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转眼,已经到了春光明媚的三月天。
雨水特别多的季节总是让人心情不好。每天滴滴答答的打伞、挤公车的日子过了大约有一个月了,换了地方,换了工作,心无芥蒂地上班下班,审稿、写稿、做访问,夜枫自认为还过得潇洒痛快,忙碌的生活让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胡思乱想。
夜枫打量着这间编辑部,租下了上海繁华商业区的一幢写字楼的三层。一间是普通员工的办公楼层,一间是老板的办公地点,还有就是员工餐厅了。美商开办的企业《人物》杂志在美国是一家著名的杂志,当然,在中国设立分公司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挖掘一个新兴的巨大市场在人才方面的潜力,中文版的《人物》目前在上海也已经是一本家喻户晓的杂志了。
对于这份工作,她没有更大的野心,只是纯粹用来打发时间而已。一直到目前职位还是在原地踏步,一个小小的编辑兼记者。
今天公司的气氛有点不对劲。
她坐妥位置,拿出昨天做好的访问,打开计算机,动手写访问稿,明天还得上交呢。坐在她对面的May立刻探头过来:“喂,夜枫。”
“什么?”她分出一只耳朵,准备洗耳恭听MAY的高论。
“你知道么?”MAY在传播公司新一轮的八卦消息,“美国总公司的执行总裁TOMAS今天到上海来考察业务哦。”
“哦?”她的手还是忙碌地敲击着键盘,“接下来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个叫什么TOMAS的是一个足金翡翠镶钻石的王老五?要钓请早是吗?”她笑了,有时候办公室这地方比菜市场还杂,流言满天飞。怪不得今天这里好像多了很多花,女性员工的脸孔好像也更加多姿多彩了点。或许化妆品公司应该颁奖给那个什么TOMAS的,以鼓励他对化妆品行业的特殊贡献。
“对啊对啊。”一桌之隔的CHERRY趁着到茶水间端咖啡的空当,也凑了过来,“夜枫,听说那个大老板真的很帅耶。你长得那么漂亮,去试试看啊,当不成正室,当二房也好啊,这辈子就不用愁了。”她暧昧地朝夜枫眨眨眼。
“我对洋鬼子没兴趣啦。”夜枫停下手,叹了口气,“我都二十六岁高龄了,那些大老板会看得上我吗?真是搞不懂你们。”自己想就去啊,别老是拉我下水。不过这句话她很明智地没有说出口。“那倒也是。”又一个八卦型的人物SANDY挤了过来,“据说那个洋鬼子很难相处,花心指数高达120,没有一个女人跟他交往的记录打破1个月的。”
还真是越讲越夸张。
“哇,那么花心啊。”MAY惊呼了一声。
“那还有假?”SANDY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个当模特的表姐,以前就是他的女朋友,结果不到两个星期,两个人就say goodbye了。”
“这么神勇?”CHERRY瞪大了一双眯眯眼。
“所以说,千万不要挑上有钱的男人,全都不是好货色。通常他们只会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见到女人就往胸口瞧,话还没说完就想和你上床。”SANDY讲得好像真的一样,“做女人真悲惨!”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SANDY啊,不要在这边吓小女生。”夜枫站起身来,“讲得那么恐怖,好像他是那种蛮荒年代欲求不满的野人一样。”
“真的啦,我没事干嘛骗你们啊。”SANDY一副委屈样子。真是好心没好报。
“都挤在那边干什么?”一声狮子吼传来,老板站在走廊口,大声咆哮,“都没事情做了吗?在那边闲磕牙?”
“对了,各位同事,今天美国总公司的大老板亲自莅临,各位千万不要给我丢脸啊。不然的话,嘿嘿……”十足的奸笑让人联想到小学时候语文课本里“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雷霆万钧的声音吓得一帮人作鸟兽散。
所谓朝九晚五的意思就是说: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五点下班,除了国家规定的法定节假日外,每天都得像蹲监狱一样,守着一个固定的岗位。当然,除非你自己有更好的出路换工作,或者看哪个老板不爽,炒他的鱿鱼。
晚上六点,夜枫看看计算机记录的时间。她还待在公司里面,手中的稿件还没有完工,而明天老编又急要的。
还没有吃晚饭呢,好饿。
看了看计算机里的稿件——已经接近完工了,算了,再忍一忍吧。
拐进茶水间,流理台前,她替自己冲了杯咖啡提神。
嗯,好香。含在嘴里的咖啡混合着些许的空气和唾液在唇舌之处缓缓地绕了个圈,然后顺着咽喉往下滑,感觉太棒了。
“你好像很喜欢咖啡。”茶水间的门口响起了带着些许生硬的中国话。
她回过头。
一个外国人靠在门框上。那是一个很俊美的男人——浅亚麻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轮廓分明的脸,有着出色的五官。最特别的还是他的气质,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邪魅。对,就是这两个字,邪魅。她在心里暗自说道。
“是的。”她对着他笑了笑,“请问你是?”
“我叫TOMAS。”来客毫不吝啬地展现他迷人的笑容。
美国总公司的执行总裁?不去参加宴会反而跑到这里来闲逛?
“你好。”夜枫不露声色地回以浅笑,举了举手上的咖啡杯,“要不要给你也来一杯?”
“好啊。”TOMAS在小小的圆桌旁坐了下来,“有没有用咖啡豆磨成的粉?说实话,我喝不惯速溶咖啡。”
“我也喝不惯。”夜枫深有同感,“我总觉得速溶咖啡是对咖啡的一种亵渎。”
TOMAS仿佛遇到知音一样,点头同意,然后又说道:“可爱的小姐,我的中文水平不高,你介意我说英文吗?”
“当然不。”夜枫改以流利的英文对他说,又突然想起什么,“你有口福了呢,我那里刚好有今天新买的蓝山咖啡呢。”
“是吗?那我倒真的要尝尝看喽。”他表现出高度的兴趣。
也幸好白领一族对于咖啡的热爱,这间茶水间煮咖啡的器具倒是备得十分齐全。
她估量好两个人的咖啡分量,将咖啡豆倒入小巧的手动研磨机里面,慢慢地推着——
“嘿!夜枫,咖啡哪能像你这样磨的?”耳边仿佛响起韩衍默熟悉的声音,“要这样。”他的大掌覆上她的纤纤玉手,带领着她慢慢地摇动着研磨机,“对,要这样摇。慢一点,要将摩擦热控制到最小的限度,不然的话咖啡的香味会随着热量的增加而丧失的。还有咖啡颗粒的大小要一致,冲泡出来味道才会很好。”韩衍默是一个习惯于冷漠的人,所以偶尔间散发的温柔更是她的致命伤。
而她,也因为他对咖啡的热衷,潜心学习。
当时短暂的美好在现在看来却十足是一种讽刺。
“你喝素咖啡吗?”她询问着坐在一旁翻报纸的食客。
“偶尔,你呢?”
“基本上不。”她把咖啡壶端下,“这里只有一般的方糖和奶精,还不能喝出真正的蓝山咖啡味道。”她微笑着道歉。
“那无所谓,以后会有机会的。”他挑眉别有深意地说道。
夜枫愣了一下:“总裁你真是爱说笑。”她特地加重了“总裁”这两个字。
“你知道我是谁?”他盯着她猛瞧,一点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当然,美国总公司的执行总裁。”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来公司。”
“他们给我办了个接风的酒会,我半途开溜。”他端起搪瓷的咖啡杯,浅尝了一口,“不错。”他点点头,“没想到还能在中国喝到这么地道的蓝山咖啡。”
夜枫了解地颔首,接口道:“是的,这种咖啡叫Blue mountain,原产地是牙买加,美国人爱之成狂,却被日本人大量收购。真正的蓝山咖啡很少能到达美国。在中国,也只有在上海能够买到真正的蓝山咖啡。”
好一个聪慧的女子。TOMAS不禁刮目相看。很少有人能将咖啡说得头头是道,连他这个行家也写个服字。最让他惊奇的就是,她明明知道他是美国公司的总裁,还能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态度,着实令人钦佩。这女子若不是绝对的无知,就是绝对的聪颖了。
他放下杯子,看着奶黄色的咖啡杯里汤色清澄的液体,补充道:“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红花尚需绿叶来陪衬’,一般的方糖和奶精的确将蓝山咖啡本来的香醇掩盖了不少,如果你是原味咖啡的忠实拥护者的话,那么加点细冰糖便能更好的保持咖啡原有的风格;如果你迷恋强烈的味觉刺激的话,那么加入的就应该是黑砂糖;如果你喜欢喝冰咖啡的话,那么果糖就会是最好的选择了。”他继续喝了一口,感受这唇齿之间的芬芳,说道,“至于对奶精的选择嘛,我个人就不是很有研究了,我通常会用最普通的植物粉末。”
夜枫从心底感到佩服,他对于咖啡的了解绝对不会比韩衍默少。又是一个偏执狂。唉,韩衍默,她怎么又想到他了?
“你倒是很会享受人生。”夜枫的话让TOMAS分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
“我的人生哲学就是及时行乐。不要指望我是个高尚到哪里去的人。”TOMAS自我解嘲,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完,“很高兴认识你,美丽的小姐。”他绅士地执起夜枫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打扰了你这么久,我也该告辞了。”
夜枫将杯子收进洗碗槽里,起身道:“认识你才是我的荣幸。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还有稿子要赶好呢。”
她目送着TOMAS挺拔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电梯门口。
老实说,她真的看不出来,这个人就是早上一帮女人口中的那个外国色狼!看上去的确是风度翩翩,带着致命吸引力的那种男人,不过她却是早对帅哥免疫,或许是因为心中早就有一个人的影子,一颗心是不能分成两份来爱的。
不过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气质是最骗不了人的,在他谦逊、有礼的外表下面蕴涵的可能是最原始的野蛮,毕竟她也不是那种不懂世事的小女生了。
不去想了,她拍了拍脑袋,赶稿子去吧。
晚上九点,她回到家。
一间大约80平方米的小套房,接到上班通知书的时候她替自己买的。既然她和韩衍默所有的纠缠都要算清楚,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他买给她的那间屋子里了。搬出去的时候,她给韩衍默的秘书打了一个电话,要秘书小姐通知他收回房子。不知道现在那间房子的命运如何?
走进浴室,洗了一个泡泡澡,松懈了一天的紧张情绪,才发现原来自己晚餐只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和一个陌生人聊了半天,到现在才知道前胸贴后背的感觉是何等的残酷。
翻了翻冰箱,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柜子里倒有一箱方便面,只是她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方便面,都快成木乃伊了。
撕开包装,拿出调味料,倒到面饼上去。然后加水,焖上三分钟,几乎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味同嚼蜡。
机械式地咬着面条。
卧室里的计算机发出一阵清脆的叫声。
她放下面碗,有电子邮件到。
是夜琳的。算一算,她去博茨瓦纳也已经有半年了。就像哪个诗人曾经说过的:时光是一首太匆匆的歌。
姐,半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随市政府的援助医疗队来到这风景原始的热带国家也已经有六个月了,我很好,这里的生活虽然比不上国内,但是也已经习惯,我很开心。勿念。
我的心中始终残存着一种感情,就是愧疚。所以我躲开,逃避。但是没有用,这种感情越是积压越是发酵,变浓。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我爱你。你永远是我最可爱、最伟大的姐姐。呵!终于写出来了,原来打字比说出来要容易许多。我知道你从来没有怪过我,我也知道你一直隐瞒我是为了我好,不然以我冲动的个性怕是知道真相以后会干出什么傻事。
你知道吗,姐姐?博茨瓦纳真的很美,让我都不想回来了。美丽的热带草原,风景秀丽的原始山川,野生动物园,总是能很轻易地让我的心中涌起感动。
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回来,毕竟中国才是我的家。还是那句话,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帮我到爸爸妈妈的坟前上炷香。
愿你一切都好。
妹:夜琳
2001年3月6日晚于博茨瓦纳
还附上了一张夜琳抱着一只奇形怪状的黑色毛茸茸的动物的照片,笑得很开心。
看来从今以后,对于这个惟一的妹妹,她真的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有什么事情比找到自己生活的目标更值得开心呢?
而她的目标呢?恐怕这一辈子没有机会实现了。
第二天早上,她一踏进公司就嗅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按理说,九点钟上班,她八点五十分到达应该不算迟到吧。
可公司里到场的每个人几乎都盯着她猛瞧。
哪根筋不对了?
无所谓,反正该说的总是有人会说的。
她的屁股还没有坐热椅子,MAY立刻扭着腰肢过来了:“夜枫,这下你可成公司的头条热门人物了。”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疑惑不解地问道。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别装傻了。”MAY挥挥手。
“对啊,夜枫大姐。”那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又凑到她的桌边来了。
难道她这里的风水特别好?
“嘿嘿,听说你昨天让总裁很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嘛!”CHERRY既羡慕又嫉妒地说道。
夜枫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没有真正不透风的墙这句话的含义了。谁的嘴巴那么大?不过隔了十多个小时,怎么全部的人都知道了?
几个男同胞也跑过来凑热闹。林光明,第一号报马仔:“唉,你不知道么?昨天我亲眼看见的呢,你们谈得好投机哦。”
“是啊,是啊,夜枫,总裁是不是真的很帅啊?”SANDY的眼镜都快掉下来了。
“你的运气好好哦,夜枫,真的是很羡慕你呢。你不知道,多少名门淑女倒贴他都不要呢。”MAY的眼底跳出两个心型的符号,还夸张地拿着一本杂志。夜枫认的出来,封面上的那个帅哥照片很不幸地正好是那个传说中的酷哥。
天啊,饶了她吧。夜枫感觉自己的头好大。
“我不知道啊,各位大姐大哥啊。”她不禁哀求,“我昨天只是凑巧碰上了他,然后和他聊了几句废话。就是这样而已,拜托拜托。事情绝对不会是你们想的那样。”
三个女人一出戏,外加几个三八节出生的男人,绝对可以用唾沫淹死她。
哦,老天。她已经凡事尽量低调了,不出风头,不惹是非。还有比她更乖的人吗?
“没有?”周围的一帮人全部露出不信任的眼神。
“夜枫!”老总的破铜锣嗓音传来,“上七楼一趟,总裁找你有事!”
完蛋了,这回可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鸡婆的老总自以为高明地把整间办公室留给了夜枫和TOMAS。
“Hi,迷人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TOMAS悠闲地坐在大皮椅上,对她打招呼。
“是又见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TOMAS的一脸阳光笑容,浇熄了她刚才在外面的些许愤怒。
“我开门见山地说吧,其实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公事。”
“私事?”夜枫诧异。
“呵呵,可以这么说。”TOMAS点头,“不知道唐小姐是否有空,陪我出席一下今天晚上在帝豪举办的慈善晚宴?”
“不!”她下意识地反对。
“别急着否决。你是我在中国认识的第一个人,你总不希望我形单影只地出席这个晚宴吧。”很可怜的样子。
这,还是不大好。
“我知道这样有点唐突,但是看在我们对于咖啡的共同爱好上,你总不忍心拒绝我吧。”他仿佛吃定她的样子。
“好吧。”这一声着实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就这么说定了,别忘记喽。我七点去接你好吗?”他此刻的表情仿佛中了彩票。
总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
“不用了,你对上海又不熟悉,说个地点我自己过去好了。”
答应了他的邀请,夜枫转身出门。
她没有看见本来笑容可掬的TOMAS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眼神中仿佛充满了一种不为人知的痛苦。
七点的慈善晚宴汇集了各界名流。
慈善拍卖晚会。有点可笑,这次的主办单位竟然是“韩氏”中国分公司。
还没进酒店大门,她的脚已经开始发软了。紧张的心情仿佛当年第一次在“枫花”出场一样。
其实“韩氏”的总公司在美国。据她对韩衍默的了解,他出生在中国上海,四岁的时候随家人移民美国。他前二十年的生活档案就像被漂白了一样,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韩氏”奇迹般的崛起至今在商界仍然是一个神话。
今天晚上肯定会见到韩衍默,她的心中吊了十五个桶,七上八下的。
“嘿,夜枫,你好像很紧张。怎么了?”TOMAS已经很主动地把“唐小姐”这个称呼改成“夜枫”了。
“没呢。”她回他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没有来过这么大的晚宴,所以紧张。”她找了个借口。
“别害怕。”TOMAS拍了拍她的手,“有我呢。”
喝了点果汁,她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了点。
金壁辉煌的宴会大厅。
以她一个非专业人员的眼光也看得出来,原本就富丽堂皇的“帝豪”显然另外经过一番修整,更显得主办单位认真的办事态度,凡事精益求精。
璀璨、辉煌、炫目、富贵——她对于这种上流社会的宴会的评价。然而同时也代表着这一阶级的堕落与腐朽,享乐至上。各人的命运不同,有人汲汲营营,难以维持温饱;有人一掷千金,终日挥霍。“你好像不是很开心。”TOMAS始终克尽护花使者的义务。
带着赞赏的眼光看着夜枫——她今天的确是很漂亮,酒红色的曳地长礼服,斜肩设计,露出一半的雪白香肩,大方简单的剪裁,稍微收了一下腰间。既不是波霸类型的,也不是太平公主,绝对的好身材。修长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细的白金项链,配上同色系的宝石挂在胸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留了两缕发丝在耳边。走路的时候随着频率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这等姿色与聪颖并存的佳人,不知名花可否有主?
若不是心中始终残存着那一道模糊又清晰的倩影,怕是他也会卯足了劲去追求吧。
臂弯中的佳人似乎心神不宁,不知道为的是什么。而他,鹰般的利眸始终在寻找某个等待的身影。
一阵掌声过后,主办单位的司仪上台了。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本次由‘韩氏’上海分公司主持的慈善拍卖会。本次的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给国内的‘希望工程’,以帮助那些失学的儿童重返校园,为国家教育事业尽一分绵薄之力。”司仪颇具魅力的嗓音回荡在大厅内,“但是很不凑巧的是,本公司美国总公司的总裁韩衍默先生,因在日本考察业务,不能及时赶回上海,在这里先向各位来宾致上深深的歉意。下面有请公司的副总裁于可安先生致辞。”
下面响起了捧场的掌声。
韩衍默没有来?
她一时之间还不能消化这个消息,真的没有来?
嘘——她叹了长长一口气,分不清是开心或是失落。端着杯子的手竟然微微地发抖。
TOMAS看在眼底,有了些许的领悟。
于可安简短的讲话结束后,拍卖会就开始了。
第一个出场拍卖的是一幅明朝的古画。夜枫随着TOMAS坐在贵宾席上,看着礼仪小姐捧出的被细细裱过的画,朱耷的画《断荷残石》,绝对是悲凉的作品。身为明朝皇室后裔的朱耷,在明朝灭亡后遁入空门,曾经的胸怀万丈瞬间都化为过眼云烟,内心苦闷自然可见一斑。他的作品实实在在地反映了他的痛苦,也正是因为作者的身份以及作品风格的特殊,朱耷的画在中国画坛上叫价才如此之高。
“底价一百万美金。”司仪叫道。
“一百零五万。”左边有位老先生开始加价。
“还真是没有想到中国人的拍卖会竟然要用美元做流通货币。”她对着TOMAS说道,“看来要恭喜你了。”
她的笑似乎带着点别的什么意思。
“别这样对我,夜枫。”TOMAS的一张俊脸挂上了点谄媚的笑容,“虽然我是美国人,但是中美建交都有20多年了,你的爱国热情不需要这么严重吧。再说用美元交流可是代表中国国力的日渐强大哦。”
夜枫回他一个很没有气质的白眼。
“一百五十万。”旁边的人还在继续叫价。
“一百五十万一次。”
“一百五十万二次。”
“一百五十万三次。”司仪手中的锤子拍下来。
古董名画被坐在后排的一位年轻的雅痞抱了回去。
好像是叫什么李行荣,夜枫隐约记得他的名字。他的老爸好像是做房地产生意的。曾经记得《红楼梦》里面说的贾宝玉是衔着玉石出生的,而这些富家公子哥儿,个个都是衔着美金出世的。
同人不同命吧。
“接下来要拍卖的是已故意大利著名的时装设计师范思哲所设计、并亲自缝纫的女装晚礼服。我们很荣幸请到商芷苑小姐为大家做示范。在此我们一并感谢‘华威’科技香港地区总裁商止轩先生,对我们慈善事业的大力支持。”台上的声音依旧悦耳。
芷苑?心不在焉的夜枫听到这个名字时瞪大了眼睛。
她印象中的芷苑好像最讨厌出席这种无聊的晚宴。
难道天要下红雨了?
她眼尖地瞄到TOMAS的手紧紧地抓着座位的把手,青筋突起。
反常。
名师设计的礼服的确是不同凡响。黑色礼服仿佛第二层肌肤包裹着芷苑玲珑有致的娇躯。最奇特的是整套礼服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的缝纫过的印记。
“底价十万美金。”
哇,这套礼服还真的是高不可攀。
周围的人不断地在加价,不知道是看中了礼服本身,还是冲这台上年轻美貌又富有的小姐而来。
价格已经高过五十万了。
周家小开好像非要得到这件佳人穿过的衣服不可,一加就是二十万。
“五十万一次。”
“五十万二次。”
“五十万……”
“我出一百万。”TOMAS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硬生生地打断了司仪欲敲下的锤子。
全场的气氛立刻被吊到最高,议论纷纷。
天啊,台上的芷苑的表情有着一瞬间的扭曲,怎么会是他?
“一百万一次。”
“一百万二次。”
“一百万三次。”
“碰!”一锤定音。“这件礼服由洛克先生购得。”
悄悄地瞧向TOMAS。除了那双手还一直抓在椅子把手上外,其他仍旧维持原状。
当然,既然当事人都不愿说,夜枫自然不会询问。反正她今天晚上的角色是花瓶。
芷苑下场了之后,拍卖会又继续进行。
很快地,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
让人陶醉的华尔兹响起。
跳第一支舞的是于可安和一个很眼熟的女人,仿佛在哪个娱乐周刊上出现过。
周围的宾客纷纷地滑入舞池。
TOMAS的眼光不时地看向会场的走廊处,心不在焉。
正合了夜枫的意思。她对于跳舞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
穿过人群,她看到了风流倜傥的商止轩,他正举着杯子向她致意,唇边的笑容足以蛊惑在场所有未婚女士。然后她看到换过一套礼服的芷苑走到了止轩身边。
他们朝着她和TOMAS走了过来。
若非知道芷苑和止轩的关系,她会以为是童话中的公主和王子降临人间。
两位成功的男士互相寒暄了一番。
TOMAS的眼光转到芷苑身上,笑出了一口白牙:“说起来还真的是不好意思,我的未婚妻一直在找这一件范思哲的礼服,没有想到竟然被我在中国碰到了,所以我就将它买了下来,还希望芷苑小姐不要介意。”
未婚妻?芷苑小姐?芷苑的心头一阵激荡。盯着他曾经那么熟悉的脸庞,现在却陌生得可怕。“哪里的话,说起来我倒要感谢洛克先生对中国教育事业的支持。”芷苑的脸色恢复平静以后,缓缓地说道。
止轩身边的秘书把止轩拉走了,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他商量。
夜枫也匆匆地找了借口离开,把诡异的现场留给那两个诡异的人。
实在是累了,夜枫拖着发痛的脚走到大厅后面的小阳台,阳台用酒红色的厚幕帘拉着,隔开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她有点虚软地靠在墙壁上,望着星空发呆。
夜晚的凉风徐徐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揉了揉发凉的手臂。
一件带着熟悉体温的西装披在了她的身上。夜枫诧异地回头——时间仿佛就此凝结——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对上了她的眼眸。
她的心口仿佛被一柄大锤重重地敲了一下。韩衍默!是他?真的是他!
“小心点,会着凉的。”仍旧是那一张俊脸,仍旧是淡淡的一副表情,仍旧看不出一丝真心。
“谢谢。”她拉了拉身上的西装,深深吸入了他特有的男性气息。
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似乎都在等待对方的开口。
“不是说你在日本的吗?”夜枫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只是不想参加而已。”他走到她的右侧,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你知道,要找个借口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
“那是。”她强迫自己笑出来。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大厅里的音乐好像停了下来,第二轮的拍卖又开始了。
“我要离开了。”夜枫轻轻地说。
“嗯。”韩衍默点了点头。
她机械式地转身。
“夜枫。”她还来不及转身,就被韩衍默温暖的胸膛所淹没,狂烈激情的吻绵绵密密地洒在她的脸上、颈项、胸前。瞬间的惊愕立刻被周身流转的热流所取代,夜枫低低呻吟了一声,热切地响应他。
她满足地抽了一口气,张开双臂,紧紧地环住他强健的身躯。
“你还是那么美。”韩衍默的嗓音混着欲望的暗哑,“今天晚上来‘竹园’?”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
她松开了手,定定地看着他俊美的脸庞,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故作的矜持,她不否认自己渴望他,那么就当作自己对他短暂的拥有吧。
“等晚宴结束。”借着昏黄的灯光,她伸出玉手擦去了他唇边遗留着淡淡的口红印,发现他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解释的狂野,似乎要将她活生生地吞下去。
“我先过去。”她将自己的语调抚平,印下眷恋的一吻,转身离去。
TOMAS坐在宾客席上等她,而芷苑,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和止轩依旧谈笑风生。难道都是她多虑了?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复杂?
TOMAS的目光停留在夜枫在颈项上的淡红色的吻痕:“没有我在旁边似乎你更开心?”他若有所思说道。
惊惶的手欲盖弥彰地抚上脖子,但又立刻觉察到什么似的放了下来,“碰到了以前恋人。”她坦白。
“以前?看来你对他的感情还是很深。”TOMAS状似无意地说道。
“哦?”她挑眉,“或许吧。感情的事情最说不清楚了。”
TOMAS不语,也只笑笑,随后又将眼光转移到台上的拍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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