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谊自三年前遇到恩师,称赞他天赋异禀实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意欲收他为徒。可是母亲又不准他习武,更不准他和江湖中人来往,是以只得白日读书,子夜之后上山找恩师传授武艺,待到天明之前再回到家中。自此之后,每日夜间习武两个时辰,寒暑不辍。
这一日,上官谊习武归来撞见林云飞此事,眼见他坠崖身亡,心中万分悔恨。无奈之下,只得背着贾不假下山,一路直奔医馆而去。那郎中诊断一番之后,说是这人受了一点内伤和皮肉伤,并无性命之忧,吃半个月的药,调理一番也就没有大碍了。上官谊一桩心事落地,将贾不假寄在医馆中,飞身回家去了,以免其母发现他习武之事。
次日上午,上官谊心中挂念林云飞,又来到那山崖边,独孤霸的尸身已然不见了踪影,料想是被亲信的人入殓了。站在林云飞当晚落崖处,往下张望时,但见雾霭重重,白茫茫的一片,其深不可见底。呼地一阵谷风涌上,寒流刺骨,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心说自己每晚路过此地,却不知这山崖竟是如此险恶。沿着山崖上下走了十多里路,只见处处崖高千尺,壁石陡峭,竟无一处可以攀爬下去的,渐渐地也就心灰意冷了。
下午前去探望贾不假时,贾不假已然醒转,二人互通了姓名,贾不假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上官谊问及何故,贾不假备细的述说了一番,突然问道林云飞可曾受了伤么?去了何处时,上官谊又是一番黯然神伤,将自己所见一无遗漏的讲出,二人不自觉的洒下泪来,上官谊戚然说道:“你我二人虽与他相识不久,但其所作所为实是侠义之举,怎奈天不怜见,致使英才早凋。”
贾不假在医馆中将养,每日又运功疗伤,六七日后身体已然大好了,为答谢上官谊救命之恩,在潘家酒楼中置办了一桌酒席,二人席间畅言,多是上官谊听贾不假笑谈江湖之事,直至薄暮时分方才分道扬镳。
上官谊连着七八日,每日上午都要去山崖边坐上一两个时辰,有时还要带着一个西瓜,自己吃一半,丢下山崖一半,以此祭拜林云飞亡灵。
忽一日上官谊在潘家酒楼见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尽是一些五湖四海的江湖中人,言辞闪烁,只隐隐听到什么“英雄劫”之类的话。不一日之后,镇上接连有江湖中人被杀,惊动了官府,其母怕他被牵连受害,不准他再到此间。一月之后,此事方才渐渐平息下去。
上官谊对父亲上官博死因之事耿耿于怀,暗中查访,无心探听有关“英雄劫”之事始末。他每每向母亲询问父亲之事,其母方颜则是神情黯然,恍惚难定,只推说是身患恶疾,不治而亡。上官谊心智机敏,既已察知这细微端倪,如何不问个清楚。再要问知细情,方颜却是勃然大怒,转身离去。
古道,西风,晚亭。还有一条清瘦的湖水。
人,是迎风而立的,衣袂翩飞,文秀俊雅。微蹙着的浓眉,紧抿着的嘴唇,还有,闲敲着栏杆的手。手,有些细嫩,甚至还有些光滑。但转瞬间这只看似无力的手张得蒲扇般大小,呼地拍了出去,静如处子,动若雷霆。只可惜还是慢了一瞬,也就这一瞬就够他死十回的了。
镌刻着纹饰的铁箫死死地点在他的胸前,“小哥,你死了!”来人浓眉大眼,相貌粗豪,体格长大,神威凛凛。声音坚毅浑厚,上官谊差点就真的相信自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开口说道:“今天怎么不用棍子了?”那人说道:“那几路棍法你都见着了,再拿来跟你喂招儿你没啥进益。”铁箫一收,在手中熟练地翻转把玩起来,“这种短兵器跟判官笔、点穴镢的功用差不多,江湖上也有人用的是精钢打制成扇骨的扇子,多是用来打穴取位的,你留心了。”
铁箫一转,直向他胸口点来。上官谊展开身形,使出“岚云掌”的起手式“沉云不开”,那人把铁箫一晃,上官谊跟着变了一招“彩云借月”,伸手就要去夺那杆铁箫。铁箫又是一转,首尾一变,上官谊再来阻拦已然不及,铁箫又已抵在胸前。
“这招儿叫‘铁箫拂穴’,”那人不待上官谊开口问就说了出来,“这类兵器没有超过三尺的,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敢用这种兵器的都不会是庸手,杀招一出,必有损伤,所以交手时千万别给他的虚招花架骗了。”
上官谊心有不服,说道“方才只差一点就可……”那人嘿嘿一笑:“高手之争,只在一瞬。要是你觉着还来得及,那么你就已经输了!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谚语你知道吗?”上官谊追问道:“什么谚语?”那人说道:“擒龙伏虎控鹤功,一指封喉万事空。休论天机深与浅,双掌排云转瞬中。”
“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一种极厉害的武功吗?”
“嗯,这是数十年来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几种武功,转瞬之中取人性命。说的是‘虐龙山庄’的擒龙手。”
“‘虐龙山庄’?擒龙手?”上官谊惊呼一声。“你知道?”“哦,不,不知道,接着说。”上官谊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想:“擒龙手,这岂不是专克我的‘浮云九龙掌’。”不自觉地就对虐龙山庄多了几分敌意。
那人接着说道:“剩下的是少林的伏虎拳、神兵府的控鹤功、山东何通何老爷子的封喉指、天机宫的爪功天机爪,还有已故拳师范中游的排云掌,据说他的弟子苏傲霜已经得到真传。”
上官谊笑道:“这些武功的名字好精妙!”
“精妙?”那人惊诧的看着上官谊,突然笑道:“啥时候等你遇上了,就知道啥叫可怕了。你叫我想起一句话来,‘初生牛犊不怕虎’”
上官谊叫道:“初生牛犊?老弟,小哥我还痴长你两岁呢?”那人得意地笑道:“我可是老江湖呢!对了,瞧我给你带啥了?”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支箫来,递给上官谊,模样倒与他手里的那杆铁箫相仿。上官谊喜上眉梢,接过来细细一看,说道:“紫竹的?”那人嘿嘿一笑:“这是我托王老匠人做的,这手艺算得上是江南第一!”上官谊情不自禁的吹了一段诗经里的《鹿鸣》,笑道:“还真上心了?”“那可不,我可真怕你这君子,说不定哪一天就夺我所爱。”那人说着就把铁箫藏了起来。
上官谊脸上一红,说道:“看把你给小气的。”那人哼了一声,“什么小气,这可是神兵府孙老爷子给我精心设计的神兵利器,给你我可怕你暴殄天物。”上官谊听了哈哈一笑,点头称是。“对了,改日有空我带你去见孙老爷子,求他给你打制一把趁手的兵器。”
上官谊听了一阵欢喜,说道:“老弟,老江湖呀,你的路子可真够广的了。”那人苦苦一笑,“干我们这行的要是没点儿路子,可是活不长久。”这人不是别人,乃是上官谊的挚友少雄羽,是刑部总捕头,二人以武相交,每每相逢都要切磋一番,以是私交甚厚。这少雄羽虽是较上官谊小着两岁,只因长年办案奔走江湖,饱受风霜,免不了满面的风尘之色,看来反倒要比上官谊还大上四五岁,故而两人就以“老弟”“小哥”相称。
微风熏熏,湖光粼粼,夕阳残照,晚亭金装。
少雄羽踏进亭子,突然惊叫起来:“鱼!”手中托起一只木桶,哈哈直笑,“小哥,这是你钓的?”上官谊嘿嘿一笑,说道:“前番在潘家酒楼见你单吃那盘清蒸鲤鱼就知老弟你爱吃这个,故而下午早来了一会儿,钓上七八条来你我共吃。”少雄羽喜不自禁,连连道好,突然一拍脑门,放下木桶一跃奔出亭子。
上官谊正自纳罕,只见他纵身跃上一株大柳树,再下来时手里托着两坛酒,是用一条麻绳系在一起的。上官谊伸手接过酒坛,拍开泥封,酒香四溢,醇郁绵长。“妙极,妙极!‘直愁斜日落,不畏酒尊虚。’”少雄羽不懂诗词,但听到“不畏酒尊虚”一句也不由得叫好。
上官谊笑道:“老弟,佐料我都备好了,今日这鲤鱼还是你来烤吧,自从吃过你的烤兔肉之后,那滋味鲜香逼人,回味无穷,只觉得天下更无佳肴!惟盼望你再露一手呢!”少雄羽笑道:“你们这些书生,偷个懒也不忘把人夸一下!”说话间早已生起一堆火来。上官谊脸上微微一红,羞赧一笑,自顾自的竖起箫吹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