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春分,玄鸟至,雷乃发声,始电。
玄鸟没看见,黑马倒是看见一匹。天上也没闪电,不过云飞和宇文龙看见乌兰图雅的时候却被“雷”到了。
什么乌兰图雅,什么红月亮,明明就是黑妹丁雨滟!
丁雨滟骑着心爱的焉耆马,奔到越野车旁边,几个响鞭将车漆抽出凌厉的划痕。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孩,欢呼着跑散了:“乌兰图雅回来了!”
宇文龙看着朋友的新车惨遭蹂躏,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Cinderella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坐在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太阳,——自从老汉走了之后,她每天上午就学老汉在院墙外面晒太阳。
云飞上前去说:“乌兰……”
“啪”地一声鞭响,云飞的肩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乌兰奇道:“怎么不躲呢?”
“让你抽下解解气。”
第二鞭又抽了过来,云飞一仰头,鞭梢从鼻尖前面舞了过去。
乌兰呵呵笑了起来:“怎么又躲了呢?怕死鬼。”
“喂,别打脸,会破相的。”云飞摇摇头,谁叫自己有求于别人呢。他走过去,摸摸马头,说:“下来吧,有话说。恩,屋里还有羊肉。”乌兰瞥了他一眼:“不是你煮的吧,你煮的不好吃。”然后下了马牵着慢慢走。
云飞脸皮还没后到那个地步,把蒙古老乡的烹饪说成自己的,嘿嘿笑着,帮她准备草料喂马。
“去烧点热水,我给小马洗个澡,记得放点……哎算了你回来,还是我去吧。”
Cinderella走过来:“雨滟,你不先吃饭吗?”“不忙,我把马收拾好。”说着,她走了出去。
Cinderella看看云飞:“很没面子吧。”云飞说:“小样儿,这次是我找她帮忙,以后逮到机会看我怎么收拾。”
“你说什么?”丁雨滟正好进来。
“哦,我说这儿有点乱,我帮你收拾收拾。”云飞慌不迭地帮她把马上的鞍具卸下来,“这黑马挺漂亮啊。”Cinderella听着别扭,这是夸人呢还是夸马啊。
“什么黑马黑马的,他有名字呢,乌梅。”“哦,我以为叫乌雅呢,项羽骑的那个。”Cinderella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这奉承话不着边际了。
丁雨滟弯着腰咯咯笑了起来:“胡说什么呢,这里产乌雅?你真逗,乌雅那里比得上我们这里的马?知道什么叫龙马吗?你看着这体型,这耳朵多长,还有啊,乌雅能爬山吗?会游泳吗?会潜水吗?这马能游个三四百米呢,走博斯腾湖的冰面上马蹄也不打滑的。”云飞心里不服气可就嘀咕开了:什么啊,这马最高也就一米四,脖子长得跟个长颈鹿似的,还是没有阿拉伯的高头大马好看。
Cinderella看云飞去套近乎反而被冷落,忽然问:“乌兰,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了,怎么?”丁雨滟笑嘻嘻地看看他俩:“要转让男朋友吗?”
Cinderella说:“我看你挺小的,好像才二十岁,我认你做个妹妹吧。”“不稀罕。”丁雨滟扭头看看云飞:“认个哥哥倒不错,以后帮我给马洗洗澡喂喂草什么的。今天你挺乖的哦。”云飞瞪大了眼睛,靠,让我当马夫?
Cinderella仔细一问,巧了,她跟云飞是同年同月的,具体生日她不肯说。反正就认了云飞做了哥哥。
宇文龙洗完他的车子回来了,听说云飞收了个妹妹,悄悄走过去说:你小子,还真要怪带个蒙古姑娘回南都去了啊。然后,他逗丁雨滟说:“怎么没听你叫大哥呢?”
丁雨滟白他一眼,走到云飞面前叫了一声哥。云飞眉开眼笑:还是Cinderella有办法啊,以后到天山来就有人管饭了。
丁雨滟接下来做的事情可就让云飞和Cinderella难堪了,她走到Cinderella跟前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嫂嫂”。云飞吸了口气,觉得牙有点疼了。
宇文龙嘿嘿冷笑看着云飞:“你说怎么办吧。封口费!”他早就跟云飞打了赌了,只要有一个人认为云飞和Cinderella关系暧mei,云飞就得掏钱请客。
姥姥的,根本没有的事情啊。这毛丫头!Cinderella倒是不在乎啊,我家里可是有个母老虎啊。云飞恨恨地从兜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交给宇文龙。宇文龙数数钱:“我估计,这趟天山下来,我妹妹的嫁妆差不多能凑齐了。”扭头又喊:“乌兰,再来叫声大哥我听听。对了,你还有什么叔伯兄弟表姑三姨妈的什么亲戚没有啊?都叫来认认。”
云飞虎着脸进屋去了。
下午,大伙儿商量上山的事情。许是上午打赌输钱了的原因,云飞咬牙切齿地坚决不让宇文龙一同前去;而Cinderella认了个妹妹也放心了,打算回去料理生意去了。于是,最后商议的结果,云飞和乌兰图雅两个人牵着三匹马走了。
黄昏的时候,宇文龙和Cinderella站在山坡上目送着兄妹俩远行。
那时天空中色彩变幻,晚霞在群峰的背景上纵横流溢,夕阳最后一抹温暖的橘黄那样依依不舍地照在山坡上。
丁雨滟交代云飞,在牧区要称呼她为乌兰图雅,因为当地人不知道她的汉名是什么意思的。云飞笑了:“那我叫什么名字?”“你是外来人口!就叫云飞!”云飞这个郁闷,人口?还不如叫牲口。
晚上,他们赶到了第一个集合点,一个草甸子,那里还有些牧民。乌兰图雅跟牧民们打了声招呼,支了两个帐篷,点了堆篝火,两个人吃着干粮,说了会儿话,乌兰先回去睡觉了。云飞一个人守夜,坐在火堆旁边看星星。
不远的地方,也燃着几堆篝火。云飞看着那些星星,想想自己的一生,一忽儿在这里一忽儿在月亮上一忽儿又到天山了,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自己身边的人也是这样,隔一两年就换一拨。本来,跟张红缨呆在一起也挺舒服的,忽然也得分开一段时间。
山风轻轻地吹着,感觉很冷。云飞回去看看乌兰睡得正香,看着她在被窝里蜷成一团估计是怕冷,云飞干脆把自己帐篷里的被子也拿来给她盖上。
后半夜,乌兰醒来了,换他去睡觉。云飞看看表才三点,说:“没事儿,我体质好,你累了一天了,接着睡吧。”乌兰也不客气自己回去又睡了。
又过了两钟头,乌兰披着一条毯子出来了,坐在他身边,毯子一角搭在他身上。云飞看看表有些奇怪:“怎么醒的那么准时?你是不是从小就在天山过夜练出来了,佩服。”
“你当我神仙啊?有闹钟啊,你个笨蛋。”乌兰轻笑着,往火堆里又添了根柴,“明天注意点啊,路上看看有干树枝什么的撇下来,这季节柴火不好找。”说完,自己拿了酒袋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坐着想心事。想着想着,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其实我跟你同一天出生的,说不定还是你姐姐呢。”
“那你非要做我妹妹?”云飞切了一块肉干给她,自己也拿了块扔嘴里慢慢嚼着。
“我听云姐姐说过,你其实挺会照顾人的,所以一定要做妹妹啊。真的啊,我以前在山里可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嗯那,以后我跟定你了。”说着,把头搭在他胳膊上撒娇。
“我可不负责嫁妆啊。”云飞想起宇文龙总是把宇文玉的嫁妆啊什么的成天挂在嘴上用来哭穷,心里就窝火。
乌兰笑了,说:“哥,你怎么得罪我师兄的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你要是上去了,被他们几个揍个鼻青脸肿的,你说我帮不帮忙呢?”
“帮啊,当然要帮忙了。”云飞大义凛然地说。
“你没听明白啊,我是说我要不要帮我师兄啊。”乌兰哈哈笑着,跑开了。
疯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云飞郁闷至极。
乌兰从邻近的帐篷那里弄了点新鲜烤肉过来,两个人囫囵吃饱了,收拾了一下行囊,匆匆赶路。
渐行渐远,海拔已上三千。已不见了浅草和低矮的灌木,悬崖峭壁见处处可见残冰薄雪。
在一处雪坡,背负着行李的乌梅毕竟年幼,蹄子有些打滑,乌兰下了马将将部分行李取下,放在粟色马身上。两个人牵了马爬山。
晚上,两个人在背风的山坡下休息,云飞犯了错误了:他捡的柴火有点儿潮,根本点不着。没法子了,两个人啃着冰冷的羊油,那羊油冻得硬邦邦的,咬到嘴里含着半天才划开吞下肚子,嗓子里面粘糊糊的而且腥味特浓。
乌兰很生气,把云飞狠狠骂了一顿。云飞垂头丧气地灌冰冷的烈酒,嘟囔着:“Cinderella在就好了,她会一点火球术。”
乌兰看他狼狈的样子,反而高兴了:“你还真是个笨蛋,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个娜迦啊,娜迦的火球?哈哈,那是元素火焰不能用来烧烤东西的。”云飞愣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这你也知道?”
“你慌张什么?云姐姐自己告诉我的。那时候她说她想上山看看,我说山上挺冷的,她自己说她来自海底不怕冷。你不知道吧,她跟我说了很多话的。”云飞松开手:“那你怎么知道什么元素火焰的事情?”
“我娘亲说的。她知道很多事情。”乌兰站起来,看看外面的星空,“她说这个世界很可怕所以才不让我到处乱走。”
“嗯?”云飞也站起来,很疑惑地看着她。
“哥,你相信吗?”乌兰抱住他的肩膀,把脸贴在他的胸膛,说:“我娘亲说,她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星球,那颗星球也有颗月亮,是红色的。她说,我将来会和她一样,孤独地生活在这个世上。”
山上起了雾,那些星星在雾里飘渺着。
云飞愣了愣,抚着她的长发,问:“你娘亲一个人住?”“没有啊,我几个师兄在照顾她。”
云飞拿手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痕,说:“恩,那就好,等下了山,你就跟我去南都住。以后你嫂子要是有了小孩,你帮我照顾照顾。”
乌兰抬起头:“我好像有两个嫂嫂啊?”
云飞推开她,说:“一边玩儿去,又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马儿在不远的地方打着响鼻,两匹大马紧紧地把乌梅夹在中间取暖。
没有火堆取暖,初春的夜晚山上特别寒冷。兄妹俩之了个帐篷,把马拉近些,给它们披上毯子,然后哆哆嗦嗦地抱在一起,依偎着熬过寒冷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