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南与四川山区,旧时交通不便,因地制宜的陆路交通,其代表工具便是滑竿、轿子。由于多山多水,城乡的桥梁较多。而桥梁中以石桥最为广见。故踩桥形成了独特的交通习俗。
滑竿,在过去交通尚不发达的汉中城乡,是一种比较轻便的代步工具。它用竹竿、竹篾条编成,宽二尺许,长不盈丈,很像现今的担架。上铺柔软美观的垫褥,撑起挡雨遮阳的华丽篷布,坐卧自由随心。行路闪闪悠悠,仿佛睡在悬空的大摇篮里,格外安适舒服。因此,达官显贵、富豪财主出门,宁弃车马而不舍滑竿。因为乘坐者可以左顾右盼,欣赏山水风光。
旧时抬滑竿的多是卖苦力的劳动汉子,有抬短程的,也有抬长途的,一般按里程远近和道路情况收费,翻山越岭加倍。抬这玩意儿,一靠力气,二讲技巧,腰杆须挺直,脚移身不动,换肩不停步,前后二人同时向上一抛(俗称撂肩)即可。最主要的是两人步伐默契谐调,前头出左脚,后边则抬右腿,同起同落,快慢一致,踏在一个“点子”上。这样才能省力耐久,因而久抬者都有自己的搭档、联手。
抬滑竿还有行业规矩。抬前头的视野宽、路况明,要随时向后边“报路”;后边的必须应声回答,称为“应路”或“应点子”。倘遇意外,前头走快走慢、突然停步或乱了步伐,后边就要通过肩膀和趋势立即感知,并及时调整步伐,重新达到一致。
报路、应路的语言通俗简练,押韵风趣,听之颇能忘记疲劳。坐一程滑竿可以学得许多乡间俚语,也是一种精神享受。例如下坡时前头喊“溜溜坡”,后边就答“慢慢梭”,坐客马上会提醒自己“注意”;前头若是报“滑得很”,坐客必然提心吊胆,可是一听后边回答“踏得稳”,悬着的心又随着放了下来。有时候,当你在昏昏然中听到“长出一口气”和“快慢全由你”的对话,不用睁眼,一定是坡势平缓、路面好走。随着一抛一落、上下闪晃的慢节奏,坐客轻松愉快、怡然自乐的心境,那就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了。
轿子古称“肩舆”,是皇帝及上层官员的代步工具。汉中各县的县令出巡,坐的是规格较低的四抬“绿呢大轿”,与五品以上的八抬大轿相同。只是抬轿的人数多寡不同。县太爷的轿一般无顶无前导,左右无卫士,但轿后有衙役,轿前有“吼班”。县官是“父母”官,到各地体察民情、上坡爬山时,吼班常用两根长约丈余的青布绑在轿杆上在前边牵拉,一边拉一边发出“嗬—嗬—”的喘气声,后边推轿出的发出“哄—哄—”的声调,故名“吼班”。同时有锣手专司敲锣、清道,让闲人回避。
不论官职如何大,如路上遇到结婚新娘乘坐的花轿,均停轿让路,因为迎亲是大喜大吉之事,不能无故延误时间。
清代后期,民间的富商大贾也仿照朝廷官员以轿代步。汉中所辖的勉县、城固、南郑、洋县,地势平坦,乘车轿者较多,车轿以骡马挽行,群众称为“太平轿”。至民国期间,乘轿者越来越多,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几乎出门必坐轿,以显示身价地位的显赫。此时形成了专门的抬轿行业,称为“轿铺”。纯为私人经营。出现在汉中街头的轿子有壳壳轿和凉轿两种。壳壳轿系拱形轿顶,轿门挂有帘子,左右有纱窗,是妇女乘坐的;凉轿是瘪的,专为男子乘坐。轿行老板称大掌柜,负责业务的叫二掌柜。轿夫大都是穷苦汉子,只出卖劳力,所挣工钱同老板“三七”分成。轿铺备有各种类型的轿子,专门出租。租轿者可以选择轿夫,抬得卖力的人可得到乘轿者的赏赐。
抬轿和抬滑竿一样,前后轿夫要在步伐上达到一致,抬脚动腿必须谐调动作,换肩时要叫“点子”,支撑杵子共同调换,这样才能省力气。如遇婚丧大事租轿或地位显赫的人物坐轿,轿夫的服饰也要讲究。一般要统一穿上蓝布红边背心,青布长裤打裹腿,脚登满耳麻鞋。若是寻常人乘坐,则穿随身衣服即可。这种以人代畜的交通工具,一直延用到解放前夕。建国后统统淘汰,只留下了一个历史名词。
踩桥的民俗遗风尚存。如今,无论哪里的大型桥梁建成后总要举行剪彩仪式,这就是由昔日的“踩桥”演化而来。
过去山乡交通受阻,村与村、户与户的联系往往因一水之隔而中断。俗话说:“隔山不算远,隔河一步难。”因而常有和尚、道士、庙祝或地方上著名的“大善人”出面募化,集资修桥。当资金一旦解决,就找一位知名人士当会首,组建起“船桥会”管理经费。其勘、备料、施工,也由会首负责。待竣工后踩桥仪式,自然也由会首主持。
修成的新桥,未踩桥之前,任何人不能通过。踩桥前要请风水先生选个吉日良辰举行仪式,事先通知四乡八村的群众届时集会庆祝。如果踩桥日恰巧碰上娶亲的花桥、上任的新官、中举的士子从新桥上通过,更是大吉大利的好事。若会首得知附近某家娶亲的日子,便将踩桥日亦定在这一天。为给踩桥添喜,有时还向娶亲户送去喜钱,请抬花轿者绕道从新桥上通过。如果碰不上娶亲者,也要请一位寿星(最好是百岁老人)来踩桥,取其“长命永固”之意。万一没有百岁老人,就请乡宦、乡贤或文士名流来踩,象征“贵人”与“文曲星”光临,以抬高新桥的声望。
踩桥仪式多在正午举行。会首宣布之后,修桥的石工师傅头子在桥上摆下三牲醴酒,点燃香蜡纸烛,先敬桥头土地,然后“退煞”。因为修桥时请了百神护佑,桥修好了要请诸神归位。石工师傅手抓盐茶五谷抛撒四方,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提来一只事先备好的红公鸡,撕掉颈毛,将鸡毛蘸血粘在桥的两端,再将醴酒洒在桥下,退煞即告结束。此时会首捧来红绫绸纱披于踩桥者身上,让其缓步从桥上走过。边走边说四六句吉祥之话。凡踩桥者都要徒步而行,新娘子要下轿,官老爷须下马。最后再由会首领群众上桥,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欢声雷动。
民国36年,城固水河中游土垣渡口修一座通向水的石桥,取名“清和桥”。踩桥日热闹红火。事先安排的踩桥者尚未出场,忽然走出一个和尚,把红绫一披就上了桥。他边走边说:“有水也有清,无水也是青,去了青边水,添争便成静。清静寺,谁不爱?油炸豆腐老盐菜。”群众拍手叫好。接着又出来一位秀才,披上红绫上桥说道:“有口也是和,无口也是禾,去了禾边口,添斗便成科,登科第,谁不爱?高官厚禄多气派!”观众也为之叫好。这时又从人群中走出一位结婚不久的新娘子,她不慌不忙地披上红绫登桥高声念道:“有木也为桥,无木也为乔,去了乔边木,添女便成娇。娇滴滴,谁不爱?人人喜欢裙边菜。我一胎生二子,长大都成材。一子去修仙,削发把佛拜;一子求功名,读书把顶戴。我当老夫人,再来把桥拜。”她风趣地捉弄了前边的一僧一士,乐坏了踩桥的群众。像这样聪明机智的民间妇女是百里难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