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的父亲是长子,在姜舒这一代,姜舒最为年长,而姜皓只得一女,故而姜舒被称为姜家大少爷,注定是姜家下一代家主。当初姜兴将独子托付给陆昭,一是由于两人相处甚笃,堪称生死之交,更重要的是姜兴并不想让儿子过上大少爷般的纨绔生活,而陆昭的学识人品亦足以信赖。姜皓每每想让姜舒师徒生活得更好一些,奈何陆昭从不肯接受他的馈赠。故而虽然姜家大富大贵,姜舒这些年来的生活却与贫家子女无异。
是日为五月初二,历来端午姜舒都会回叔父家,作为姜家的男丁参加龙舟大会。故姜皓所应承幼女之事并非无的放矢。芜城距兰山镇有一天车程,每年五月初二,姜皓定会亲自驱车前往兰山镇,恭敬地请陆昭和园慧前往芜城姜家盘桓数日。
清晨,芜城姜家门外,一小女孩着粉色小褂,扎两个小辫,嘟囊着小嘴,“爸爸,今年你又不带人家去,彤儿想去嘛。”夏氏看了一眼丈夫,笑着抱起女儿,“彤儿乖,娘今天带你去芜阳湖边捉小兔子,好不好?”
姜皓坐在马车之中,随行的还有一中年士子,“子桓啊,尊师今年怕已六十了吧。”
“先生长我二十有二,今年确实六十了。”士子一身素白,便是姜府门客之一,昔时师从陆昭研读诗书。
“想我大哥,当年与先生亦师亦友,陆先生还曾指点过我一些时日,可惜我天份不及大哥十一。算来我还要尊你一声师兄。”姜皓微微笑道。
“不敢,当年仲言兄天纵之才,非我等庸愚可及,连家师也有此感叹,自己只是痴长几岁,论学识,仲言兄早已与先生不相上下。”士子谦逊地摇摇头。
“唉,可惜家兄天妒英才,二十六岁便因病去世,若家兄尚在,姜家势必较现在更为鼎盛。”每每想起自己的兄长,姜皓总不免一番叹惋,兄弟二人手足情深,却非外人所传,姜皓忌兄长才华,彼此不睦。
“子桓,以你看,我这侄儿伯策怎样?”姜皓把玩着自己身上所佩之玉,见那玉佩之上;镂空雕着一个姜字。
“伯策世侄天资聪颖,大有乃父之风,果然虎父无犬子。经家师一番雕琢,他日定非池中之物。青出于蓝,亦非无可能。”这士子轻轻摇晃几下手中折扇,娓娓道来。
“哈哈,承子桓兄吉言,我这侄儿,着实酷似他父亲,姜家后继有人啊,我也就安心和清楸,彤儿过着安生日子了。”听闻此言,姜皓抚掌而笑,颜色甚是欢愉。
“家主伉俪情深,着实令人艳羡。”
姜家马车,疾驰在田间乡里,一路上百姓,远远瞧见,纷纷主动让开一条道来,“爹爹,那就是姜家的马车?好大好气派啊,将来我读书做了官也要给爹爹坐这样的马车。”田埂间一小童和一老农立在一边,目送马车远去。老农满面尘土,闻小儿此言,颇感欣慰,伸出布满厚茧的手,抚mo着小儿的脑袋,“那孩儿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记住要和姜家一样,善待平民百姓啊。”老农姓黄,去年大雪压塌了家中三间草房,正是姜皓途经此地,赠与些银钱,一家老小方才熬过了那个冬天。
兰山镇,“伯策,今天你叔父就要来接你回芜城了吧。”李陟和姜舒此时正在小镇集市上买些油米。陆昭在镇上并无田地可供耕种,日常生计全靠闲暇时帮着镇上百姓写些书信,卖点字画。今天家中米缸告罄,午饭时无米下锅,于是给了姜舒和李陟一些银钱,吩咐买二十斤米回来。小镇上的居民在卖米给姜舒时通常会便宜一些,于是每次姜舒都可以多买两三斤,或是带回几卷宣纸。
“世载哥,去年我们去芜城时候,你还记得我那妹子小彤吗?”姜舒背着米,盘算着该到李老爹那儿买点宣纸了。
“恩,很有趣的一个女孩,尤其是她和她的那只叫兆新的番邦狗。”李陟想起去年他逗姜彤玩的情形,不觉莞尔。感觉对接着的芜城之行多了三分期待。
“呵呵,我上次回去,临走的时候,她由于和兆新在风地玩得太晚,受了点风寒,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姜舒每次想起这个小自己五岁的堂妹,也总会忆起许多欢乐的情景,心情不知不觉中会舒缓很多。
“哦,小孩子嘛,又是女孩,身子弱一点是正常的,但这都一个多月了,应该痊愈了。”
“伯策啊,来买纸么,进来看看,我这前两天买了好些上乘货。”买宣纸的老大爷,名叫李谷,姜舒,李陟都称呼他为“李老爹”。李老爹今年五十有四,身子骨依旧硬朗,走几十里地不成问题。兰山镇读书人不多,李老爹大部分的纸都是卖给姜舒和李陟。
“前天那人告诉我这纸是泾县的名纸,说什么轻如蝉翅,白的像雪什么的。”
“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师傅说这是最上等的宣纸啊。”姜舒接过李老爹的话茬。
“可是,伯策我们的钱似乎不够啊。”李陟数了数身上的银钱,略略迟顿了下。
“没啥,不就几卷纸么,你们先拿去用,过两天再给我就行了。”李老爹手一摆,随即将纸塞进二人怀中。
“嗳,谢谢李老爹,改天我们把钱送来。”两人说着就向回走。
田间,姜家的马车犹在奔驰。镇上,屋中的炊烟已然飘散。平静的一天又在和风煦日下,悄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