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着阿列克谢那个白胡子老头被一根藤条绑着,从高墙上缓缓坠下,而他的老脸也因为尴尬变得通红。
“这不怪你,阿列克谢贤者,其实我早该想到方法来拯救你蹒跚的步伐。”我说。
“大人,如果您执意将我带在身边,我的身体状态将会是你不得不考虑的因素。”阿列克谢整理了一下他亚麻色的法师长袍。
“没关系,我正缺一位伟大的贤者来帮助这些无辜的灵魂进行祷告。”我指了指墙边的尸体。
“愿诸神保佑善良的人升入天堂,为恶的人堕入地狱。”阿列克谢似乎对墙边的死人没什么感触,他低头表示默哀,并说出了不知哪门子的祷告语。
“阿列克谢贤者,恕我无知,请问你信仰的是第几教会?为何你的祷告词如此特别?”
“大人,我和您一样,不信教会。”
……
好吧,老头子!不信教会的贤者,真是罕见!
我扭过头去,而在我将注意力放在阿列克谢身上的这段时间,骑士们早已换好了衣服,潜入了堡垒深处整齐的石屋群中。
阿列克谢用他的老花眼挨个审视身旁的人,等他原地转了一圈之后,开口问:“大人,您派骑士团去进行暗杀任务吗?我猜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听好,大贤者!”我有些生气,“伟大的黄金十字骑士似乎对我的领导有些不满,我感觉自己控制不了他!”
阿列克谢愣了一下,十分严肃地说:“或许我的话能对他起点作用。”
“那正是你该做的!”我看着堡垒内石棺一样倒扣的几座房屋,继续说,“前提是这次亚岱尔能成功完成任务。”
“大人,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亚岱尔搞砸了这次任务,那就让他带着高傲的骑士团滚蛋,我不会杀他,但将他流放到克里斯帝国也无可厚非。”
阿列克谢应该感受到了我的怒火,所以他一言不发。而剩下的战士们面面相觑,我想,他们也明白了我的底线——要么服从,要么滚蛋!
在焦急的等待中,特立独行的骑士们终于回来了。他们运回一具具的尸体。我十分认真地数着数。
一、二、三……
“大人,您数学不错,但您不必在这种时候展示您的博学。”阿列克谢说。
“谢谢你的夸奖,大贤者,但是我必须确认他们带回来多少人,以便查清有没有漏网之鱼。”我一具具将尸体翻开,但是很遗憾,加上刚才的十个,只有四十八人,也就是说,还少两人。
“我得到的情报是,这里有五十名守卫,还有两个哪去了?”我质问骑士团。
“大人,亚岱尔团长还没回来。”有骑士对我说。
“他去哪了?”
“他单独去了一间屋子,里面似乎没人,他说要查看一下。”
“很好,如果屋子里没人的话,我想我们就该给自己料理后事了。”我冷声说。
骑士团成员都惊讶地看着我,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石屋群。说实话,我有些担忧,如果亚岱尔出于同情放走了手无寸铁的守卫,我决不会感到意外,甚至能理解他。但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这次任务彻底失败,而我们所有人都将身处险境。
在我的目光下,亚岱尔从一间石屋中走了出来。他似乎有些疲倦,走得很慢——如果他只是暗杀两个手无寸铁的守卫,就不应该是这种状态。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他缓步走来,身影逐渐放大,在他的左右手中各拎着一个人头。
阿列克谢长舒一口气,说:“人齐了……”
亚岱尔走到我身前,将人头丢在地上,疲惫地说:“我们可以进去寻找瘟疫之源了。”
但我却敏锐地发现了异样。亚岱尔丢下的两颗人头状态明显不同,左边的毫无疑问刚死不久,但右边的却已经腐烂,绿色的黏液覆盖在上面。
“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那颗腐烂的人头,皱眉问亚岱尔。
“和船上的两名骑士一样,变异了。”亚岱尔说。
“变异?怎么会变异?”
“不知道,他被埋在土里,偷袭了我,干掉他费了我一些时间。”
我看了看阿列克谢,那老头子就走上去查看了一下,点头说:“没错,和我们的骑士症状相同。”
我突然有些紧张,如果守卫会突然发生病变,进入地穴后,我的战士们会不会也发生病变?
“亚岱尔,杀这种东西你有心得了吧?”我问。
“算不上心得,直接斩首就可以了。”亚岱尔平静的有些古怪。
但我此刻也顾不得他了,既然已经全歼了守卫,接下来就要尽快深入洞穴寻找变异之源。越快越好,因为我也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周围那股腐烂的味道越来越重,而已经死亡的五十具尸体上开始溢出一丝丝的绿油。
“很好!骑士团完美地完成了这次任务,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到地穴,看看那变异之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顺便把它送回地狱!”我说着,一把抽出了安塔维纳之剑,带着自己的二十人小分队,向堡垒后面黝黑的断崖走去。
那面断崖上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藤蔓植物,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情报,我猜我无法从这里面找出一个洞穴。我命令战士们拔出自己的武器,将这些错乱的藤蔓全部砍碎。于是二十多柄利剑在崖壁上乱剁,被斩断的藤蔓就像没有死净的蚯蚓在地上扭动,并渗出绿色的汁液。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我的战士们都被恶心到了,用力踢动皮靴来甩掉那些缠绕脚踝的植物。
“大人,我找到了。”海鸥伸手指着一处崖壁,那里的植物格外茂盛,而且仍在不断生长。和四周被乱剑砍的七零八落的藤蔓不同,这里就像是绿色的蛇窝,无数蠕动的藤条纠缠绞结在一起。
战士们上去砍了几下,竟发现那植物会像触手一样反抗,而且不断生出新枝。
“用魔法烧掉吧,大人。”海鸥对我说。
“这是个很好的办法,美中不足的就是火焰有可能引来援军。”
“从洞里面烧。”海鸥解释道。
“哦?”
“我试一下。”海鸥召唤出他的喙。
于是我让战士们离开那个是非之地。海鸥便抬手将喙丢入了洞穴,下一秒,一阵微弱的燃烧声传来,白光从茂密的藤蔓缝中闪了一下——也就是那么轻微地闪了一下,一闪即逝,但是藤蔓开始枯萎脱落。
当所有干焦的藤蔓落在地上时,那个巨大的洞口就显露出来,里面黑漆漆的,地上都是死的干干净净的怪异植物。
“海鸥,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将你留在身边。”我惊叹地看着洞口,甚至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夸赞我无所不能的大副。
而海鸥的脸竟然红了。
“前进!”我将安塔维纳扬起又落下,在胸前划出一道弧线,然后拖在脚边。这是斯普林达海军的冲锋信号,此刻我借用来了,希望能让我的战士们意识到,接下来的一切是真正的战争。
战士们跟随我的动作冲入了洞穴。一开始我们想的是,这是一条笔直的隧道,直接通入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里有着一个笼子关着一个怪物。但是当我们冲进去后,才发现情况完全不是如此。
地穴弯弯曲曲,每隔几百步就有分叉,我们进去没多久就迷失了方向——毫无疑问,这是人为建造的一座迷宫。
这里空间很大,足够五匹大马齐头并进,而且空气充足,有风,但是漆黑一片。战士们纷纷用魔法点燃火把,照亮道路。但是火焰却不是随着微风的方向摇摆,而是规律地沿着什么轨迹在晃动,看上去就像无形的魔鬼在用指尖挑弄着它。
在刚刚冲进这座洞穴的时候,我为了调整到最佳战斗状态,几乎沸腾了自己的血液。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疲倦地在千篇一律的地穴中穿梭,我开始有些烦躁。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哒哒声也像是催眠的音符,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那个所谓的怪物。
我想我的战士们也是同一种心态,因为我察觉他们的肌肉开始松弛下来,步伐也不像之前那样刚健有力。
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随着我们疲倦感的加深,我感到危险越来越近,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危机感。
“大人,这个地方有些奇怪,我觉得应该在走过的地方留下标记。”阿列克谢突然对我说,我能看出他眼中的疑虑和他作为老人长时间行进产生的疲乏。
“说得对,去个人在墙壁上刻下我们行走的方向,每隔一百步标记一下。”这是我的前半句,但是后半句我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暗忖。
我可不想在见到怪物之前困死在迷宫里。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于是一名骑士应声而出,他整理了一下疲倦的心情,用力举起长剑刺入岩壁中。
“啊!”突然间,他发出一声尖叫,尖叫声惊动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我对着他怒吼。
亚岱尔已经冲了上去——他最先发现了什么,一把抓住钻入骑士右臂的东西。
“不要放手!抓住它!不要让它钻进去!”便随着惊叫和怒吼,火光照过去,我看到一条纤细的海蛇拼命钻进了骑士的皮肤,它的一半身子已经进去,尾巴则被亚岱尔握住,奋力甩动。
所有人乱作一团。我立刻冲过去,一把撸起骑士的袖子,就见到了那骇人的景象——海蛇已经撑起了骑士的皮肤,轮廓整齐的头部疯狂摆动,像是想要继续深入骑士的身体。而在海蛇拱过的地方,骑士的皮肤展现出了一些诡异的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