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着林凡歌好转,仔细的为他把了脉,并没有斥责这个孩子,嘱咐了他好好休息,然后独自回房。
刹那间,老人的心都在颤抖,不知道是为了林凡歌这一天一夜的生死徘徊而紧张,还是为了出现在林凡歌身上的奇迹而感到高兴。
房间里的林凡歌懵懵懂懂的,他只是记得那个晚上自己鬼使神差的将近万只红蚁倒进了药缸里面,以后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爷爷正虚弱的看着自己,脸上泪迹未干。
林凡歌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是此情此景看在眼里,他也绝对知道,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老人是多么的担心和紧张。
林凡歌很想说,是自己在经历着生死的这段时间,老人多么的紧张,可是当他脑子里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便被莫名的压制下去。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在他内心深处不愿意承认自己刚刚是经历着生死,而只是睡着了而已。
老人走后,尽管林凡歌精神虚弱的想要睡觉,但是依旧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是怕爷爷为我担心吗?想了好久,林凡歌终于肯定,这方面的原因固然有,但是却不是全部。
那么全部的原因是什么?是我怕死吗?
我死了,爷爷就没人照顾了。想了好久。林凡歌依旧觉得这并不是全部的答案。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林凡歌依旧觉得,怕自己死了爷爷没人照顾固然是一个原因,可是,还有一个原因是不能忽视的,那就是,自己根本就是怕死。
死亡的感觉太恐怖了,那种令人内心无依无靠的心悸,那种仿佛拥有的一切离自己渐行渐远的感觉,他怎么也无法摆脱。
林凡歌,终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三年之前那场灾难降临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那个时候,小小的林凡歌看见那团浓郁的黑烟不断的扩张,不断的侵蚀着村子里每一个男人,不断的造成破坏的时候,他是害怕的。可是相较于害怕,他更加的愤怒,因为那团黑烟侵蚀的是自己从小生长的村子,被它折磨的是自己村子里的亲人。
三年之前,愤怒占据了林凡歌的内心,使他还来不及害怕,便去独自挑战着那团恐怖的黑气,村子里每一个男人的吼叫声都是他愤怒的来源,演变成了动力,所以,他无惧,也来不及去思考后果。
可以说,三年之前,在面对那场灾难的时候,林凡歌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可能死掉,也来不及去思考自己会死掉。
可是刚才经历的种种,林凡歌虽然已经完全忘记,甚至想了好久都找不到所经历的生死考验的丝毫蛛丝马迹,真的就像是睡了一觉一般。
可是即使如此,在他醒来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心悸。
那是一种区别于自己害怕见到村子里的小孩,然后他们会嘲笑自己的恐慌。
那是死亡的味道,林凡歌的内心清楚的觉得,那是一种将自己的体力精神,甚至每一丝血肉,还有每一缕灵魂,以及每一分能量完全侵蚀剥夺的死亡感觉。
只有自己一个人,空荡荡的,无助和恐惧,全部笼罩在林凡歌的心头。
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林凡歌一定不会再胆大包天的将所有的红蚁倒进药缸里面,即使是他知道自己能够安然的度过死亡也不会那么去做。
死亡的感觉太可怕了,即使自己全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经历死亡的,但是,那种感觉却深深的烙在了林凡歌的脑海里。
死亡,真的太可怕了。林凡歌已经疲惫到了顶点,脑海里不断的游荡着这样的念头,终于,他沉沉的睡去。
老人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自从来到祥云村之后,自己第一次主动放开了神识。神识将整个房子院子全部笼罩,扫过林凡歌的屋子,就像是一双眼睛一样,屋子里的一切全部呈现在老人的脑海里,他静静的注视着林凡歌。
老人看着他疲惫不堪,看着他躺在床上,看着他像是思考着什么,一会脸上平静,一会又变的紧张,再过一会满脸的肌肉都蜷缩在一起,仿佛无比的恐惧,终于,又过了很久,他的脸开始变得平和。
老人知道林凡歌终于睡着了,观察了一会,老人收回了神识,一双眼中尽是悲伤,带着丝丝点点的犹豫。
老人心里的担子太重了,都不知道压在他身上多久的岁月了,漫长的岁月给老人带来的不是快乐,而是无尽的压力。
老人记得,十二年之前,自己心有所感,莫名其妙的从霸州赶路到冀州,在冀州游荡了半年有余,却一无所获,正当心中烦躁不已之时,终于在距离祥云村百里不到的地方遇到了被人丢弃中的婴儿。
婴儿被一张褥子裹着,啼哭不已,老人看着婴儿啼哭模样,一颗烦躁的心却莫名的开始平静下来。难道,我心有所感来到冀州,冥冥之中,就是跟这个孩子有一些缘分吗?
心有所思,老人便抱回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再细一打听之后,老人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距离冀州的祥云村不到百里,于是,便带着婴儿佯装成一个流浪的行脚医生,落户在了祥云村。
以后,老人为婴儿取名为林凡歌,而自己则被村子里的人称作林老爷子。
老人抱了林凡歌之后,本是想回霸州,将自己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好指望将来这个冥冥之中跟自己有些缘分的孩子能够担起自己身上的担子,最不济也能够替自己分担一些。
不过在打听到祥云村的时候,老人便改变了注意。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祥云村千年万年之前的异象——祥云历三日三夜不散,最后祥云散去之时,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入井水之中,让本已干枯的水井充满了活水,是一个传说的话,那么对于老人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传说。
因为,在九千多年以前,尚是一个少年的老人,被人追杀至祥云村时,他亲身经历的那次异象。
也是因为那次异象,老人才得以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之中逃生,最后才修来了这一身通天的本领。
老人亲历这次异象,自然知道九千多年之前,祥云并非是散去,而是汇聚在了一起,最后凝成一滴液体落入祥云村水井之中,而自己有这一身修为则是得益于祥云汇聚之时,一股成人大小的云经过自己身边时,被自己吸收进体内所致。自那次之后,自己的修为才突飞猛进,像是吃了天地灵丹一般。
老人来祥云村,自然是为了那滴液体而来,虽说近万年过去,可是老人却相信,万年之前自己能够有幸得到一丝机遇,得到这一身修为,这次来到冀州,必然不会只是跟这个孩子结缘,或许能够再得到些机遇也未可知。
如今一晃十二年过去,老人在林凡歌身上下了功夫,也在那滴神秘液体身上下了功夫,可是,十二年时间里,老人却觉得,自己坚持了一万年的事情,越做,越没有意义了。
短短的十二年,竟然改变了老人近一万年的执着。
而改变老人心中执念的原因,竟然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婴儿,那个无论做什么都处处替自己着想,即使是经历了一场灾难,自己身上发生巨大变故,也处处想着自己,坚持着活着,只为了给自己这个根本就不会死掉的爷爷送终的林凡歌。
须臾间,老人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只等待林凡歌醒来,就带着他离开这里,带着他隐居到大陆的某个角落,或者做一个每天务农的农民,或者打一艘渔船出海捕鱼,也许会挑着担子行走于乡间做一个行脚的贩子,也许在小镇里摆一个面摊。
总之,老人决定,做一件林凡歌想要做的事情,做一世林凡歌想要做的人,直到林凡歌死去,而至于自己心中的执念,权当是为自己放一个长假吧。
几十年的时间他还等的起,漫长的岁月,自己已经蛰伏了近一万年,区区几十年自己怎么就消耗不起了。
想通了这点,老人的心情终于放松了起来,脸上也开始浮现了笑容,比自己近万年以来每一次的微笑都要好看,都要轻松。
他,现在只是在静静的等待着林凡歌醒来。
林凡歌沉睡了很久,那一天一夜的折磨对于他来说是无比痛苦的。
红蚁吞噬人体的一切,虽说最后全部经过了转换,成为了最精纯的能量,返还进他的体内,但是,这种能量在转换之间的时候,依旧耗费了他许多的心神。
甚至说,那些红蚁在他体内全部消散,最为精纯能量全部返还进他的体内,他没有被那些能量撑爆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他能够很快的醒来,更是奇迹中的奇迹,仅仅是这些,耗费的心神也丝毫不亚于宇一大陆的一位一级顶尖高手的一次大闭关来的容易。
老人原本还在担心,即使林凡歌撑过了红蚁的吞噬,也要沉睡数年才会醒来。
林凡歌静静的躺在床上,满身的脓包静静的长在他的身体上,虽说少了许多,但是看起来依旧恐怖。
唯一让人觉得欣慰的是,现在林凡歌身上的那些脓包不再流着腥臭的脓水,脸上的脓包更是少了大半,本来看起来丑陋,甚至异常恐怖的一张脸,现在看来竟然有着三分俊俏,如果这些脓包全部消失的话,大概林凡歌也是一个俊俏的孩子吧。
在梦里,林凡歌又想起爷爷的一句话,那些红蚁全部用完的时候,你会死,或者完全好了。自己并没有死,那么自己就会完全好了。
在梦里,林凡歌都笑了,甚至他很期待自己马上醒过来,看看自己的脸长成了什么样子,会不会还像三年之前一样,粉粉嫩嫩的可爱,又或者长大了许多,有了一丝少年的模样。
须臾间,林凡歌也会想着,会不会自己看见自己的脸的时候,会完全认不出来,那样可就真的可乐了,自己竟然认不出自己的模样。也许爷爷也认不出来,到时候自己偷偷的溜出去,然后光明正大的敲门,告诉一脸错愕的爷爷自己就是凡歌的时候,爷爷会不会看着自己待掉。
还有,林凡歌在想,他要打扮的跟三年来一样,出现在村子里的孩童面前,当他们笑着骂着自己是脏鬼的时候,猛然的脱掉衣裳,露出一样俊美的脸,那些孩子一定会惊呆的。
如果他们肯跟自己道歉,肯跟自己做朋友的话,自己一定会原谅他们三年以来对自己的侮辱,默默的消化那些委屈。因为,他爱这个村子,否则三年之前他也不会不顾生死的挺身而出。
而不管林凡歌怎么想,他都要静静的等着自己醒过来。可是他还不知道,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爷爷会跟他说,我们要离开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