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要买花吗?”
我坐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正用手机阅读一本电子书。这是一条狭长的单行线小路,路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秋日的淡淡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到地上,斑斑驳驳的。我从一家古旧书店出来,时间还很从容,所以想去一家咖啡吧里消磨时光——点一杯咖啡,可以打一下午的桌球。于是来到站台,等车,无聊,打开手机看书,然后,就听到一个细细的女孩的声音:“先生,您要买花吗?”
我抬起头,看到站在眼前的女孩——长发,瘦小,羞赧地看着我,她胯下的小竹篮里放着串成圆环的花。我闻到了淡淡的花香。
我问她:“你都有什么花啊?”
她笑了,轻盈地坐到我旁边,羞赧的神情变成了开心。她说,“我就知道你会买的,我有茉莉花和白玉兰。”
她的裙子有百合褶。深秋时节,她还穿着裙子,我问她:“你冷吗?”
她低下头,说:“有点的。”
我就说:“那为什么不多穿点。”
“我想漂亮一点,也许就会有人买我的花。”她若有所思地说,“舍不得什么套不着狼,不是有这句话吗。”
我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她说:“对。”
我说:“可是,孩子比狼重要得多啊。”
然后,她就不作声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拨弄着裙摆,像挨了批评的孩子。
我说:“我买一串花吧,要多少钱啊?”
她把花篮递到我的跟前,说:“茉莉花两元一串,白玉兰三元。”
我买了一串茉莉。小小的白色的茉莉花用细铁丝串成圆形,有掌心那么大。我在想,该把这小小的花环放在哪里呢?
小姑娘坐在我旁边,过了一会儿,她怯怯地说:“先生,您再买一串白玉兰吧。”
我说:“我买一串就够了。”
我不是花痴,也没有可以送花的对象,而且,我准备去喝咖啡、打桌球,我买这两个小花环干吗?
小姑娘说:“今天的运气真不佳,走了好几个站台,只有你一个人买,先生,你就再买一个吧。”
她一直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
我说:“那好吧,就再买一串白玉兰。”
她开心极了,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轻盈地从长凳上站起来,把白玉兰递给了我。
我在兜里掏来掏去,没有掏到多余的零钱,只有两张一百。我说:“我没零钱了,整的,你能找吗?”
她摇摇头,说:“你骗人,我刚才都看到了。”
我说:“我没骗你,只有三个硬币了,我得坐公交车。”
她又不作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怯怯地说:“要不,我帮你换一下零钱吧。”
我说:“不了。”
她说:“先生,你就换一下吧,再买一串白玉兰,很香的。”
她又像在自言自语,她已经知道我不会再买了,可她还说:“先生,你就再买一串白玉兰吧,很香的。”
然后,我等的公交车来了。我上车,投币,然后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站台上,小姑娘一个人踽踽地站着,手里拿着一串白玉兰,仰着脸,失望地、戚戚地看向公交车。
然后,车开走了。
我到了咖啡馆,点了一杯拿铁,没心思喝完。我匆匆付了钱,就出门坐车往回赶。车在古旧书店的站台停了下来,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但是,已经没有白玉兰了。那双失望的、戚戚的眼睛永远定格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我为什么没有再买一串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