显一振,果然停下来。她回头望着我,眼中的泪珠再也止不住,断线珍珠般掉下来。天哪,这便是梨花带雨吗!
“那怎么办?”她哽咽着问我。
面对这样一位柔弱的女子,我实在无法不心软。权衡半晌,我说出一个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这样吧,姑娘,我先带你回蓟城。”
“你想干什么?”没想到苦心想出的办法却引起对方莫名其妙的戒备,那女子猛向后退几步,眼里满是警惕之色。
我实在是无可奈何,苦笑着向她解释:“姑娘,你不要紧张。我之所以这样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知道我必须尽快赶回蓟城,又不能将你一个人丢下。如我分兵保护你回家,一是削弱了我的实力;二来小股部队遇上黄巾贼寇实在没有胜算。你不免会再陷敌手。只有先带你会蓟城,我才能保证你的安全。等这次危机过去,我再派人送你回家,又或者你写信给你的家人让他们来接你,怎样都可以。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听我说的条条在理,女子戒备稍松,眼中闪过一丝愧色。沉吟良久,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马上又补充上一句,“不过你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有些气苦,不耐的答道:“是是!姑娘天鹅一般的人物。我高攀不起,也不想高攀,你听明白了没有!”不等她再反驳,我回转身去,“我还有事要做,你就坐在这里等着,记住,不许乱跑。”这次由于生气,我用的是命令语气,不知这位大小姐受得了受不了。
等我回头时徐晃已经将队伍集合完毕,早有士兵把我的马牵了过来。这时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回头高声问道:“姑娘,你会骑马不会?”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在那名女子身上,看她的反应。只见她愣了一下,接着微微摇头,却没出声。
我顿时就傻了,这怎么办?难道要我一路抱着她?我倒无所谓,可她受得了吗?
见此情形,徐晃来在我面前说道:“我去处理那些俘虏,你快些拿定主意,不能再耽搁了”说完转身就走。
“别杀他们!”我嘱咐一句,骑马又来到那女子身边。
她抬起头看看马背上的我,眼中忽有坚定之色,接着轻声对我说道:“我想清楚了,我不走了。”
“现在由不得你做主了!”我俯下身子,趁她不备一手揽住她的腰,轻松将她提上马背。她也不是没反抗,只是力量太弱,哪是我的对手。“我总不能看着你死在这里。”我这样安慰她,但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
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自然是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手下。我回头佯怒道:“笑什么笑,咱们老家都快丢了。全军全速前进。从现在开始,只歇马不歇人,争取尽快赶回蓟城。驾!”说完我第一个打马扬鞭。战马接到命令,放开四蹄就跑。我拍拍它的长颈,暗暗道:马儿啊,马儿,这回可要辛苦你了。不过“她”这么轻,应该不会给你造成太大的负担吧。看看怀中人,她已经放弃挣扎,但又羞又恼,偏过脸去不再看我。这是徐晃正好赶上来,看了我的状况对我一笑。我也只好朝他尴尬的笑笑,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好在徐晃不是个爱多事的人,已将头偏往一边,省了我一番口舌。
怀抱美人儿赶了五十里路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有时候温香软玉在怀也不见得是很惬意的事。也许是由于装束的原因,这位大小姐执意不肯跨坐在马背上,这样一来她的平衡要全靠我的两只手臂支持。我的两手既要揽着她,还得控马,早已是酸痛难当。更要命的是,从被我抱上马的那一刻起,她便与我再不交言,更准确地说是与谁都一句话不说。无论我是用商量的、要求的还是命令的语气和她说话,她都只是不理不睬。我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是有苦自己知了。
两天两夜的强行军令所有人筋疲力尽,好在一路上没有再遇上大股黄巾,我们才能以最快速度回到蓟城。看到城楼上飘扬的大汉军旗,我心里稍松了一口气。现在的蓟城城门紧闭,城头上巡逻的军士至少比平常多了一倍。可见城里已经得到了黄巾来犯的消息,加强了戒备。早有人发现了我们这支部队,顿时十几支弩箭向我指来。城墙上一名武官探头喝问:“城下是什么人?”我仰头答道:“在下公孙将军部下校尉,军服旗号,你们不会不认得吧。”那武官仔细看了看我的脸,笑道:“认得认得,连将军你我都认得。将军稍等,我命人开门。”说完将头缩了回去,那些弩箭也在他的喝令下被一一收回。
没过多久,黑漆漆的城门打开一扇,出来相迎的正是那名武官。他恭恭敬敬的对我一礼后说道:“卑职见过将军,非常时期,若刚才有得罪之处还请将军见谅。”说完抬起头,看清我怀抱女子的不伦不类模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却并没有多嘴。
我没心思顾及他的想法,因为还有许多事情要问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