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下了一场雨,伴着阵阵雷声和惨白的闪电,瓢泼大雨拍打着那个小小的山村,村子显得渺小无助。
蓝逍给花映雪盖好被子,轻声说:“好好休息吧。”
“嗯。”花映雪乖巧地应了一声。
蓝逍出去后,花映雪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隐隐约约间,一层迷雾笼罩而来,遮挡了视线,令花映雪辨不清方向。阵阵冷意从地上升起,穿过衣物直刺她的身体,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双肩。
“好冷啊……这是什么地方……”她警惕又恐慌地打量着白色的烟雾,自言自语。
沿着这条路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的雾霭却突然仿佛轻纱似的退去,在她面前呈现出一扇大门,大门上方有三个字金光闪烁,她抬头去看,却怔住了。
“雪寒宫?”花映雪凝视着朱红色的大门,不解,“我怎么在这里?”
门是虚掩着的,就好像知道她要来似的,正当她准备往回走时,朱红的大门却“吱呀”一声自动打开了。花映雪好奇地看着门内的世界,眼神多了几分飘忽。
里面的世界很温馨,没有想象中的血雨腥风,没有杀戮,没有仇恨,和谐得仿佛是个农家小院。
她忍不住走了进去,一瞬间,就像穿越了一样,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只有六岁左右,粉色的头发高高束起,扎成马尾,样子活泼单纯,十分可爱。但是看见她,小女孩却没有任何表示,好像她不存在一样。转眼间,小女孩就转身跑开了。花映雪没有在意,只是向前走去。这里也和曾经一模一样,绿树成阴,芳草如茵,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
她走过前院,熟门熟路地来到凝冰楼——义父居住的地方。
他正在藏书阁里看书,但是义父却先看见了她,慈祥地冲她招招手,道:“雪儿,过来。”
她开心地笑笑,跑了过去。但是原先那个小女孩却抢先一步扑进了义父的怀里,仰头天真地看着他:“义父!”
花映雪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场面。
“哎!”义父应了一声,笑了,用粗糙的手掌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那一头粉色的头发软软的,松松的。
“义父,你在看什么书呀?”小女孩纯洁的蓝色眸子闪着灵光,用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的声音问道。
义父的右手揽住她的腰,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义父在看《左传》,呵呵,《左氏春秋》。”
“义父,什么是《左传》啊?”小女孩又问道。
“《左传》是一部史书,讲的是春秋的事。”
“春秋?”小女孩眨眨眼睛,说,“义父,我也要看《左传》。”
义父却说:“唉,雪儿,别闹,这本书很深奥,你看不懂的。”
她狡黠地笑了笑:“那你讲给我听嘛,雪儿最喜欢听故事了。”
终究还是敌不过义女的撒娇,义父会心地一笑:“好。雪儿,你听好了,义父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嗯!”小女孩使劲点点头。
“十年春,齐师伐我……”
“十年春,齐师伐我……”
看着这个场面,花映雪从心底里流露出一抹微笑。她忍不住往前迈出了一步,想靠得更近些,但是这个画面马上就化作了虚无,扭曲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画面,也是同样的温馨。
明媚的初阳下,玫粉色头发的小女孩趴在院中的伏案边,嘴里哼着小曲儿,手执毛笔在那里画着什么,时而抬头看看前面,眼睛灵动地转着。
忽然响起一个略带威严的慈祥的声音:“雪儿,干什么呢?”
“嗯,义父?”小女孩蓦地转过身,看到义父,天真地笑着:“我在写字呢,义父。”
义父走上前来,看着小女孩写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不禁笑了笑:“嗯,雪儿小小年纪就知道练字要临摹王逸少的字,真是出乎义父的意料啊。”
听了义父的话,小女孩却嘟起了嘴,小声说:“可是……雪儿的字好丑……”
义父拍拍她的脊背,安慰她说:“唉,不丑不丑,比义父当年的字好多了。练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得长年累月地坚持下去,等雪儿及笄了,字就赶得上王逸少了。”说着,他宽大的手握住了小女孩的手,柔声说:“来,雪儿,义父教你。”
小女孩开心地笑了,忙不迭地叫着:“好,快点快点!”
义父的手包着小女孩的手,玉制的湖笔在宣纸上勾勒着。花映雪看着这父女二人,心中多了一丝悸动。她伸手想触碰一下这个画面,却忍住了,她怕这一切再度消失。
然而就在这时,从竹林后面突然闪出一个少年的身影,他看上去只有十岁,衣饰比小女孩的要华丽许多,看得出来,他的地位也要比小女孩的高。他用充满恨意的眼光盯着义父怀中的小女孩,宽大的玄色衣袖里滑出一把雪白的匕首。少年提着匕首快步向他们二人走过来。
危险!花映雪的眼中出现了慌乱,这个少年不是别人,而是檀弓天问!他要杀死她!花映雪想告诉他们危险,但是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她逼近少年,想阻止他,但是她却触碰不到他,仿佛他们不在一个世界。少年穿过她虚幻的身体,手里的匕首狠狠向小女孩刺去,小女孩见状,“啊”地尖叫了起来。
“雪儿,危险!”义父一把推开她,自己却被利刃中伤,一口鲜血从义父口中吐出,吓坏了六岁的小女孩。
“义父,义父……”小女孩呜咽着,声音却越发缥缈。花映雪忙转过身,却发现场面早已变化了。义父倒在血泊中,只弹指一瞬间,那个少年却变成了二十岁的模样,义父的两鬓已然斑白。
“义父!”花映雪忙扑过去,这一次,她居然碰到了义父温热的身体。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义父,不要走,别离开雪儿……”
“檀弓天问……你可是我的亲生儿子啊……没想到、你居然……咳,居然……这么对我……”
檀弓天问看着血迹斑斑的凤翔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亲生儿子?不错,十几年前你的确待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你。但是自从你把花映雪领回雪寒宫之后,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好像我不再是你宠爱的天问了——你把对我的爱全部转移给了花映雪!我就想知道为什么,难道你的亲生儿子比不上一个外人?”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是什么样?你把她——一个外人立为雪寒宫少主,这不是等于在你死之后把雪寒宫交给她吗?”檀弓天问突然激动起来,“我才是你的儿子,我才是雪寒宫真正的继承人!我才是下一任雪寒宫宫主!”
檀弓昌不屑地看看他,道:“不……你不配……”
“不配?那我就杀了她,看看我究竟配不配!”说着,他的眼里泛起凶光,拿着凤翔剑快刀斩乱麻一般向她斩过来。
义父猛地一把推开了她,力气大得把她直接推出了大殿。
“雪儿,快走!”
“义父!”
“轰轰轰——”一阵天崩地裂似的倒塌声,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雪寒宫每一个阁楼都倒塌了,砖瓦碎石掉了一地,撞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花映雪的心陡然间提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咔嚓——”裂地的轰鸣声,她的脚下突然裂开一道地缝,大得就像一个山谷,刹那间,她失去了重心,跌落了深渊……
画面越来越乱,幼年的温馨世界、义父临死前不甘的眼神、檀弓天问威逼的狰狞面目,还有那个可怕的毒蝎女……这些都仿佛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经过,巨大的失重感依旧没有消失。
下面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黑色蝎子,一瞬间将她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