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7月27日,身居“中央文革小组”顾问的康生在北京师范大学群众大会上煞有介事地说:“今年2月底、3月初,彭真他们策划政变,策划把无产阶级专政打倒,变成他们的资产阶级专政。他们的计划之一是把北京大学、人民大学每一个学校驻上一营部队。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他又造谣说:“贺龙私自调动军队搞‘二月兵变’,在北京郊区修碉堡”,“在体育口阴谋组织政变队伍”,想以此陷害贺龙和彭真。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1966年初,根据中共中央军委的指示,北京军区为卫戍区组建了一个团,担负民兵训练任务。一时找不到营房,恰好北京各大学有部分师生在农村搞“四清”,有些空房。为应急,卫戍区派人到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去联系借房。当时正是2月。在“怀疑一切”的思潮泛滥下,北京大学团委一个干部,便以《触目惊心的二月兵变》为题贴出大字报,提出借房是要搞兵变的“假说”。
康生于是借此大做文章。
不久,林彪亲自出马了。1966年8月28日,林彪把空军政委吴法宪叫到毛家湾,对他说:“贺龙是有野心的,到处插手,总参、海军、空军、政治学院都插了手。”“你们空军是块肥肉,谁都想吃。你要警惕他夺你的权。”并让吴法宪对此写个材料送给他。
吴法宪答应下来,便回西郊做文章去了。
9月2日,林彪又打电话给海军副司令员李作鹏说:“你要注意贺龙。贺龙实际上是罗瑞卿的后台,拉了一批人来反对我。军委很快要开会解决他的问题。你就这个问题尽快写个材料。”
李作鹏立即照办。
林彪之所以交代这两个人写材料,是因为二人都怀恨贺龙。
早在1959年,林彪接任国防部长、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以后,便在海、空军拉拢了一批人,打击一些不愿跟他走的干部,因此,罗瑞卿被罢官以后,特别是“文化大革命”刚开始时,这两个单位内部的斗争十分激烈。在海军,李作鹏在林彪支持下大搞地下活动,伪造假材料,想把海军的一批领导干部打成“罗瑞卿分子”,以便把海军的权力抓在手里。在空军,吴法宪因种种派别活动,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为了摆脱困境,他采取了不正当手段,妄图把不跟他走的干部打成“反党集团”。这些问题,反映到了在北京主持中共中央日常工作的刘少奇、邓小平处。他们指示中央军委解决这两个单位的问题。
7月7日,中共中央军委举行常委会讨论海军问题。这时,贺已不再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但他看不惯李作鹏的不正当的地下活动,仍然仗义执言。在传达刘少奇、邓小平指示的“李作鹏等搞地下活动是不对的”时,贺龙插话说:
“搞地下活动是第一位的错误。有问题摆到桌面上来,要搞阳谋,不要搞阴谋嘛!”
这话使专搞阴谋活动的林彪十分不悦。
7月11日,中央军委常委又讨论空军问题。贺龙在发言中严厉批评了吴法宪。指出他在空军工作中“只报喜,不报忧”,“政治思想工作薄弱”,“有许多东西是假的”。
会议对这两个单位的问题展开了讨论,与会的老帅们集中批评了李作鹏和吴法宪。林彪知道情况不妙。为了稳住阵脚,便匆忙提出:“海空军的问题要解决,海空军现在的班子不要动。”
这时,贺龙突然针锋相对地说:“根据刘少奇、邓小平同志的指示,个别的可做调整嘛!”
林彪又陷入了被动,很是恼怒。
现在,林彪见时机已到,便向李作鹏和吴法宪下了命令。8月28日,林彪把吴法宪找去,对他说:“贺龙有野心,到处插手,总参、海军、空军、政治学院都插了手。空军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吃。你要警惕他夺你的权。”他让吴法宪回去把贺龙“插手”空军的情况写个材料给他。9月2日,林彪打电话给李作鹏:“你要注意贺龙,贺龙实际上是罗瑞卿的后台。他……拉了一大批人来反我。军委很快要开会解决他的问题。你就这个问题尽快写个材料。”
不仅如此,林彪还通过叶群,策动一个叫宋治国的人来诬告贺龙。
人民大会堂西大厅一侧,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人独自伏在一张小长桌上书写。不远处,一个同样是军人装束,体态略微臃肿的女人用余光瞟了一眼那个正伏案疾书的身影,嘴角露出奸诈的微笑。这便是中央军委办公厅警卫处长宋治国和妄图谋害贺龙的叶群。
9月初的一天傍晚,宋治国向警卫人员交代完公务,正准备离去,林彪的老婆、“林办”主任叶群站到了他面前:“宋处长,别急着回去,我们聊聊好吗?”
宋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机械地被叶群挽着手臂,拉到了西大厅一侧。
过了几天,又一次神秘的谈话后,宋治国匆匆忙忙地找到林彪办公室的张秘书,索要纸与毛笔。
“宋处长要练毛笔字吗?”
“不。叶主任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宋治国表情十分严肃。
宋治国忙了两天写好四封揭发信,亲自送到了叶群办公室。
叶群当着办公室一些秘书的面故意问宋治国:“你写的这些材料是否都是事实?是,我们送走;不是,我们就不送了。”
宋治国马上领会,忙说:“完全是事实,我负责。”
叶群还不放心,又让办公室的秘书写个证明,即《关于宋治国写材料情况的证明》,证明宋治国写的材料完全出自“自己的主动和自愿”。
宋治国的诬告信,在198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检察院特别检察厅对林彪、江青等10名主犯起诉时,公布了以下部分内容:
“罗瑞卿的家里办公桌玻璃板底下压着一张照片,其中有贺(龙)、薛明、罗(瑞卿)、郝治平四人合影,天天看,但没有主席的照片。”
“我觉得贺(龙)与罗(瑞卿)、彭(真)、杨(尚昆)反党分子来往很为密切。他们经常密谈”,“常去他(指贺龙)家的人神态不正常。”
“贺(龙)本人自己房间里保管着一支精致进口小手枪,夜间睡觉时常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外出带上,不知为了什么?”“这支枪最近两个月又每天放在枕头下,最近外出也自己带在身上。”
“他对警卫人员的教育不是以政治挂帅,而是业务挂帅,如教育人家如何将枪法练好,并要求每个警卫人员要练得百发百中。”
后来,又有人告密说:贺龙把手枪放在家住中南海的国家副主席董必武的女儿那里,以便贺龙“借到怀仁堂开会时,暗杀毛主席。”
对此事,董必武的女儿董楚青在《我的爸爸董必武》一文中有详细的叙述:
1967年春末夏初的一个中午,爸爸刚刚从中央开会回来,走到后院来叫我,我闻声赶忙跑过去。爸爸的精神有些不安……
爸爸微微地皱着眉,看着窗外的蓝天,慢慢地问我说:“是不是贺老总给了你一把手枪?”爸爸的情绪感染了我,我“嗯”了一声承认着。爸爸转过脸看着我,两只手都扶在后腰间,又问我说:“这枪是不是叶向真在文化大革命初交给你的?说是替贺老总收藏的?”
我听了这话,简直莫名其妙,但也听出些不对头的味道。我于是先回答了一句:“不是。”就赶快搜拢那逝去了十多年的记忆……
那是我们搬入中南海前的一个夏末的星期日,哥哥约了叶剑英叔叔的儿子选宁和女儿向真等一大帮孩子——大部分是男孩子,我实在记不清都有谁了,那时我也跟在哥哥的后面。我们一起去看望贺老总。贺老总在他的客厅里愉快地接待了我们,他手里拿着已和他浑然一体了的烟斗。贺老总豪爽的气质鼓励了所有在座的年轻人,男孩子们纷纷向贺老总要鸟枪,贺老总一口答应了,并立即让他们自己去挑选……
男孩子们一涌而出,只有我还坐在那里,尽管心里也想要一支枪,但我有点胆怯,不是怕枪。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说明白女孩子也可以玩枪,也应该玩枪。也许贺老总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微微地弯了腰,背过手去,问:“给你什么呢?也是枪,好不好?”我高兴得站起来,连连说:“好,好,好!”贺老总笑了,回头叫着一个什么人,说:“去把那支小手枪给女娃娃拿来。”拿来了,那是一支小巧的手枪和四粒子弹。枪完全像一个玩具……
回到家里,我们送给妈妈看了……妈妈又教我擦枪,她是打过仗、带过兵的人,枪对她来讲并不陌生。擦好枪,统一由妈妈收藏起来了……
爸爸听了我的叙述,精神明显地松快了,说:“今天开完会,总理留住我,说:‘你女儿在北京吗?’我说:‘在呀!’总理小声地说:‘有人说,你女儿最近从叶向真手里接收了一支小手枪,枪是贺龙同志的。那人还说,贺龙同志借到怀仁堂开会之机,到你女儿那里拿枪来暗杀主席的。”我听了这个类似《天方夜谭》的话,感到无限惶悚和愤懑……
爸爸说:“你去把枪找出来,交到中南海警卫局。现在就去找。”
……
当天下午,在妈妈的帮助下翻箱倒柜地找到了我阔别了十多年的小手枪。那可爱而又可怜的珍品,被几层布包着,因为多年没有人动它,它锈蚀了,枪栓都拉不开了……
第二天早饭后,爸爸要我立即把手枪送到警卫局……警卫局出来了一位三四十岁的男同志。他听了我关于枪的全部叙述后,查看了枪,先轻轻地拉了拉枪栓,拉不动,才又鼓起很大的劲去拉,这样,才动了一点,他笑了笑,说:“这支枪根本没法用了。”他收了枪,走了。
董楚青在文章中十分感慨地说:“现在想起来仍然感到对不起贺老总!不过,我想,正因为它的锈蚀,恰恰倒说明贺老总不可能用它去谋杀主席了!在陷害贺老总的千万个假罪中,该少掉了一桩吧?”
林彪经过一番策划,将吴法宪、李作鹏、宋治国和其他一些诬告,陆陆续续地送给了毛泽东。
林彪之所以要整垮贺龙的原因有二:
一是贺龙在林彪“休养”期间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与叶剑英、罗瑞卿一道,通过推广“郭兴福教学法”,搞“大比武”,刮起了一股强劲的军事训练的旋风,并得到了毛泽东的首肯。使林彪感到一种威胁,既怕他那套“突出政治”失效,又怕毛泽东重用贺龙而把他挤掉。
二是1943年,贺龙到延安担任联防军司令员,与毛泽东接触很多。有一次,毛泽东和他谈起林彪。说遵义会议期间,林彪表面上承认毛泽东的领导,背地里却经常散布不满,甚至骂娘,到了会理,又给中革军委写信,要求更换中央领导人;还说,洛川会议时,林彪不顾大局,对是否留兵保卫陕甘宁边区默不表态,等等。这次谈话,被林彪知道后,十分紧张。长期以来,林彪对此耿耿于怀。还有一次是1937年1月,八路军几位师长陪朱德、彭德怀去洛阳出席蒋介石召集的第二战区军官会议。在返回山西的路上,林彪写了一张纸条给贺龙。说,蒋介石是有抗战到底的决心的。我们回部队可吹吹风。这件事,成了林彪长期难以为安的一块心病。
林彪很怕知道他很多底细的贺龙成为他夺权的障碍。
1966年9月5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休息室里,把林彪送来的诬告信,当面交给了贺龙。
贺龙当场打开了吴法宪的诬告信。吴法宪在信中说,空军有一条以贺龙为代表的黑线,要篡党夺权。贺龙看了心里很难过。他没想到吴法宪竟然会无中生有。心里很生气,把信叠起来,问毛泽东:
“主席,我要不要找吴法宪他们谈谈?”
毛泽东淡淡地说:“有什么好谈的?你不用怕,我当你的保皇派。”
贺龙沉默无语,陷入痛苦之中。毛泽东看了看他,说:“你不要紧张,我对你是了解的。我对你还是过去的三条:忠于党,忠于人民;对敌斗争狠;能联系群众。”
接着,毛泽东同贺龙扯起了民国之初的护国战争、护法运动中的一些历史问题。
处在痛苦与恼怒中的贺龙元帅,实在想不到,在毛泽东同他谈话后的第三天,即9月8日,林彪召开了一个没有贺龙这位军委常委参加的常委扩大会,即“小型打招呼会”。向出席会议的人说:贺龙的问题很严重,他担心毛泽东百年之后,贺龙会闹事,对贺龙的“夺权阴谋”要“提高警惕”。
9月9日晚上,毛泽东让秘书徐叶夫给贺龙打电话说:“经过与林彪还有几位老同志做工作,事情了结了,你可以登门拜访,征求一下有关同志的意见。”
贺龙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有什么能耐摆到桌面上来嘛!背后嘀咕算什么本事呢?”
他对林彪等人暗地活动十分气愤。他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半晌才冒出一句:
“哼,告我的阴状,我不怕!”
不过,贺龙是遵守纪律的,他还是听了毛泽东的话,到毛家湾征求意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