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风将一棵树吹到了那边平原的尽头临近深谷的悬崖上一首诗的陌生化处理可能就是几个关键的词,这种词语的反常使用或者反常组合,会使敏感的读者超脱了日常语言的理解,对它进行仔细地打量和思考,这样,“凝视”就产生了。当思考超脱字面、超脱日常意义的时候,想象就出现了,一旦想象的翅膀飞翔起来,诗意也就产生了。这是诗歌耐读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这节诗中,首先的一个反常使用就是“奇异”,风是一种自然现象,我们可以说大风、轻风、微风,也可以带点日常比喻意义的说“阴风”,这些都是日常口语或散文化的描写中常用的词语。而“奇异的风”却让人不由得停下来思考,因为日常语用中没有这样的形容。而诗歌的语言又是分行分节的,是高度凝练的,不可能详细解释为什么这股风是“奇异的”,像散文那样,这就给人们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读完全诗我们会对这首诗对时代的影射有个总体的了解,才会理解这为什么是一股“奇异”的风。作者对当时的形势也很困惑,他回忆当时有胡风被打成“反革命”,就觉得这不可能,根据他对胡风的了解,根据他对他的政治倾向和文艺观念的了解,他不可能是“反革命”,自己也不是,但现实中他们就是被打成了“反革命”,这不“奇异”吗?作者一方面不相信这一切,另一方面又太相信新社会不会有错判,那么这些被发配到边缘的人的命运不就很“奇异”吗?
“平原尽头”用在这里也是个陌生化的修辞,从视觉上看,视觉是有尽头的,平原尽头有什么我们是看不清的,而作者却清楚地描述了这尽头的树的形象,以及他的倾听,他的情绪,他的跌落和他的飞翔。所以这个尽头就是值得推敲的,这不是一个物理距离的尽头,而是一个心理或者是社会意识的尽头,是在描述一个被发配和流放的心灵。作者用违背视觉规律的方式,写出了一棵既在天涯,又形象鲜明的树的形象,这是任何影像无法呈现的,好比是一个近距离对焦,一个是远距离的对焦,不可能同时清楚。
这一节还有一个陌生化的组合,就是风把树“吹到”悬崖上,树是扎根于土壤的,不可能被吹到悬崖上继续生长,只有人,才可能被推到悬崖上。而在人的社会文化意识里,悬崖是一个万劫不复的绝境,这就让诗歌一开始就带来了紧张感,也为下文的“跌落”与“飞翔”作了势。
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它孤独地站在那里显得寂寞而又倔强这一节用绘画的方式,描绘了非常具有空间感的图画。首先,简洁的构图,基本是三点构图,远处的森林,谷底的小溪,和悬崖上的树,高低有序,疏密有致,保持了诗歌的纯净和简洁,富于视觉感。其次,在这三点空间中也有动的要素,森林中有风吹树叶的喧哗声,谷底小溪有欢乐的歌唱声。这让人想到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上下高低,万物生音,诗情画意被数笔勾画。韦应物独写意境,而曾卓的这几句却有内涵的政治寄托。
即便这三点构图,也有前景后景,有聚焦人物,这种效果的实现就在于后两句的描绘:“它孤独地站在那里,显得寂寞而又倔强。”前两句分别描写远处的森林和谷底的小溪,而后两句的突显式说明,突出了树的形象,也突出了诗歌的主人公,几个形容词“孤独”“寂寞”“倔强”,也让人印象深刻。对于孤独,曾卓也是深有体会的,在被羁押中,诗人的世界是灰暗的,妻子的探望让他百感交集,他对自己在即将见到探视的妻子时的心情是这样回忆的:“在这一瞬间闪过了我的一生,这神圣的时刻是结束也是开始。 ”(1961年《有赠》)这时的生命才是光彩的,有意义的,但这样的美好时光也总是短暂的,惟其短暂,才弥足珍贵。诗人这些词语概括了诗人丰富的内心世界,也开拓了诗中这棵树的形象的深广精神内涵。
它的弯曲的身体留下了风的形状它似乎即将倾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前两句以静写动,让人体会了摧残和迫害的严重。弯曲的身体积累了多少摧折,我们只能去想象。后两句两句间风云变幻,显示了诗人宏阔通达的社会视野。被迫害的人在社会中坠落,这些为正义抗争的人的坠落可能会变成这个国家的希望,挽救这个国家的坠落,使其变身为飞翔。也可以理解成这些受迫害者虽然在现实中坠落,但在精神上、在历史中终将被证明,这种现实的坠落也会带来他们精神的飞翔和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