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无忌身受内伤,一时不敢翻脸,但如今事已至此,却又不能束手就擒,眼见平贤和平善的齐眉棍向自己身后压来,霍地跳起,趁二人不备,随手一划,两根齐眉棍已然到了自己手中。云名厉声喝道:“束无忌,你要造反么?”束无忌嘿嘿一笑,说道:“无忌不敢,只是无忌心有不服,要去请我师父裁断!”说着,拉起秋娘大步流星而去。他不过是要借机遁逃,哪里还是敢找他师父,纵使真的去找了,也免不了受罚。
云名见他无礼至斯,大喝一声,手中一条齐眉棍呼的一声打去,束无忌身法不甚灵便,只躲了一招过去,眼见得第二招难以躲过,猛地把花容失色的秋娘往云名怀中一推,身形一闪逃入后山去了。
云名骤然临此变故,双手既不能去接,又不能向后跳开,任她抢倒在眼前,仓促间左脚向外大跨一步,右手齐眉棍收回在秋娘身前一拦,待她扶着齐眉棍站稳脚跟,一抽身便要追去,却听身后跑来一名弟子,叫道:“师父,那女魔头来到山门外了!”云名闻言身子猛地一震,“果真到了!”指着秋娘说道:“平性、平悟你们两个押着她去找慧能师叔祖发落。”又说道:“平贤和平善去通知各堂各院做好戒备,其余人随我到山门。”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束无忌逃入后山,树林阴翳,崖谷纵横,月光难以照下,眼前漆黑一片,直是寸步难行,无奈只得摸到一株大树,在树上住了一宿。清晨露重,不觉间衣衫已被打湿。
晨曦初露,旭日东升。
束无忌正要下山去,遥见一人身上罩着一件赤红色的披风,在山门前踱来踱去。觉得此人行径可疑,便躲在一旁静观。往日早有寺僧或在山门前洒扫,或去采买蔬菜,今日却是寺门紧闭,门可罗雀,偌大的一座寺院仿佛空无一人。
只听那人说道:“庙里的和尚听着,告诉慧远一声,故人前来探望!”语调细嫩,竟是个妇人的声音,这声音也不甚响亮,传到束无忌耳中竟是清晰异常,心神随之一荡,暗赞一声“好深的内力!”却听门里一个声音说道:“方丈师伯正在闭关,女施主还是请回吧!”中气十足,正是云名说的。那妇人柳眉倒竖,叱喝道“我不进去是给他面子,但是别指望这扇门能挡我一辈子。”话音甫落,霍地一抬手,“梆”的一声,山门上钉了一根发钗。但见,钗尾形如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钉入山门之后,振颤不休,越发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冲天而去一般。
束无忌神情错愕,脱口说道:“凤凰钗?”一语未了,只见那妇人身形暴起,红袍鼓荡,如同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两人相距十余丈远,断没料到会被她察觉,且是顷刻之间即到眼前,眼睁睁的见着一只白嫩生香的素手径向自己肩头抓落。束无忌武功本自不弱,见识更是非凡,此刻见她一下抓来,竟是毫无反抗余力。
只听那妇人冷冷说道:“好小子,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什么?”束无忌给她抓住肩井和缺盆两个穴道,全身登时动弹不得,告饶道:“好姐姐,快饶了我吧!”那妇人一听,眉眼一舒,格格笑了起来,放开手说道:“胡说八道,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娘了,如何还叫我姐姐?”束无忌在她脸上打量一番,只见她容颜姣美,肌肤莹润,最多不过三十二三的年纪,说道:“原来是驻颜有术,难怪见不到半分岁月的痕迹。”那妇人莞尔一笑,说道:“我傅三娘若是有你这样的人伴在身边,只怕还要年轻几岁呢!”
束无忌一听这妇人果然是傅三娘,知她早年杀人如麻,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她曾与少林方丈有过一段恩怨,此番前来又是专找慧远,多半是要了结往年的恩怨了,一念及此,心中窃喜不已,因说道:“既如此,无忌斗胆请三娘留此五日!”
傅三娘见他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邪魅,转而又是笑嘻嘻的盯着自己看,以为是在打自己的坏主意,不禁柳眉倒竖,勃然大怒:“不知死活的东西,凭你也来撩拨老娘么?”束无忌说道:“三娘息怒,无忌不过是想为三娘排忧解难罢了!”傅三娘说道:“有话快说!”束无忌说道:“三娘今番若是下山去了,怕是要五年之后方能得见方丈一面。可是若能多逗留几日,无忌敢说不出五日,定能见到方丈!”
傅三娘对他所言半信半疑,但五天与五年自不可同日而语,她又急于了结往年恩怨,因问道:“此话当真?”束无忌嘿嘿一笑,说道:“无忌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傅三娘嗤笑一声,随口说道:“我要你脑袋有什么用处?做夜壶么?”束无忌瞄了一眼傅三娘,笑嘻嘻的一揖说道:“果然如此,无忌死而无憾!”傅三娘见他如此,蓦地觉察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觉红飞双颊,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不见了踪影,远远抛下一句:“五日之后,若不见慧远人影,你自己提头来找我!”。
“无忌不敢有负三娘厚望!”束无忌长身而起,空气中惟有隐隐馨香,哪里还有傅三娘身影。转头朝南望去,青山莽莽,林木葱葱,嘴角边泛起一丝笑意,自言自语的说道:“三界阁!”
三界阁脚下层峦叠嶂,树木藂茂,风物极佳。偶尔雾岚缥缈,越发引人入胜。
阁中陈设简单有序,三凳一桌,一壶三盏,最是寻常不过却又一尘不染,隐隐然有超凡脱俗之感。上官谊看得一阵心热,竟是羡慕起阁中主人,发起半天的呆来。他找了好半天依旧是毫无头绪,只是看到一摞摞提不起兴趣的经书,正茫然无措时,突然觉得手里拿着的手抄《金刚经》里似乎夹了物件,翻开一看,掉下一封信来,信封署“方丈亲启”。
上官谊一见字迹心头一震,弯了腰,捡起信,舌头舔了舔干唇,缓缓打开信封,但见那纸上写道:“大师毋庸忏悔伤逝,先夫之殂乃天意使然,何苦耿耿于怀,坐三十年枯禅以自赎!”每看一字,都如百斤重锤直扣在心脏上,思之再三,长吁了一口气,方才看了署名。上官谊一见正是母亲名讳:方颜。直似晴天霹雳,手指不由得发颤,书信险些落地。
“可教我逮个正着,这回看你往哪儿跑?”上官谊忙将书信揣入怀中,猛一抬头,只见一个小和尚手里握着扫帚紧紧守着门口。“快把书信交出来!”小和尚一见上官谊把书信揣起来,快步欺近身来。上官谊心里一急,双手胡乱推去就要夺门而出。小和尚机灵得很斜身一让,手中扫帚往下一扫。
上官谊脚下给他一绊,“蹬蹬蹬”直向前面撞去,好在双手在前,险些脑袋就要撞在门框上,如此一折腾不觉间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小和尚一见心头大喜,“哈,竟还是个笨贼!”迈开步子伸手抓去。上官谊回过神来,左手一格,右手趁势点他肋间“京门穴”。“京门穴”属于足少阳胆经,此穴道一受制,小和尚四肢立时动弹不得,只是僵在那里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挣扎着叫上官谊解开穴道。
上官谊见了好笑,边围着小和尚转,边说着:“小师父,你要是回答我这笨贼几个问题,笨贼自会解开你的穴道。”小和尚又气又怒,眼里带着泪光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气却不答言。上官谊瞧着心里别扭,自顾自的掏出书信:“小师傅可知这书信上说的方丈,所指何人?”见他只是怒视着自己,又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师父要知无不言,不然佛祖可是要怪罪的!”小和尚听了心里一慌,说道:“我不知道,不过听寺里的师伯们说这里的东西都是老方丈的。”
上官谊心下狐疑,三界阁附近不曾见到寺院,这老方丈又何以将东西放在山巅之上的三界阁来,“你说的老方丈可有法号?”小和尚一脸茫然:“不知道,我打小就在寺里,可是从来没见过老方丈什么样?更没听说过什么法号?听师兄们说老方丈那是在闭关,日子够了是能成佛的。”眼里充满了喜色。上官谊心底一阵冷笑,追问道:“小师父在何寺修行?”“少林寺!”上官谊心里一紧,莫非杀父仇人就是少林寺的方丈,突然狠笑了几声夺门而出。
小和尚一见急忙大叫:“喂,施主,给我解开穴道呀!我的书信!”正叫嚷着,迎面飞来一物打在身上,只觉得身子一松,穴道竟是开了。但听上官谊说道:“小师父放心,我会把书信亲自交到方丈手里!”小和尚也不管他说些什么,直追出阁外,循声望去,早不见了贼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