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军破城之后,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已完全控制了重庆城内各处城门。除一小部分见机的快的官兵、机兵以及一些豪绅的家丁顺利逃跑之外,整个重庆的官僚系统被大西军来了个瓮中捉鳖。巡抚陈士奇、关南道陈白羽、守道刘麟长、知府王行俭、知县王锡、指挥顾景、教授杨一忠等人皆被擒获,无一幸免。
张献忠得知陈士奇等人被活捉的消息后,并不急于去扒这个他恨的咬牙切齿的陈巡抚的人皮,而是吩咐手下,带着陈士奇等人来瑞王府去见他。
张献忠在观看完张可望剿灭了一大股官兵后,在林开元、徐以显、张可望等人的陪同下,直奔瑞王在重庆的府邸而去。
瑞王朱常浩也是个倒霉鬼,他的封地原本在陕西汉中,在那里建造了一个极为奢华堂皇的王府,过着十分舒适的生活。但崇祯十六年为了躲避李自成的大顺军,不得已才逃来了重庆,却没想到又撞到了张献忠的手上。
张献忠这个人大概是小时受到过地主阶级的残酷迫害,对这些血统高贵的王子王孙有着刻骨的阶级仇恨。所以他破了重庆后并不急于惩治陈士奇,而是径直去寻瑞王。而且他事先已和大西兵打了招呼,任谁也不能动瑞王一根手指,这种贵人只能由“寡人”亲自动手惩治。
瑞王在重庆的府邸虽没汉中奢华,但毕竟是藩王所居,气派也不算小。两座白色的大石狮子蹲坐于朱红色的大门两旁,此时大门敞开着,大批的大西士兵已经将王府团团围住。王府大门内是一堵极宽厚的影壁,影壁前放了几盆娇艳的鲜花。
影壁又称‘照壁’、‘屏风墙’,或者叫‘萧墙’,是受风水意识影响而产生的一种独特建筑形式,宅子的主人越是高贵,院子越大,影壁也就造的越是气派。
张可望陪着张献忠来到瑞王府门前,向里看了看,淬道:“老子诨号就叫一堵墙,但生平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萧墙。恩,等得老子有了自己的府邸,也得照样修这么一座才好。”
张献忠大笑道:“旺儿,区区一座府邸算得什么?你老子我若登基称帝,你不也是个王爷?从身份上就不比这瑞王差了,到时给你修一座王府,包管比这瑞王的狗窝强上百倍,哈哈。”
汪兆麟在旁边凑趣,“殿下,我看等这重庆安定下来之后,您不若立即称帝,也好号令天下,使万民归依。”
“好!”张能奇叫好道:“阿大若当了皇帝,大哥我们岂不就都成王爷了?”
张文秀在一旁打趣,“呦,奇王爷安好!”张能奇脸色一肃,冲张文秀一拱手说:“秀王爷也安好!”
两人同时相视大笑。
张献忠轻轻抽了张文秀一马鞭子,“都给咱老子消停一些,等得料理了这狗王再说此事。”
说完当先进了瑞王府,林开元紧跟着他绕过那道萧墙,却发现王府内面积极大的院子里,黑压压的早就坐满了人。
这些人见张献忠等凶神恶煞拿着刀兵冲了进来,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仍旧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们前方一个小台子上的一位头戴金丝翼善冠、身穿一袭绛纱袍、眉宇间颇显一丝憔悴的清瘦老人宣讲。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堆金积丘,富贵如何?钱过北斗,难斗阎罗,不如修福念佛。一生若作恶,身死堕阿鼻。一生修善果,便得上天梯。人是自甘为恶,人是自甘堕落,人能自避罪恶,人能自得清静。放下手中屠刀,立地成得真佛。”
张献忠等人本来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准备拿人,这时竟也呆住了。这些人见多了在自己刀兵下哀哭求饶乞命之辈,也见识过一些宁死不屈、气节刚烈之人,却从来没见过面对死亡竟然这样平静的。
一位听那老人宣讲的年轻弟子问道:“老师,请问何为真佛?何为真魔?”
老人答道:“真如净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真魔。邪见之人魔在舍,正见之人佛在堂。”
张献忠见左右人等都听的呆了,不由大怒,他上前一把将那年轻人从人群中揪了出来,厉声喝道:“什么为佛?什么为魔?佛被杀,魔杀佛,强者为佛,败者是魔!”说完抽出佩刀,一刀捅进了那年轻人的腹中。
正在听老人宣讲的几十号人齐声念颂道:“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都低下头来。
张献忠将刀子抽出来,一脚将那还没倒地的年轻人尸身踹到一边,迸指指向端坐在上的老人:“你就是瑞王?咱老子听人说你信佛,果然不虚,哼。”他冷笑一声,继续说:“咱老子一刀就能杀了你,你死了,还去哪里寻佛去?娘的,人活着才是真的,又管他是佛是魔?”
瑞王看着张献忠,摇头叹息,“大王杀孽太重,只怕死后要坠阿鼻地狱。八十亿业报,万劫不复,善哉善哉”。
张献忠仰天长笑:“寡人还怕什么阿鼻地狱?就进了那里,寡人也是那里的霸王。天上地下,谁敢惹了咱老子,咱就叫他死无全尸!”
他歪头看着瑞王:“你方才说什么堆金积丘,富贵如何?钱过北斗,难斗阎罗。说的好听,仿佛你是个不爱财的。但为什么整个大明朝就数你的汉中王府最为奢华富丽?咱老子打到你重庆城下,你还要秦良玉那个母货劝说,才肯拿府中银子出来犒军?嘿嘿,你们这群猪,只是会骗骗普通老百姓罢了,咱老子可不听你这一套。”
瑞王也低头合十,并不看张献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自知劫数已到,命该兵解。你可速速动手,休要再添罪孽。’说完双目紧闭,只是念佛,再不言语。”
林开元在一旁心说:“这个瑞王挺牛比啊,面对死亡居然并不害怕,到是有些胆量,比大明其他皇族可强的多了。”
就听张献忠说:“你娘的,你想速死?咱老子偏不如你的愿。”他吩咐张可望,“这府中除了瑞王,其他人都给老子杀了,一只狗也不要放过!”
张可望大声答应了,带着手下精兵冲进了团团坐在地上的人群中,整个瑞王府立刻变成了地狱一般,鲜红的颜色喷溅到地上、墙上,惨呼声响彻天空。那些人中有二十余个口中念着‘阿弥陀佛’,面色平静安然就死,却也有十数人经受不住这等血腥的,站起来四处逃窜。
张献忠一刀砍掉了跑到自己身边的一位信徒,冷笑着看着瑞王:“佛教信徒么?被刀子扎进身体里也会疼,也会哭喊,也会跑,也会死。娘的,真把自己当成佛了?”
又将王府中瑞王的所有家眷、仆人等屠杀了干净,张献忠走到瑞王身前,一脚将他踹翻,用脚踩住他的头狠狠的碾了一下:“瑞王千岁,哈哈,咱老子如今也是千岁。两个千岁中,信佛的那个要死了,爱杀生的那个却仍然活着,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瑞王横身躺在地上,脸已被张献忠踩的有些扭曲,却仍平静的低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张献忠哼了一声说:“咱老子才不信什么虚幻泡影,这世界要是幻像,老子踩你,你又为什么会疼?”他命令旁边的亲兵:“先绑起这个狗王,等陈士奇等人来齐了,一起砍了祭天!”几名士兵上前,七手八脚的将瑞王捆了一个结实放在地上。
张献忠带领众人进了王府大厅,他看了看里面陈设,说:“这狗王虽然不在自己老窝,不过住的地方到还是很舒适。”
林开元看去,只见大厅正中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瑞王府”三个大字。匾下摆放着一个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鼎中不断冒着阵阵青烟,将整个屋子熏的香气逼人。案前是一张红色的楠木大椅,两边则摆着两溜十几张交椅。
张献忠径直走到中间的那张楠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叫林开元、徐以显等人也落了座。他拍了拍椅子扶手,说:“娘的,就是皇家用的物件,坐着可舒服的很。”
张可望立刻说:“阿大,你贵为大西王,这种椅子又算得什么?日后等你当了皇帝,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可全是你的!对啊,汪先生方才说让阿大在重庆称帝,我看这事可行,等安抚了重庆百姓,您就登基算啦!”
林开元看了看张可望,心说:旺旺这人紧随汪兆麟出头劝张献忠称帝,无非是想得个拥立之名,过把王爷瘾罢了。
张能奇也说:“我看也是,那李自成都能当皇帝,阿大又比他老小子差到哪里了?”
汪兆麟说:“称帝以正名,建国以正天下。殿下已打下大半个四川,确实该考虑称帝的事情了。”
张献忠沉思了一下,还未说话。这时徐以显却摇了摇头说:“成都还未打下来,蜀王还未伏诛,如今称帝是否太早了些?”
张献忠点了点头,“还是老徐深知寡人心思哪,娘的,重庆是军事重镇,却非立国的宝地。”
汪兆麟立刻说:“重庆都被我军轻易打了下来,成都屏障已经全部消失,打下成都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如今李自成在北京,灭大明、称皇帝,事事都让他占了先机。殿下若还不尽快称帝,只怕拖的时间太长,民心都倒向闯王那边了。”
张献忠撸了撸黄胡子,问一直默不作声的林开元:“国师,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林开元在旁边早就琢磨了半天,他心想,张献忠若随大军攻打成都,恐怕又得耽搁几个月时间,在军营中杀他太困难了,连象上次一样骗他出来的理由都很难再找的到。但他若在重庆称帝,则看天象、选时间、找祥瑞这些事情一窝蜂的都会被提出来,这些东西张献忠可都离不开林老师的指导,那么我就可以就中取事,寻机宰了他。何况现在全国形势恶劣的很,建奴即将南下祸害整个中原。若等得这些辫子兵打到扬州的时候再杀张献忠,我连可以去发展的地方都不好找了。满中原没有发展空间,我还谈什么在乱世立足?也许到那时候,我只能选择在石柱地区,靠着白杆兵的威名庇护终老一辈子,可这并非林老师的追求啊。
恩,为了避免李自成过早溃败,我是不是该帮帮他的忙呢?林开元心想,可这忙太难帮了,我毕竟不是大顺国师,妈的,当时来抓我的怎么不是李自成?
他抛开脑中思绪,心说,先把张献忠称帝这事敲定再说,“殿下,属下也认为称帝之举迫在眉睫。属下夜观天象,发现代表殿下的那颗帝星被旁边的一颗巨大贼星逼迫的光芒暗淡了许多,此实为闯贼称帝所导致,所以殿下必须尽早登基,以对抗闯贼这个伪君。至于成都的问题就比较简单了,我军携风雷之势,大胜余威,攻破成都反手事耳!如今殿下派可望将军领十营兵马,不出三月,定能擒了蜀王。到得那时,殿下再移宫成都,岂不是好?”
张可望拍手说:“你看人家国师,说的头头是道,就是比咱这老粗强,哈哈。”他站起身来,对张献忠行礼道:“阿大,儿子恭请您老人家当了这个皇帝!”
汪兆麟等人也都站了起来附和张可望,徐以显沉思半晌,也起身说道:“殿下,既然各位将军、谋士都同意殿下称帝,属下也并无二话。”
张献忠大笑,“好!国师说李自成那个老小子敢冲撞寡人的星宿,寡人就当了这个皇帝,灭了他老小子的光!”
汪兆麟马上跪了下去,“吾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