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滇西北高原的纳西族,自古以来保存着许多传统的风俗习惯,其中的消灾禳邪习俗就是很有民族特色的习俗活动之一,颇具宗教色彩,又很有生活气息。所涉及的面也很广泛,神坛和民间都少不了这些形形色色的习俗活动。
纳西人的消灾禳邪习俗主要从两个方面表现出来,首先是东巴的道场,届时请东巴来作法事和念诵消灾经,其具体经过主要是这样的:念经之前先杀猪或宰羊,备好牲礼之后,把堂屋打扫干净作为设道场的场所;放上供桌,摆好果品酒肉,在道场四周插上数块或数十块彩绘的各类鬼神的矮木牌及木偶于地上,作为各类鬼神的牌位,木偶象征死者鬼魂。所有这些准备活动一律由男人参加,女人不能插手,以示神圣。设道场就绪,东巴身穿法衣,披挂好之后便开始念消灾经(据说“消灾经”系东巴经中的八大类之一)。经文有一定曲调,再配上鼓、锣、铜铃等乐器伴奏。东巴念完经文之后,紧接着就由东巴跳神(即跳东巴舞),做出吓鬼、戏鬼、媚鬼、撵鬼与鬼搏斗状,同时紧摇手中法铃、法鼓,怒目圆瞪,口中不断喊“杀!冲!”做出挥刀劈砍状,似乎鬼魂被杀戮,死伤累累。其所以这样,是因其倚仗东巴教的神威降服、镇压妖魔鬼怪,所以跳得神乎其神。整个道场的气氛都是十分庄严肃穆的,东巴跳神时杀气腾腾,使目睹者惊骇不已,以为不如此便降服、镇压不了妖魔鬼怪。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神坛上,纳西族的不少优秀诗篇是当作消灾经来念诵的。念诵这类长篇巨制的消灾经,在古代纳西族社会里其祭仪极繁冗,历时三五天不间断,规模宏大,要破费巨额资金,念经跳神的东巴多达十几人或几十人。纳西族著名的神话英雄史诗《黑白战争》就属于消灾经大类,又属其中的“垛肯”小类,“垛”,纳西语意为“厄年、厄运、鬼魂”之意;“肯”为“消除、攘除”之意。念这类消灾经的观念是与宗教意识紧密相连的,且形成一种固定的模式沿袭下来。最初,由于纳西古代社会的频繁的部落战争;后来,又由于打冤家,敌对双方都有胜有负,胜利一方认为对方的阴魂不散,会来纠缠作祟。到了晚后期,这种鬼魂观念又有所发展,认为凡是一切非正常死亡者,诸如暴病而亡或战死、夭折、殉情等等,其死者灵魂以及冤家仇人的阴魂都会在人间作祟。为了使鬼魂不要来搅扰人们的安宁而将鬼魂驱赶出去,为了求吉利平安便设道场念经跳神,以达降妖镇魔之目的。
消灾经《黑白战争》(纳西语为《董埃术埃》)的道场称为“米克普”,一般设在家里,由东巴主祭。此道场复杂,观念、民俗事象也较有趣。其具体布置是这样的:先在大门前挖一个深尺许的四方形“土城”,在土城四周安置四个有姓名的象征性守护神,他们名叫“达卡鲁鲁”、“绍芳普兹”、“古名崩英”、“沙居帕固”,每人身上都套上“金刚钻”。还有一个用松木削成的有手的“人”,叫“班督阿美”,专司管束仇人的职务。再用松木和树根削9个有嘴脸的木偶人,涂上黑色,抹上血,都是有姓名的仇人,置于土城中央,呈被包围状。在土城里再插上一个有手、有嘴脸的木偶人,象征神灵,在其下边安放一块“董鲁”神石,以作镇妖之用。在大门两边安插上“董”和“瑟”两尊守护神,在土城前边再安置“五大将军”模型,再在大门前和土城周围插彩色纸旗幡,道场的这番布置俨然是一战场,“作战”双方一是土城内的仇人,即妖魔鬼怪,另一方是善神,代表正义之师。在烟雾的道场中,首先用酒肉、果品把全部神灵迎请到土城里,向他们表示敬意、膜拜,以求他们保佑帮助自己战胜城内的仇人。同时也把全部仇人都请来,用酒肉饭食招待他们一番。之后,善神们把这些仇人(恶神)围困在土城中,接着东巴开始念诵《黑白战争》,跳东巴驱邪舞,跳完之后,让专管束仇人的善神班督阿美压住被砍下的恶神脑袋。再由东巴将酒糟、碎骨头洒在上面,以示人和善神彻底取胜。这时主祭东巴回到家休息一会,之后又到土城边上为善神招魂。因为在与恶神砍杀、交战中,即妖魔与善神打仗之时,祖先的灵魂(善神中以祖先亡魂为主)。也有可能吃败仗。被埋到土城里,所以必须将其灵魂招回来。这之后便把“仇人”用土埋起来,一场“恶战”便告胜利结束。最后用一根鸡肠子横布于大门前,以便击退仇人的黑咒,意为截断仇人的反扑途径,此时整个祭祀活动便告结束。纳西族的著名神话史诗便是在这样的民俗活动和民俗文化背景中表现出来的。
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这样的消灾禳邪活动从内容到形式都发生了变化,简单得多了。然而人们的观念仍残留在思想里、生活里和生产活动中,甚至认为危害人类的所有阴物都属妖魔鬼怪,自己与人斗殴、争吵也是因鬼怪作祟所致;念消灾经纳西人还有一个认识是为了自我反省,认为自己在一年里做了好事也难免做错事、恶事以及是是非非搅扰人们安宁的事,这一切均由鬼魂、阴物作祟造成,为求神灵谅解、赎清罪过,为了把引起人们作恶、引起是非争端的阴魂邪气驱赶出去,于是念消灾经借助神灵威力达到求吉除邪的目的。由于以上种种观念便在民间又产生了许多消灾禳邪的习俗活动。
民间的这类习俗活动主要有送鬼、招魂、祭天地除旧岁、念祝愿词、为病人或为远行归来的人除邪“打醋汤”等等。
在纳西民间,当有了病痛或不幸的事发生时就要送鬼,念送鬼的咒词,纳西人叫“初布”,民间有专门的“初布词”。送鬼的方式有好几种,有的把一碗冷饭用水泡了,在晚上倒在房前屋后的野地里,打发鬼出门,求其不要纠缠人。还有的方法是在晚上于堂屋内,手拿一把镰刀或砍柴刀,在堂屋的角落用刀比划、砍杀;或在病人住的房里四处寻找“鬼”,然后用刀比划,同时捏一个饭团,用饭团在病人身上搓擦一阵之后,将饭团丢出门外,表示将鬼杀死、驱跑了。在进行以上活动时,口中念念有词,这就是念初布词,它的具体内容是:
男儿不会行走,走到鬼的面前;女儿不会停步,立在鬼的身旁。我的孩子呀,今日里被鬼缠住了。我的亲人啊,今夜里被鬼缠住了。服草乌后嘴皮发绿的鬼啊,你为什么要缠住我的亲人?坠岩后断腿残脚的鬼啊,你怎么闯进了我的家门?逃婚和殉情死去的可怜鬼啊,你不该找我们来诉说苦情;活着时吃不饱的饿死鬼啊,你不该找我们要饭食;活着时穿不暖的冻死鬼啊,你不该找我们要衣裳;被人用斧头劈死的冤枉鬼啊,你更不该找我们来报仇;中别人的计谋死去的屈死鬼啊,你更不该找我们来雪恨。你为何不去找你的亲属,偏偏要找我们躲藏在我的门角落?你为啥不去找你的仇人,偏偏要把我的孩子死缠?难道你死了变成鬼魅,还要怕看见自己的亲眷?莫非你死了变成游鬼,还惧怕你活着时的仇人?人世间有许许多多不平的事,难道阴间也那样不平静?你为何不附在亲人身上诉说苦情?你为何不缠着仇敌让他致死?鬼啊,你闯错了门,鬼啊,你缠错了人,我们并不想怠慢你,我们也不想诅咒你,我们打心眼里同情你,我们也请你离开这里。你好像冷了,是吗?我们这就给你烧取暖的火。你好像很渴,是吗?我们这就给你倒解渴的水。你好像很饿,是吗?我们这就给你充饥的面团。鬼啊,听见了吗?我们不是你的亲人!鬼啊,知道了吧?我们不是你的亲眷!
鬼啊,你该看清了,我们更不是你的仇人!鬼啊,你该明白了,我们更不是你的冤家!
去吧,有苦去找别处诉,去吧,有冤要到别处申,你闯错了门,我们都没有诅咒你,你缠着的人缠错了,我们并没有亏待你。走吧,走!走!你的亲人就在那边。去吧。去!
去!你的仇人就在那里。
当小孩子生病时,认为孩子附着在肉体上的灵魂不牢固,很容易被鬼怪摄去魂魄而生病,所以要将魂找回来,病才能离身。这就是招魂,纳西人叫“俄桑”,民间有专门的“俄桑词”,即招魂词。一般由母亲承担招魂者。招魂时母亲手中拿一个碗和筷子,不断用筷子敲击碗边,脚跨在门槛上,口中高声呼念“俄桑词”,其内容是:
快回家来,回家来,我的孩子快回家来!
大树底下不要去徘徊,岩子下边不要去藏身,别人的房前不要站立,别人的屋后不要去停留,不要去听人家的鼓声锣声,不要去听别人家的犬吠鸡鸣。快回家来,回家来,我的孩子快快回来!家里已煮好了香腊肉,家里已蒸好了白米饭。有马你就骑马,有骡你就骑骡,要没有马也没有骡,你就凭着双脚赶路,快快赶回到家里来。
当亲人出远门归来时,认为他的身上在外面沾有邪气,不干净,为了驱邪、净身就要为他“打醋汤”解秽,这在纳西族中是常见的风俗,纳西人叫“鲁布臭拉”,其过程是:先把一块石头洗干净,之后丢进火里烧,直到滚烫取出来,再用一把黑蒿枝叶盖在石头上面,立即泼一瓢冷水下去,马上就升起一股股熏人的蒸气。远行归来的人让蒸气熏自己的头、脚、手及整个身子,认为此时附在身上的邪气也就随之被驱散了。同时要念诵“鲁布臭拉词”,即“打醋汤”词,下面是其具体内容:
我这一家里要男顺女昌,但不能一切都顺昌,我用九颗黑色石头,我采来九棵黑色的蒿枝,我用九股清清的泉水,为你打一次醋汤,把邪气全部撵走。
纳西族民间还有很多消灾求吉利的民俗活动,大年三十晚上有除旧岁的祝词,现抄一部分如下:
我们已向天神赎回罪过,我们已向地神赎回罪过,我们已向皇帝赎回罪过,在大年除夕的夜晚,我们精心备好卡注(赎罪用的礼物)……我们拜了家里的灶神,我们拜谢了房后的山神,我们拜谢了五谷神,我们拜谢了六畜神。咻——咻!愿天神永保我们平安,愿地神常让我们幸福,愿天地间的皇帝,袒护我们一年四时昌顺,愿栏里的骡马健壮,愿圈里的牛羊肥美,鸡鸭像星星一样繁殖,粮食像河水一样奔涌,老人的笑容像花朵一样好看,孩子的笑声像铃声一般动听。
还有很多消灾求吉利的民间习俗活动很有趣,在开荒耕地时要念消灾求吉利的“克斥苞普词”(开荒祝愿词);在抱小鸡时要念“艾补素肯词”(抱小鸡的吉利话);盖新房时要念“吉什初词”(盖新房的祝词),且要配上传统的曲调“圣默达”演唱;耕田时要念“恩奴美本词”(即为宽慰耕牛的祝词);播种时要念“赖普孔寿词”(意即为撒种祝词);移栽花木时有“斯主桑主”(栽花移木的吉利话)等等。生孩子时,接生婆要念“蕊金赫古词”,即“催生词”,其内容是这样的:
痛,痛,使劲痛!疼,疼,赶紧疼!鸡毛火炭由我捎来,会飞的驹子由我驾来。白鹤般的童子快降生在我家,蝙蝠似的女子快投生在我家(纳西族把蝙蝠当做吉祥的使者来尊崇),快给我这屋宇增添福泽,快给我这庭院绽开一朵鲜花。
纳西人在日常生活中这类祝愿词极多,就连吵架斗殴时,劝解人也有专门的劝架词进行调解,要为双方念“西拉拉争增”(劝架词)。纳西人认为吵架斗殴也是中了邪,被鬼怪缠住了,所以要念“劝架词”消灾除邪而使双方平息下来,以上种种消灾禳邪的习俗将纳西族的社会生活、民俗风情描绘得多彩多姿,也可使人了解纳西族是一个民风醇厚的民族。通过这些极普遍的、常见的习俗活动还可帮助我们深入地了解纳西民族的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