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窝冬(二)
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不是只有铁匠铺子才会有,当北风呼呼的啸叫的时候,北疆窝冬的人家都要有着一些叮叮当当的声响了。并非冬日里敲铁砸钢,而是外间冻得硬邦邦的冰、肉取了,到房里后敲开的声响。
第一场雪稀稀拉拉的下了六七天,外界的地面上早便没有丝毫的绿色、黄色和煤黑色了——有点只是一片银白。
大手劲的大眼睛,用手斧乒乒乓乓的将冻的硬邦邦的小羊羔子的肉剁开。为啥不去宰一头鲜羊哩?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个时节去宰羊,太冷了,羊血还没放净,便冻的硬邦邦了,所以还是将早就杀好的羊肉取了,吃吧。
项天羽想替大眼睛做,却被大眼睛给堵了回去,“累了一年了,你该好好歇歇了。这个还是我干吧。”
听着厨房里的声音,望着外间的几个雪堆,项天羽回想着几天前初下雪时他、大眼睛、梁子翁三个人在外间将雪拢到一起的场景。
似乎年龄都大了吧,堆雪人的兴致已经几乎没有了,打雪仗的乐子也随着急剧的温度而变得小了许些。最终三个人只是在寒风中哆嗦着将干净的雪扫到一起堆了起来,等老赵趁着下雪期间温度上升的劲头,将几只细毛羊收拾好了,他们几个也将雪堆弄好了。胡乱的将大块的羊肉埋在雪堆之中,整个冬日的羊肉也便够了……
今冬老赵没有回城里,而是和老伴两个留在西二场了,质朴的他没什么别的想法,项天羽和梁子翁两个后生,无论如何都是不知道如何过冬的了。大眼睛那个妮子,每年过冬也是他给她预备好了东西。为了保险,毕竟这北疆的银装素裹背后的低温、狂风、沙尘都不是好玩的,所以老赵将老伴接了过来。至少在大冷天宰羊的时候,项天羽知道了,虽然他很有些给牲畜杀肉的技巧了,但是大冬天的干这个,还真就不成,因为他需要到仓库去,而那样圈养的牛羊闻到同类的血腥味道往往会受惊,老赵就不需要,人家能在超级短的时候就收拾好一切。要是项天羽去做!嘿嘿,每个半天都搞不定,到时候恐怕皮都扒不下来喽。
房檐上挂着的布袋随着风飘着,那里面装着的是一个冬天吃用的羊酪子——到了北疆将近一年的项天羽,倒是真的吃惯了这个东西,酸酸甜甜的还有点盐的味道,说怪是有些,但是放在嘴里嚼起来嘎吱嘎吱的,真的是好吃的很。不过梁子翁就一直吃不来这个玩意,用他的话说,“你项天羽吃的惯这个,真的可以在这里过一辈子了……”
项天羽并不去关心自己是不是需要在北疆过一辈子,他只是琢磨着外间的风速。是的,外间屋檐上挂着的几个布袋,可是每一个都装了足够20斤的羊酪子。20斤!却被风吹的如同小风铃一样——飘!
“丫头,刚才你咋把羊肉弄回来的啊?外间的风那么大!”项天羽想起来幽幽的问道。
“嘿嘿,担心我了?弯腰慢慢走呗,还不是最大滴风哩,到了三九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我可不出去了啊,忒冷,风都能把人吹起来。”大眼睛一边敲着肉,一边对他说。
“嗯,那个时候我去就行了。”项天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窝冬窝冬,我是天天睡到自然醒啊,就是忒懒了啊。”
“呆子!哪有那么多事情啊?该吃吃,该喝喝,我伺候着你,你好好养养呗?”又是叮叮当当的几声,“三九天滴时候可不能出去,那个风突然来了,人都卷走喽!你可不能出去。”
“这样啊?”
“嗯,就这样。”
“丫头,我在北疆将近一年了,还真没见过你说的那么大的风哩。”项天羽稍微有些不信的问道。
大眼睛已经将肉砍开了,咚咚的丢进烧好的水中,“嗯,今年风比往年小不少,不过看现在的样子,三九天肯定不会是小风了。”
“哦,哪到时候再说吧,不过就是每天卧在家里感觉有些无聊啊。”项天羽已经闷在房里有些日子了,因为窝冬的原因,梁子翁、老赵夫妇都住在一起来了。人多了是热闹了不少,可是再热闹也不能和口袋里的舒服比,只是为了保住秘密,项天羽和大眼睛只好在窝冬的日子里,老老实实呆着了。
大眼睛洗了手,轻轻过来,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柔声说道,“想去那里了啊?”
“嗯,有点啊。”
“唉,俺也想去,但是不行啊。要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家里咋过冬呗?”大眼睛轻轻问着,似乎刚才那个用手斧劈冻肉的“大力士”女生换了个人一般。
“这个啊?其实我小时候过冬也挺有意思。”项天羽似乎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父亲带着自己到河边的样子……
“那个时候天津的冬天还是很冷的,不像现在,温室效应这么厉害。”项天羽续续叨叨的回忆着已经有些遥远的记忆,虽然也是冬日,但是同样带着温暖的美好和童趣:
记得那个冬天,父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我到海河上去玩,没错,就是到海河上,当时海河的冰冻的有半米多厚呢!父亲用冰镐敲一个小洞,然后将怪了吧唧的铁棍塞到冰洞里,在冰面上生一摊火,烤着那个铁棍的一头,呆着防火手套的他,在冰面上划着,最后居然弄下来一块老大、老厚的冰!小小的我被父亲抱到冰上坐着,看着水里的鱼跳过半米深的冰层跳到冰面上来。父亲将它们抓起来,在冰面上摔一下,放到我抱着的篓子里——天羽,有鱼吃喽……
外面的风小了一些,飘着的装满羊酪子的布袋垂了下来,房里的厨房里的锅子呼呼的冒着热气,架在土暖气上的衣裳也冒着热气,炉子里火红的炭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似乎真的安静了许多,老赵夫妇还没有起来,梁子翁也赖着床,这个冬日里的早上,项天羽轻轻的给大眼睛说着自己童年时代的冬日,只是他的心思却如同回到那个在冰面上傻笑的时候一般——童年,总是美好的多些啊……那怕是在窝冬的时候,童年依旧带来很多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