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固对曰:
臣闻王者父天母地,宝有山川。王道得则阴阳和穆,政化乖则崩震为灾。斯皆关之天心,效于成事者也。夫化以职成,官由能理。古之进者,有德有命;今之进者,唯财与力。伏闻诏书务求宽博,疾恶严暴。而今长吏多杀伐致声名者,必加迁赏;其存宽和无党援者,辄见斥逐。是以淳厚之风不宣,彫薄之俗未革。虽繁刑重禁,何能有益?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阿母,因造妖孽,使樊丰之徒乘权放恣,侵夺主威,改乱嫡嗣,至令圣躬狼狈,亲遇其艰。既拔自困殆,龙兴即位,天下喁喁,属望风政。积敝之后,易致中兴,诚当沛然思惟善道;而论者犹云,方今之事,复同于前。臣伏从山草,痛心伤臆。实以汉兴以来,三百馀年,贤圣相继,十有八主。岂无阿乳之恩?岂忘贵爵之宠?然上畏天威,俯案经典,知义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虽有大功勤谨之德,但加赏赐,足以酬其劳苦;至于裂土开国,实乖旧典。闻阿母体性谦虚,必有逊让,陛下宜许其辞国之高,使成万安之福。
夫妃后之家所以少完全者,岂天性当然?但以爵位尊显,专总权柄,天道恶盈,不知自损,故至颠仆。先帝宠遇阎氏,位号太疾,故其受祸,曾不旋时。《老子》曰:“其进锐,其退速也。”今梁氏戚为椒房,礼所不臣,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从,荣显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权去外戚,政归国家,岂不休乎!
又诏书所以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势振天下,子弟禄仕,曾无限极。虽外托谦默,不干州郡,而谄伪之徒,望风进举。今可为设常禁,同之中臣。
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千万。所以轻厚赐,重薄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窃闻长水司马武宣、开阳城门候羊迪等,无它功德,初拜便真。此虽小失,而渐坏旧章。先圣法度,所宜坚守,政教一跌,百年不复。《诗》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刺周王变祖法度,故使下民将尽病也。
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气,运平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权尊势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必至。诚宜审择其人,以毗圣政。今与陛下共理天下者,外则公卿尚书,内则常侍黄门,譬犹一门之内,一家之事,安则共其福庆,危则通其祸败。刺史、二千石,外统职事,内受法则。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絜,犹叩树本,百枝皆动也。《周颂》曰:“薄言振之,莫不震叠。”此言动之于内,而应于外者也。由此言之,本朝号令,岂可蹉跌?间隙一开,则邪人动心;利竞暂启,则仁义道塞。刑罚不能复禁,化导以之寝坏。此天下之纪纲,当今之急务。陛下宜开石室,陈图书,招会群儒,引问失得,指擿变象,以求天意。其言有中理,即时施行,显拔其人,以表能者。则圣听日有所闻,忠臣尽其所知。又宜罢退宦官,去其权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门五人,才智闲雅者,给事殿中。如此,则论者厌塞,升平可致也。臣所以敢陈愚瞽,冒昧自闻者,傥或皇天欲令微臣觉悟陛下。陛下宜熟察臣言,怜赦臣死。
“译文”
李固对答道:“臣下听说国王是以天为父,以地为母,拥有山川之宝藏。王道行得通那么就阴阳和睦,政化乖忤就山崩地震成为灾害。这都是关系于天心,见效在成事上面。所谓化以职成,官由能理。古时进而为官的人,都是有德才有爵命;今日进而为官的人,只是有财和力。臣下听说诏书务求宽大博厚,疾恨苛严残暴。可是现在的长吏以杀伐为名的,一定得到升迁重赏;而那些心存宽和没有党羽援助的,每每得到排斥放逐。因此淳厚的风气不能宣传,雕薄的习俗不能改革。即使用繁刑重禁,又有什么益处?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给阿母王圣,因而制造妖孽,使樊丰这班人乘权放恣,侵夺主上的威严,改乱嫡嗣,把太子废为济阴王,致使圣躬狼狈不堪,亲遇其难。既从危难中出来,做了皇帝,天下人都在仰望,希望风政有所转变。积敝之后,容易得到中兴,的确应当宽厚地想为善之道;可是议论的人,还说当前的事,又与以前相同。臣下伏在山草之间,感到十分痛心。回忆汉朝兴起以来,三百多年,贤圣相继出现,十又八个君主。难道没有阿乳之恩?难道忘了贵爵之宠?然而上面害怕天威,下面根据经典,知道不可违反道义,所以不加封赏。现在宋阿母(宋娥),虽然有大功勤谨的品德,只要加以赏赐,就足以酬报她的劳苦;至于分封土地,实在与旧典相乖违。听说阿母体性谦虚,必然会逊让不受,陛下应赞许她那种辞国的高风,使她成就万安之福。一般说来,妃后之家很少完全的原因,难道是天性造成的?只是因为爵位太高太显,专揽大权,而天道最恨盈满,可他们不知自损,所以至于颠仆垮台。先帝宠遇阎氏,位号立得太快,所以得到灾祸,时间并不太长。《老子》说过:‘其进锐,其退速也。’(注:进得快,也退得快。)现在梁氏外戚居在皇后所住的椒房之内,按礼是不能以妻之父母为臣,尊以高爵,还是可以的。可是她的子弟侄儿,荣显交加,永平、建初年间的故事,大概不是如此。应该使步兵校尉梁冀以及诸侍中还居黄门之官,使国家大权离开外戚之手,政权归于国家,难道不很好吗!
又诏书禁止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吏察孝廉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掌握威权,照顾私情,准予请托的关系。而中常侍在日月的旁边,声势振动于天下,子弟要做官,没有什么极限。虽然外表看似谦默,不插手州郡,可是那些谄伪之徒,望风推举。现在可为设常禁,与中臣相同。
从前光武帝第三女馆陶公主替她儿子求做郎,明帝不同意,赐钱千万。为什么轻厚赐,重薄位,为的是官人失才,害及百姓哩。臣下私自听说长水司马武宣,开阳城门侯羊迪等,没有别的功德,初次拜官便补真。这虽是小过失,可慢慢破坏了旧规章。先圣的法度,应该坚守不移,政教一出差错,百年难得恢复。《诗经》上说:‘上帝板板,下民卒瘅。’(注:帝王反其道而行,下民就遭殃。)这是讽刺周厉王变更先王之道,所以使下民尽病哩。
现在陛下有了尚书,等于天上有北斗星。北斗是天的喉舌,尚书便是陛下的喉舌。北斗斟酌元气,运平四时的气候。尚书出纳国王之命,布政于天下,权尊势重,责任之所归属。如果不平心办事,那么灾害必然到来。的确应该慎审选择其人,来弥补圣政。现在与陛下共同治理天下的人,外面就是公卿尚书,里面就是常侍黄门,譬如一门之内,一家之事,安宁大家就有福,危险就共遭祸败。刺史、二千石,外面统管职事,里面受法则的制约。任何事物表面歪曲,影子必斜,源流清澈的流水必干净,等于敲敲树根,百枝都动摇哩。《周颂》说:‘薄言振之,莫不震叠。’(注:稍有振动,没有不震动。)这是说动之于内心,而反映在外表。这么说来,本朝发号施令,难道可以随便?间隙一打开,邪人就在想心思;利竞暂开一线,那么通向仁义的路就阻塞了。刑罚不能复禁,化导因此变坏。这是天下的纪纲,当前的急务。陛下应打开石室金匮之书,陈列图书,招集一班儒生,引问为政的得失,指摘变象,以求天意。他们说得中理,立即实行,选拔其人,表彰能干之辈。那么圣德每天都有所闻,忠臣竭尽他们的智慧。又应罢退宦官,免去他们的权重,裁置常侍两个,端方正直有德的人,让他们在左右省察事理;小黄门五人,有才智闲雅的,让他们在殿中工作。这样一来,议论的人厌塞,升平世界即可到来。臣所以敢于陈述愚瞽之言,冒昧上奏,倘若皇天想使微臣使陛下觉悟,陛下应熟虑臣下的话,怜悯赦免臣的死罪。”
“点评”
李固(94—147年)是东汉著名的大臣。后因对策指斥时政,要求“权去外戚、政归国家”,为议郎。历任荆州刺史、太山太守,政称天下第一。之后改将作大匠、大司农。汉冲帝即位后,他任太尉,与大将军梁冀参录尚书事。汉冲帝死了之后,他以建策立清河王,不屈服于梁冀,因此被梁冀记恨,并被免职。汉桓帝即位,又为冀所诬,逮捕治罪,遂死于狱中。
李固字子坚,是汉中南郑(今属陕西)人。他的老爸就是著名的司徒李郃。李固这个人长得有些奇特,怎么个奇特法呢?他的头上有骨突出如鼎足,上入发际隐起,脚板上有龟文。这样的相貌,不知道是不是真实的描绘,但不管是真是假,反正这个李固呢,一出生就与众不同。在古代,对那些有成就的人大都有类似的描绘,要么说是出生时发生了奇异的事情,要么说有着奇特的相貌。总之,是为了说明这个人从小就有非凡的特征。
李固在年少的时候非常好学,常不远千里,步行寻师。这种学习劲头儿,实在是令人敬佩啊。现在的学生,条件那么好,不用千里寻师,遇到问题的时候,可以打个电话请教老师,问问同学,是多么方便啊。假如李固有今天这样优越的条件,那还指不定能学成什么样呢。即便条件那么艰苦,他还是读了许多古书,结交不少英贤。四方有志之士,多羡慕他的风采而来向他学习。
京师人都赞叹说:“这又是第二个李公了。”他老爸就很厉害了,他肯定又是一个李郃啊。司隶、益州都命令郡守举李固为孝廉,召他为司空掾,可是,李固都不去就职。
阳嘉二年(133年),有地动、山崩、火灾等变异,公卿推举李固去对策,皇上又下诏特地问他当代的弊端,以及为政应做些什么。皇上跟基层连线,征求良策了。于是,李固就洋洋洒洒表达了自己的见解,提出了很多合理化建议,诸如招集一班儒生,引问为政的得失;应罢退宦官,免去他们的权重等。上面我们摘录的选文,即是李固给顺帝的详细对策。
顺帝看了上述对策,多所采纳应用,立刻让阿母迁还弟舍,诸常侍全部叩头谢罪,朝廷的政纪肃然。顺帝立即起用李固做了议郎,可是阿母身边的宦官恨李固的话太直,太有隐患,于是就共同捏造罪名来陷害李固,事从中下。你看看,这人啊,就是复杂得很啊。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对立面,就有了敌人。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我们每时每刻都处在或者正要处在矛盾之中,或者从一个矛盾转往另一个矛盾。这是人生的必然。问题在于,我们应该以怎样的心态来对待那些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矛盾。在矛盾面前畏缩,是不行的,那就会压抑了自己的个性,丢失了自己的本真。而在矛盾面前觉得无所恐惧,肆无忌惮,也是不可取的,因为那样就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所以,我们要学会不怕事,不找事,不坏事,在慎重考虑之后,该怎样就怎样就行了。也就是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于己于人都有好处。这才是真正的骨气。
李固的一通建议,给自己树了敌,结果被潜规则了。大司农黄尚等人请求大将军梁商,又有仆射黄琼究明李固的案情,过了好久才得拜为议郎。
后来,李固出去做了广汉雒县县令,到了白水关,解除印绶,回到汉中,关起门来不与人交往。半年之久,梁商请求让李固做从事中郎。梁商以后父的身份辅政,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顿,灾异多次显现,下面权势日重。李固想使梁商先整治风化,退辞高满之位,于是给梁商写奏记道:“《春秋》褒奖仪父以开义路,贬责无骇以闭利门。义路闭了,利门就打开;利门打开,义路就闭塞。前孝安皇帝内任伯荣、樊丰等人,外委派周广、谢恽等人,开门受贿,用人不当,天下议论纷纷,怨恨之声到处都是。朝廷开始建立,比较清静,不到几年,渐渐堕落。左右党进,每天均有人升官,守死善道的人,走向穷途末路,而没有改正弊端,树立正气的方法。又即位以来,十又余年,太子未确立,群下都在盼望。可使宫中的嫔媵减少一些,挑选身份微贱但宜生子之人,进御到皇上那里,顺助天意。如果有了皇子,母亲自己喂奶,不要交给保妾巫医,以致出现赵飞燕那样的杀子之祸。明将军威望高地位显,应当以天下大事为忧,提倡谦虚节约,做万方的榜样。新建祠堂,费工用亿计算,不是显示美德,表示清俭的方式。数年以来,灾怪多次出现,连续多时不下雨,而阴沉多云。宫省之内,定有阴谋。孔子说:‘智者见变思刑,愚者睹怪讳名。’天道没有亲疏之分,可为敬畏。近来月食尽于端门之侧。月,大臣的象征。一般来说,太高就危险,太满就溢出,月亮满了就缺,太阳到中午就偏移。这四项,自然之数。天地之心,福谦忌盛,因此贤达之人功成身退,保全名节,颐养天年,没有恐惧之忧。如使王纲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走伯高的路,保全不朽的名声,难道和这些外戚平庸之辈耽荣好位的同日而语吗?我是狂夫下愚之人,不知大体,私下感到古人报一饭之恩,何况受了照顾优遇而可不尽心吗?”
可惜的是,梁商没有听从。
永和年间,荆州盗贼兴起,长年不得平定,于是朝廷用李固做荆州刺史。
李固到职后,派官吏慰劳访问境内,赦免寇盗以前的罪恶,与他们从头开始。于是贼人头目夏密等收编他们的党徒六百多人,绑着自己,前来自首。李固都原谅他们,让他们回去,使他们自相招集,开示威法。半年时间,盗贼全部投降,州内从此太平无事。
李固上奏南阳太守高赐等人贪赃的秽行。高赐等怕受处分,于是共同用重金贿赂大将军梁冀,梁冀替他们千里移送檄文,可是李固抓得更紧。梁冀便令调李固做太山太守。那意思是,你不听我的,我就给你挪挪地方吧,把你挪到太山盗贼窝子里去。当时太山的盗贼屯聚多年,郡兵常有千人,追讨不能制伏。
李固到职后,将郡兵全部罢遣回去种田,只挑选留任有战斗力的百多人,用恩信招诱盗贼投降。嘿,原来的那些当兵的,是不少,可尽是些吃闲饭的啊!一千多个人,没有中用的。李固进行优化组合竞争上岗,留下百十个人,以一当十。果然,不到一年,境内的贼人都逃散了。
李固升为将作大匠。这时候,李固又闲不住了,他又开始上疏陈事道:
“臣下听说气之清的为神,人之清的为贤。养身的以练神为最宝贵,治国的以积贤为正道。古时秦国想进攻楚国,王孙圉在西门设坛,陈列名臣的姓名,秦使者感到惊讶,于是停止进击。魏文侯以卜子夏为老师,以田子方为朋友,对段干木行轼礼,所以一般贤人争着到来,名声超过齐桓公,秦国不敢在西河派兵,这大概是积贤人的符命哩。陛下拨乱反正,初登大位,礼聘南阳樊英、江夏黄琼、广汉杨厚、会稽贺纯,策书赞叹他们,用大夫之位接待他们。因此隐居之人,智术之士,弹冠相庆,振衣而出,乐意替你出力,四海人民高兴,归服圣德。杨厚等人在职时,虽无奇特的表现,但每天勤勤恳恳为国事操心。臣前些时在荆州,听说杨厚、贺纯等人因病免职归田,十分惋惜。有一天朝会时,看见诸侍中都是年轻人,没有一位宿儒大人可做顾问的,的确可叹。应该召回杨厚等人,以满足众人之期望。黄琼处议郎,将近十年,众人都觉得开始十分看重,现在都停滞了,很可怪。光禄大夫周举,才谋高正,应在常伯之位,访以言议。侍中杜乔,学问品行很好,当世之良臣,久托疾病,可敕令起身视事。”
李固又推荐陈留杨伦、河南尹存、东平王恽、陈国何临、清河房植等人。
这天有诏书召用杨伦、杨厚等,又调升黄琼、周举,用李固做大司农。
起先周举等八使案察天下,劾奏许多不法官吏,其中多半是宦者亲属,宦者常替他们求情,诏书便叫他们不必追究。又旧任三府选令史,光禄试尚书郎,这时都系特派,不再选试。唉!皇帝的力度不够,腰杆儿不挺啊。
李固便与廷尉吴雄上疏,认为八使所检举的人,应该赶快诛罚,选举署置,可归有司去办。
最后,皇帝想了想,就被他们的话感动了,于是更免八使所举的刺史、二千石,从此减少特派,责成三公,明加考察,朝廷称赞很好。
李固又与光禄勋刘宣上言道:“近来选举牧守,多数不称职,甚至横行无道,侵害百姓的权益。又主上应停止盘乐游玩,专心庶政。”皇帝采纳他们的意见,于是下诏诸州劾奏太守、县令以下的官吏,政有乖错不正,对百姓没好处的,免去官职;那些奸秽重罪的人,一律收付诏狱。
后来冲帝即位,用李固做太尉,与梁冀参录尚书事。
第二年皇帝死了,梁太后认为扬州、徐州盗贼盛强,恐惊扰造成大乱,使中常侍诏李固等,想等到所召诸王侯到齐才发丧。
李固答道:“皇帝虽然年少,还是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动,岂有臣子反共掩匿吗?古时秦始皇死在沙丘,胡亥、赵高隐瞒而不发丧,卒至害死扶苏,以至亡国。近来北乡侯死了,阎后兄弟和江京等人也一起掩秘,于是有孙程杀人之事。这是天下之大忌,切不可做的。”太后听从了,当天晚上就发丧。
李固认为清河王刘蒜年长有德,想立他为帝,对梁冀说:“今当立帝,应选择年高而有德的,任亲政事的人,希望将军审详大计,学习周勃立文帝、霍光立宣帝,而不能像邓太后、阎太后利用君主幼弱的做法。”梁冀不听,于是立了乐安王之子刘缵,年刚八岁,这是质帝。
这时冲帝将北卜山陵作为葬址,李固便建议道:“今天处处有寇贼,军兴用费加倍开支,新创宪陵,赋发非一。帝尚幼小,可起坟陵在宽陵茔内,照殇帝的康陵制度,可减少三分之一的费用。”冲帝听从李固的意见。这时太后因为连遭不幸之事,委任宰辅,李固所匡正的意见,每次听从了,那些黄门宦者一概斥遣,天下都希望太平,可是梁冀猜专,每相忌恨。
起初,顺帝时所封的官,多不按次序,等到李固在事,奏免百多人。
这班人既怨恨,又希望梁冀帮忙,于是共同写个急切的奏章诬蔑李固有罪,奏章说:“臣下听说君王不同天而行事,便无以承受天命;臣子不述旧事,不能侍奉君王。古时尧死之后,舜仰慕三年,坐下就看见尧在墙边,吃饭就看见尧在羹边。这就是所谓常追来孝(注:指周文王能述追王季勤孝之行)不失臣子的气节。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离间近戚,自建支党。至于他所表举荐达的,照例是他的门徒;他所辟召之人,没有不是故旧。有的用财货贿赂,有的是他的子婿婚属,那些列在官牒上的共四十九人。他又广选贾竖之徒,来补充令史;募求好马,临窗呈试。他出入过分奢侈,车帷鲜艳曜日。皇帝大行在殡,路人都在哭泣,而李固却胡粉饰貌,搔头弄姿,游玩自如,从容冶步,竟无半点伤悴之心。皇帝之山陵尚未建成,他竟违背旧政,把好的都说在自己身上,把过错全部归于君王,斥逐旧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没有哪个比李固更厉害的了。臣听说宰相之职,在于调理阴阳,璇玑不平,寇贼捣乱,责任就在太尉。李固受任之后,东南地区盗贼猖狂,九江、广陵两州以及数郡,千里萧条,兆民受到伤损,大化陵迟,而诋毁先主,疯狂已极。存无廷争之忠,没有诽谤之说。儿子之罪没有比累父更大,臣子的罪行没有比毁君更深。李固之罪,应该杀头。”
你看看这些嘴脸吧!欲加罪于人何患无辞乎?书奏上去,梁冀告太后,请交下面审理。太后需要李固,所以太后不听,于是李固得免于死。
梁冀忌帝之聪慧,恐产生后患,于是叫左右进鸩毒。皇帝吃了毒药之后,药效就发作了,他痛烦闷苦,派人把李固找来。
李固进去,上前问道:“陛下怎么得的病?”帝还能说话,说道:“吃了煮饼,现在腹中闷得很,找到水来还可活命。”当时梁冀也在旁边,说道:“恐怕呕吐,不可饮水。”话未说完就死了。李固伏尸号哭,推举侍医。梁冀担心李固看出端倪来,顾虑事情被泄露,就特别恨他。随后商量立嗣,李固引进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先给梁冀写信道:“天下不幸,仍遭大忧。皇太后圣德当朝,总理万机,明将军体履忠孝之道,考虑国家的安危,而连年之间,国祚三次断绝。今当立帝,帝位是天下重器,太后十分关心,将军劳虑,详择合适的人,务存圣明。然而愚情考虑再三,私下独有想法。远寻先代废立的旧制,近见国家立帝的前事,没有不访问公卿、广泛征求意见的,务必上应天心,下面符合众人愿望。再说永初年间以来,政事很多谬误,地震宫庙,彗星出现在天,的确是将军用心思的日子到了。《古书》说:‘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从前昌邑王被立,昏乱得很,霍光十分担心,后悔得折骨。如果不是博陆侯霍光的忠勇,大司农田延年的奋发,大汉的江山,差点倾覆了。可见事关重大,不可不深思熟虑!悠悠万事,只有这是最大的事。国家的兴衰,在此一举。”
梁冀得了信,便召集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议立谁为好。李固、胡广、赵戒以及大鸿胪杜乔都认为清河王刘蒜明德著闻,又是最尊亲,应立为嗣。不过梁冀另有想法,蠡吾侯刘志当娶梁冀之妹,这时正在京师,梁冀想立他。
众人不同意,梁冀愤愤不乐,可又没有别的理由可以改变大家的主意。
中常侍曹腾等听了,晚上到梁冀那里劝说道:“将军几代人与皇后有亲,掌握大权,宾客胡作非为,多有过失。清河王为人很严明,如果立为君,那么将军受祸的日子便不久了。不如立蠡吾侯,富贵可长久保持哩。”梁冀同意他们的话。
第二天重新开会,梁冀意气汹汹,言辞激动。自胡广、赵戒以下的官吏,没有不害怕的。都说:“大将军发令就是。”可是李固与杜乔仍坚持原来的意见。
梁冀大声宣布“罢会”。
李固的意见再次不被听从,但是他还希望众人之心可立,又写信给梁冀。梁冀那个气啊!他便劝太后先策免李固的官,去你吧!总是跟老子对着干,你没有好果子吃的!最后,他们立了蠡吾侯,这便是桓帝。
后一年有余,甘陵刘文、魏郡刘鲔各打算立刘蒜做天子,梁冀因此诬蔑李固与刘文、刘鲔等散布妖言,将他们关进牢狱。这时候,李固的门生勃海王调贯械上书,证明李固是被冤枉的。
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也力挺李固,太后明了他们的意思,于是赦了罪。等到李固被放出牢狱,京师里那些百姓都高声喊:万岁!
这足以表达出人们的心声啊。可是,在梁冀听来,令他大吃一惊。为什么啊?很明显,他是真的害怕李固名声道德将来对自己有大害,于是再次力奏前面的事,把李固杀了,当时年仅五十四岁。一代忠臣良将,竟然遭此毒手,天地动容啊!
临死前,李固给胡广、赵戒那帮子软骨头写信道:“我受了国家大恩,因此竭尽股肱之力,不顾个人死亡,志在扶持王室,达到文帝、宣帝那样。哪想到一朝梁氏迷谬,你们曲从,把好事变为坏事,成功变为失败呢?汉朝衰亡,从此开始了。你们受了主上的厚禄,颠覆而不扶持,倾覆国家大事,后代的良史,难道会容你们的私心?我的身体完了,在义方面还是有所得,还有什么可说呢!”
胡广、赵戒得了信感到悲痛惭愧,都长叹流涕。
州郡将李固的两个儿子李基、李兹从郾中逮捕了,都死在狱中。但是老天有眼,不让良臣绝后,李固的小儿子李燮逃出,保全了性命。
梁冀便封胡广、赵戒的官,而把李固的尸首露放于交通要道,命令说有敢于接近的加罪处理!可是,李固的弟子汝南郭亮,年刚成童,游学到了洛阳,到朝廷上书,冒死请求替固收尸。南阳人董班也去哭李固,殉尸不肯离开。
太后同情他们,于是免了郭亮死罪,又让董班用布包起李固的尸体归葬。
李固所著的章、表、奏、议、教令、对策、记、铭共十一篇。
李固作为东汉时代著名的忠正耿直的大臣,他坚决与梁冀一派腐朽势力做斗争。他表现出来的坚贞、勇敢的斗争精神,与梁冀以及屈从梁冀淫威的人相比,成为受到后人赞扬的另一种典型的历史人物——铁骨铮铮,刚正不阿。这就是有骨气的李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