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春卿无恙。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间还长安。因留上林。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婉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雠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儿溺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
“译文”
春卿无恙。前在冀南分别,一直未通音信。马援乘间回到长安,因此留在上林。我见四海已定,兆民同心,而隗嚣闭拒背叛,为天下所指。时常害怕海内对他恨之切齿,恨不得要将他杀了分尸,所以写信给他。恋恋之情,以致恻隐之计。听说隗嚣归罪于我,而接受王元奸邪之说,自以为函谷关以西,举足可定,以现在的形势来看,究竟怎样呢?马援曾到河内,看望伯春,见到其奴吉从西方回来,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想问伯春有没有意外,竟不能讲话,早晚号泣,婉转风尘之中。又说他家悲愁的情况,不可言说。怨与仇可刺而不可毁,马援听了,不知不觉也泣下了。马援素知隗嚣孝爱,虽曾参、闵子蹇也不会超过他。对亲孝顺的人岂能不对儿子慈爱呢?哪有忍心让儿子身戴刑枷,而为父亲的还在强横妄作,像乐羊一样忍心吃用儿子的肉做成的羹汤呢?隗嚣平生自己说他之所以拥兵众,只是想保全父母之国而使先人坟墓完整,又说苟且厚待士大夫罢了。而现在想保全的将要破亡了,想完整的也将毁掉了,想厚待的反而将薄待了。隗嚣曾经挫辱过公孙述而不接受公孙述的封赐,现在则与公孙述同流合污,还想归附于他,不感到难为情吗?假若公孙述要隗嚣送儿子到洛阳当人质,他从何处得儿子呢?以前公孙述想封你为王,你拒不接受,现在老了,倒还想低着头与小儿辈们共槽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的朝廷吗?男儿淹死为什么拘束于游泳呢?现在国家对你有深意,你应当使牛孺卿与各位耆老大人共同说服隗嚣,如计划不被接受,就可以引领而去了。前展阅地图,见天下郡国共一百零六所,奈何想以区区的两个邦以抵挡天下的一百零四个邦呢?你事隗嚣,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以君臣而言,应当面谏争议;以朋友而言,应当商量切磋。岂有明知其不能成功,而软弱不敢开口,叉手跟着他刑及父母兄子呢?如现在计划成功,待遇还是优厚的;失了这个机会,就很可惜了。且来君叔是天下的信士,朝廷敬重他,他时常为西州说话,有依依不舍之情。我猜想朝廷,尤其想立信于此事,必不至于负约。马援不会久留,愿你快点回信。
“点评”
后来,隗嚣又反叛大汉。光武帝于是召马援议事,马援为之出谋划策。因此使马援率领突击骑兵五千,往来游说隗嚣将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中的英杰,为他们剖析形势说明祸福,以离间隗嚣的党羽。
马援又写信给隗嚣的一个大将,那个大将叫杨广。写信干吗啊?意思是要杨广去劝导隗嚣。他的信是怎么说的呢?上面我们的选文,就是那封信的内容。
其实,这是一篇很好的议论文,也是一篇很好的演说。其情切切,说得好极了。可是,杨广竟然不答复。这封书信,虽然没有取得招降的成效,可是,字里行间早已展现出马援的拳拳赤子之心,还有能言能语的才能。关于他能言的才能,在以后,他在朝廷为官的时候还有更加具体的体现。马援不但注意修饰须发,眉目容貌如画,还非常善于与人对答,特别长于讲述前世故事。每每讲故事的时候,上到三辅长者,下至乡里少年,都听得津津有味。自皇太子、诸王到那些侍从们听到了,一个个莫不竖耳爱听而忘倦。一句话,他讲故事,抓人啊。如果搁在现在,他应该是一个相声大师,为振兴中国的传统相声艺术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此为马援之能言也。
八年(32年),光武帝亲自西征隗嚣,到达漆县,各将领都认为王师重要,不宜深入险阻,光武犹豫不决。
光武帝就召马援来。夜里,马援来了。光武帝大喜,让他赶紧进来,就告以大家议论的意见,并征求他的决策。说,你看看这个事儿,怎么处理好呢?
马援因此说隗嚣将帅有土崩瓦解之势,进兵就有必破之状。
并在光武帝的面前,聚米以为山谷模型,指画形势,指出众军应从哪条山道进去又从哪条山道出来,分析曲折,明明白白。
光武帝说:“敌虏已在我眼中了。”第二天早晨,就按照马援的建议排兵布阵,果断出击,隗嚣的兵果然大败,四散而逃。
马援的分析,深刻、独到、精准,这也说明了他运筹帷幄,志存高远,又能辨别时局,抢抓机遇,很善于用兵方策,光武帝曾说:“伏波论兵,与我意见相合。”每有出谋划策,没有不被采纳的。这无不因为他善于辨别真伪,洞察时局。
马援兄的子婿叫王盘,字子石,是王莽从兄阿侯王仁的儿子。
王莽失败了以后,这个王子石拥有财产住在故居,为人讲气节爱惜人才,还喜欢施舍,在江淮间很有一些名气。
后来游京师与卫尉阴兴、大司空朱浮、齐王章共相友善,是关系挺好的朋友。
马援对姐姐的儿子曹训说:“王氏,现在是垮了台的家族,子石当隐居自守,现在他反而与京师权贵交游,用气自行其是,多有凌人之举,以后必败。”果然,一年多后,那个王磐果然因与司隶校尉苏邺、丁鸿的事相连累,获罪死于洛阳狱中。
王磐的儿子王肃再次出入北宫及王侯邸第。
马援对司马吕种说:“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后,国内将日趋安定。可忧的是国家的诸侯王子都长大了,而诸侯王子不许私交宾客的规矩没有确立,如多通宾客,就要犯下大罪,你们要警戒慎重啊。”
等到郭后死了,有人就上书,认为王肃等是受诛的家室,宾客们因事生乱,恐怕将导致贯高、任章那种暗杀陛下的祸事发生。
皇帝大怒,下令郡县收捕王姓宾客,彼此牵累,死者成百上千。
吕种也连累致祸,临死前叹息说:“马将军真是神人啊!”
此为马援的善“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