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老子》:“和其光,同其尘。”王弼注:“无所特显,则物无所偏争也;无所特贱,则物无所偏耻也。”吴澄注:“和,犹平也,掩抑之意;同,谓齐等而与之不异也。镜受尘者不光,凡光者终必暗,故先自掩其光以同乎彼之尘,不欲其光也,则亦终无暗之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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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冬,大雪初息,空气中罩着一层雾般的苍茫,晶莹的雪厚厚的堆积在房屋上、道路上。随处可见的落光叶子的树干的每一支或粗或细的树枝上都托着一根厚厚的雪条,偶尔的因着一些并不是很响亮的声音,“簌簌”地坠落在地上。
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地走着,在这一片天地般大小的雪毡上留下脚印的同时,雪也被压迫着发出“国国”的声音。也许是因为这雪天过后的寒冷吧,他们一个个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双手互相缩进对方的衣袖里,脖子在这雪后的寒冬里似乎短了许多。
太阳终于久违地从云的背后露了出来,无力但却顽强地照射着雪后的大地,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康熙帝第四个儿子胤禛的贝勒府里,此时却是一团喜气,众多的家丁、妈妈、精奇、水上、陪奉、嬷嬷们进进出出的不时发着会心的微笑忙碌着,偶尔偷个空还象是在争论着什么。
胤禛,这个将来清朝的第三位皇帝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的地上不停地走来走去,不停地搓着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寒意的双手。
“四哥,别担心,听大夫说,四嫂这次生产,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旁边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壮硕,浓眉大眼的汉子,他正是被康熙赞为“拼命十三郎”的胤禛同父异母弟弟胤祥,胤祥一边饮着茶,一边在胤禛的耳边不停地安慰着。
胤禛停了停,象是在仔细地考虑着胤祥的话,虽然心下稍稍的安定了一下,可是那切肤之感,却让他不由得去想那也许根本就不会存在的万一!又走了几步后,他抬头盯着胤祥,说道:“十三弟,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我是又激动,又担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孩儿生下来是什么样子!”
胤祥虽还未有孩子,但是却听人说起过生子如父的道理,不禁乐道:“四哥,那还能是什么样子,一定和四哥一样的英俊了!”
“可是我听人说小孩子一生下来就象个小老头似啊!满脸都是皱纹的!好象很丑的。”
胤祥一听,这四哥还真是细心啊!嘴里忙不迭的安慰道:“不会吧,反正我现在还没有孩子,也想不来这孩子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听着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回答,胤禛很是不满意胤祥的回答,烦闷地坐进椅子里,赌气似的不再到处走动。胤祥也松了口气,也是任何一个人这样没休止的在你面前走来走去,不头昏眼花才怪!
这时与前厅的安静不同的是在内院的暖阁里,不时的传来一阵阵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屋子里一个产婆手脚麻利地站在地上,不停地吩咐着丫头们进进出出的做着接生前的准备工作。而在钮祜禄氏的床头床尾,分别坐着两个产婆满头大汗地帮着躺在床上的钮祜禄氏,以图能尽量减轻她所受到的阵痛的折磨。
“快了!快出来了!”不多时,传来产婆欣喜地喊声,刚刚喊罢,便听得一声极其宏亮的婴儿的哭声,骤然从床边接生婆的怀里传了出来!
“剪刀,热水!快点!”接生婆不住在催促着!没过多久,便见她逗弄着怀里已经包裹好的小婴儿,媚笑着对床上筋疲力尽的钮祜禄氏道:“恭喜福晋,喜得贵子!这孩子好大的嗓门,将来必定出将入相,贵不可言!”然后将孩子递在早就候在一边事先请来的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嬷嬷怀里!而站在床头的产婆这时也站起身来,回头对旁边的婆子道:“快去给贝勒爷道喜吧!”
嬷嬷刚将孩子接在怀里,便闻得一阵奇香,登时吓了一跳,忙回头道:“是谁点香,不知道产房里禁止焚香的吗!快灭了!”
站在屋子中央招呼着丫头们的接生婆听得这声,忙走上前来,道:“没人点香啊!”但是马上的她也愣住了,不停地嗅着屋子里的味道,最后停在了刚生下来的孩子的身上,马上她止不住自己的惊异,叫道:“是这个孩子……是这孩子身上发出来的!”
躺在床上的钮祜禄氏听得产婆这话正想要起身察看,却觉得腹中又是一阵剧痛袭来,止不住一声惨叫,仰面倒在了床上!
刚刚使尽全力的两个产婆现在正是精疲力竭的时候,但是此时一听钮祜禄氏的喊叫声不对,齐齐跑到了床前,一个产婆将手伸进被里一摸,大惊道:“快准备东西,这是双胞胎!”回头却安慰道:“没关系,第一个生下来,第二个就不会太费力了!”
此时屋子里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已经停止了他的哭着,正睁着墨如点漆的眼瞳看着屋子里忙忙碌碌的人们,也没有人注意到在贝勒府外的街道上,路边的行人越聚越多,此时都抬着头,指指点点地看着天空!
太阳这时已经不见了,在正对着贝勒府的上空,现出一朵紫色的云朵,暗暗的笼罩着贝勒府,在云朵的边上,太阳的余光撒开了一圈七色的彩晕!云朵虽暗,却没有让人感到一丝的诡异,而是给所有观看的人一种高贵优雅的感觉,如同有仙乐在耳边奏鸣着!
大约有一袋烟的功夫吧,云朵渐渐地散去,和暖的阳光重新撒了下来!
人群里有人喊道:“好大的太阳啊!”
旁边正准备散去的人们一听,忙又挺起还感到一阵阵酸痛的脖子,向天上看去!其中一个反驳道:“哪是大太阳,分别是两个太阳嘛!”
“太阳套太阳,也只能说是一个太阳!老兄你看错了!”
“什么太阳套太阳,我看是大太阳要吞小太阳了!”
……
而此时的府内,却又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在畅春园里,也同样的上演了这一幕,但是场面却比市区的安静了许多,包括康熙在内的所有正在办公的大臣们,都被宫外的异象震摄住了!
一直到所有的异象消失了以后,康熙都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负着手,仰着头目不稍眨地看着天空。
“皇上!”旁边的张廷玉默默地看着天空云朵的滚动,担心地走到康熙身边小声说道:“臣以为此天象若生于民间,实我朝不祥之兆啊!”
“张五哥!”康熙象是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如梦如痴地看着已经恢复旧观的天空。猛然的他一声断喝,吓得周围的众大臣心里一阵的打突!
也不待张五哥答应,康熙已经急急地说道:“速去宫外查看,紫云所罩之处是哪处人家!一经查实,不可妄作主张,回报我知!”
“扎!”张五哥看着康熙急怒于色的脸,大气也不敢出口,答应着匆匆忙忙地带人去了!
众大臣看着康熙脸色不正,连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均默猜着自古紫云出处,必有拯世明主降世,康熙若是查实,即使不能明里屠戮,暗地里这一场血雨腥风恐怕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头要落地了!
等待中的时间过得总是太慢了,看着紫云散去,双日重临;看着双日渐复,阳光又如平日里一般撒在地上。包括康熙在内所有的人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的焦急过!康熙暗里忖思着,难道我大清只此两世,便要退出关外?可惜这中原大地,富庶水乡,从自己登位以来,何曾有一日解怠,拼却了全力以图百世不败之基业!但天降警示,岂可不闻!
思至此处,康熙心中已是乱成了一团!眼睛求助般的再次看向天空,以期有什么老天可以有个明示给自己,让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去做才可挽回今日警兆!
未及一刻!仍然等候在院子里的康熙远远的便看到张五哥匆匆走来,脸上竟然隐隐的带着一丝的喜意!
“五哥,可曾打听清楚?”康熙走上前去,阻止了张五哥欲屈膝拜倒,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五哥是个实心眼的人,虽然康熙不令他拜,但是他却不敢私自废去礼仪!近得康熙身前,翻身跪倒尘埃,禀道:“皇上大喜!紫云所罩之处实是四阿哥府上,臣刚一出宫,听得街市里都在传闻这事。细一打听便得知四阿哥府上一个时辰前连得二子!乃是正福晋钮祜禄氏所出。现在府里正筹备着要进宫前来向万岁禀知,并祈赐名,好前往宗人府申报玉牒!”
“万岁洪福!喜得佳孙,我等心有幸矣!”众臣一听如此,心中一块巨石放在了地上,莫不展颜微笑,齐声颂着。颂毕方觉全身凉飕飕的难受,竟不知何时全身都被冷汗浸了个通透!
“胤禛么?”康熙紧张的脸在听得张五哥的禀报,也张于展了开来,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浅笑:“天降麟儿,兆示我大清延绵百世!好福气,好彩头!我大清得此二子,不想竟有天兆相应!很好!李德全,传旨给宗人府,朕就亲自赐名吧,长子可取名弘显,次子取名弘晱!”
“扎!”李德全见康熙眉头已舒,心下也甚是为主子欢喜,况且在诸皇子中,胤禛最是和自己亲近,此时听得康熙的旨意,还不巴巴的跑去向胤禛讨个吉利!
张廷玉见得满天的戾气,转眼间便被张五哥的一句话化为祥和,事情之婉转曲折处竟是完全出乎自己预料之外,情不自禁上前奏道:“皇上,臣以为既然此祥瑞之事出在天家贵胄,必兆示我大清千秋万代,永为中原之主。何不以此良机,明宣我朝上顺天心,下体人意,以削汉人反抗逆意!并示天下以宽!收天下民心为我用!”
马齐一听,此二子降世,老四在皇上的心里的份量可就更重了,若还宣示天下,岂不明着告诉天下人,这皇位已经内定了,就是那位得子相助的四阿哥么!这如何得了?如此一来,自己选靠的八阿哥还有什么机会再谋谪位!心里暗恨张廷玉多事,可他自己却又不敢明里向康熙表示反对此事。急切之下,张目左右一看,却发现户部尚书王鸿绪正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忙施个眼色,示意王鸿绪上前阻止。
王鸿绪也正处在说与不说的关口,不说,眼看着八阿哥的大计便告失败,说了,若是皇上一个不高兴,自己岂不功亏一篑!正拿不定主意时,见马齐示意,心知此劫绝逃不过去,既然上了辕头,这车也只有咬着牙拉下去了,主意一定,惧色尽去,上前跪倒尘埃奏道:“皇上,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康熙正在细思张廷玉所言,突然被冒然上前奏事的王鸿绪的一句话给打断了思路,不悦地问道:“此事如何不可行!”
“皇上,臣以为此神鬼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之事,此不过偶尔天象异常,而又恰巧四阿哥府中连降麒儿,若我朝以此事而明诏天下,徒惹天下人耻笑耳!况且,万岁以仁义治国,即便无此天象,百姓岂有不知万岁苦心,而顺风归心者?”
张廷玉深知王鸿绪乃八阿哥一党,见其阻挠明诏,便明了王鸿绪其实是担心谪位归于胤禛,但是此事抛开诸子争谪的这团乱麻,对朝庭而言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岂可轻言放弃,见王鸿绪说完,也不等康熙发问,便急忙再奏道:“皇上!圣人虽有‘子不语乱力怪神’之语,但天降端兆,我等凡夫俗子岂敢不上体天心,下顺民意?况我大清立国已近百年,而中原百姓却始终未能尽皆归附,民间的天地会、白莲教等等忤逆叛匪,聚众而起的背逆朝庭之事时有发生。我今借此良机诏告天下,若等明诏一下,百姓岂能不明天意?此后贼子即有再敢妄行逆天之事,天下百姓恐亦无人从耶!如此则天下定矣!”
“皇上,奴才以为此可万不可行!”马齐见着王鸿绪面有难色,万般无奈之下,上前奏道:“我满人以武立国,以仁治国,百姓岂有不知万岁乃千古一帝,功堪尧舜!况今若以此神怪之说扰乱天下民心,我大清尊严何存?如此下去,民心尽丧!此一得一失之间,岂可同日而语!望皇上慎思之,以天下百姓为重!”
张廷玉还待开口,却听得康熙说道:“此事暂且作罢,朕自登位以来,以天心治国,万民岂会不体圣意,而悦此神怪之说!廷玉、马齐!诸大臣以后不可轻易对外宣称此事!违者,朕必不轻饶!”
“臣遵旨!为臣不敢!”张廷玉、马齐等见康熙如此结论,自是自家思自家事,其间有暗思改换门庭者有之,一心一意的一头走到底的也大有人在!朝庭自此人心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