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知上官谊于自己的一席话中有所领悟,面皮一皱,笑了一声,连道“妙极!”说道:“你小子开蒙虽晚,悟性却是不低,是个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难怪老夫仅练了一遍剑法,你就会了七七八八,还能道出‘天宫四象’的剑意来。”上官谊给师父和眼前这位前辈当世两大高手先后称赞为武学奇才,自觉志得意满,心里一阵飘飘然,喜道:“前辈过誉了,晚辈不过是妄自忖度罢了!”那人嘿然一笑:“你无需自谦,也切勿自满,武学造诣乃是天赋与勤奋并重,倘若你自此偷懒耍滑,就是天纵奇才,也不过是一庸手,殊不足道!”上官谊给他兜头一盆冷水泼来,如当头棒喝,登时觉悟,额头渍渍的溢出汗来,愧然说道:“幸有这老前辈及时点化,不然可要贻误终身了!”收敛了心性,肃然起敬说着:“晚辈承教了!”
那人见他如此受教,心中嘉许非常,遂与他谈论剑法,“老夫这套剑法正是取意于‘天宫四象’,乃东宫苍龙、北宫玄武、西宫白虎、南宫朱雀。也就是二十八星宿,共四式二十八剑,所谓‘青龙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顺阴阳。’小娃,看好了!”三尺青锋向前一划,口里念着“一字青纱脑后飘,道袍水合束丝绦;元神一现群龟灭,斩将封为角木蛟……腹内玄机修二六,炼就阴阳超凡俗,谁知五气未朝元,斩将封为张月鹿。”
人似惊鸿,剑如游龙。星月隐耀,天河如泓。
上官谊这下看得真切,纵有快慢缓急之处亦是点滴不差,在辅以口诀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一套剑法堪堪舞将下来已然领悟了十之八九,迷惑不解之处经那人稍加点拨便即通晓。又再演练一遍,只看得那人抚须而笑,当即曲膝拜倒在地,哪知那人早又双手一托,只觉一股柔和之气徐徐传来,再也拜不下去,却听那人说道:“繁文缛节忒不爽快,你这般婆婆妈妈的,枉为习武之人。”上官谊双颊发热,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面带得色,说道:“小娃,你看老夫这套剑法可有不足之处?”上官谊沉吟半晌,说道:“晚辈愚鲁,未曾发觉。”那人嘿嘿一笑说道:“这孔老夫子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你也不必支支吾吾的,当今武林中的成名技艺,哪一项不是历经几代人千锤百炼的结果,不然又如何能够传承下去。”上官谊说道:“晚辈斗胆冒犯,前辈剑法确属高妙,只是每至换招之际略显滞涩。”那人眼角一阵抽搐,脸色微变,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忽然长吁道:“你所言不错,老夫年少时曾被仇家断了手筋脚筋,后来虽经医治,又兼习无相神功,却也不复当初,以致虽有这绝妙的剑法,也难以大成了!”上官谊见他青衫灰黯,神色孤伤,定有许多难言之隐,只是他一语带过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好多去打听别人隐微之事。只是替他觉得惋惜,却又不知如何劝慰才好。那人黯然神色霍然一扫而无,哈哈一笑,说道:“老夫本以为此剑法会始于斯而止于斯了,幸得老天眷顾,让老夫能在有生之年将这剑法传授于你,也算是遂了平生所愿!”
“老前辈对这套剑法如此看重,想来定然花费了不少心血。我与他素昧平生,有幸得到青睐,此恩此情实无以为报,我便拜他为师好了!”心里盘算着,便欲拜将下去。却给那人大袖在肩膀一拂,“小娃,你身上可曾带了酒水吗?”“不曾带着。”那人嘿然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罢了,凡事没有十全十美的,今日结识了你实在大慰平生,来来来,老夫再传你一套拳法。”拉过上官谊来,一跃而出,拳脚伸曲,姿态优美,如醉如癫,宛若醉仙。步法或行或转,或跌或拦,当真的神鬼莫测。“这套拳法刚柔相济,虚左实右,腰如蛇行,明进暗退,一闪即击,内外合一,意形一致。”那人边说边演练,口里念道:“醉酒提壶力千钧,旋踵膝撞醉还真。跌步抱酲兜心顶,单提敬酒拦腰破。醉酒抛杯踢连环,仙人敬酒锁喉扣。擒腕击胸醉吹箫,弹腰献酒醉荡步。”八句口诀念毕,拳也刚好打完。
上官谊就着明灭不定的火光直看得心醉神驰,他只知武功是用来快意恩仇的,哪里想到天下间竟有如此潇洒不羁的武功,或荡或仆,或踢或望。如醉处洒脱无束,如癫处恣意而为。忽听那人悠悠的说着:“此乃崆峒派的醉八仙拳,堪称是拳中之王。只因其学练复杂惊险,不易掌控,是以江湖中会练者屈指可数。自数十年前,崆峒派一位会此拳法的代理掌门身死之后,会练者只怕唯有老夫一人。小娃,崆峒派对老夫颇有恩泽,老夫将此拳法传授于你,你需好自为之,日后若是有缘将此拳法传还给崆峒门人,也算是老夫一点心意了!”上官谊长揖道:“晚辈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正待开口拜师时,那人大袖一扬,双手依旧笼在袖中负在背后,流星赶月一般疾行而去。上官谊初时见他步履从容,发足追去,却不想他步子不急不缓的,阔步走开竟是健步如飞,总是隔有十几丈远,顿足朗声道:“前辈高姓大名还望见示,晚辈日后有命定当结草衔环,以报授艺大恩!”
“恩怨情仇拂袖去,云游四海野闲人!”那人声音幽幽送来,虽不洪亮,却清晰可辨。上官谊闻言,想起父仇未能得报,痴痴地说:“云游四海固然容易,恩怨情仇焉能拂袖而去?”一时意趣索然,不觉间回到篝火旁,火已将灭,忙又捡了一些枯树枝折断添上。不一会儿只听得树枝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火焰重又跳动起来,映得上官谊面庞忽明忽暗。盘坐在篝火旁行了几遍功,但觉神清气足,竟没有一丝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