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城,城东邻水之地,街道一旁驻立着两只高大魁梧的石雕麒麟,神态狰狞,尽显威严。麒麟身后,一扇朱漆大门,门槛颇高,朱门两侧,麒麟背后,一副铁画银钩的楹联,“花竹一庭,是亦中人十家产;轩窗四壁,可无广厦万间心。”笔走龙蛇,入木三分。在朱门之上,赫然高挂着一副匾额,上书两个金字“姜府”。
姜家在吴越一带世代书香门第,俨然一大望族,姜舒高祖,安成公的前朝皇帝赏识,封白河县侯,官居扬州节度使,以后姜家世代科举及第,至姜舒祖父,姜怀藻更是平步青云,进京为官,官至吏部侍郎,而姜舒父亲姜兴虽然只做到兰山县令,然其人文采斐然,才高八斗,与京师郑山齐名,合称为南姜北郑,为一时文坛泰斗。故而姜家在芜城是第一大家,吴越举子皆行至姜府拜见,以求提点。
姜舒叔父姜皓,字季成,才虽不及长兄姜兴,然其人乐善好施,故声明远扬,吴越一代人称姜孟尝,芜城姜府门客众多,在其众多门客之中,有二人犹为出众,每逢宴席,均被姜皓引为上座,究竟其人若何暂且按下不表。
姜府院中,叠石理水,水石相映,取太湖奇石,玲珑多姿,植于庭中,或似龙虎,或如浮云,形态各异,体态万千。另有各式花木杂植其间,五月春夏之交,庭中栀子花盛放,团簇繁密,洁白似冬雪,花香醉人。扬州素以莳花闻名于世,姜府之中以其得天独厚的气候,加以园艺匠师精心培育,因此四季花开不断。徉于其中,有高大乔木以荫蔽烈日,于水边植有虬松、柔柳以供玩赏,人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江南素来多竹,因而院中终年以翠绿为底色。园中建筑沿文人园轨辙,以淡雅相尚。布局自由,建筑朴素,厅堂随宜安排,结构不拘定式,亭榭廊槛,宛转其间。
在园中最向阳之处,坐落着一间书阁,阁边一丛幽篁,阁上有一匾额,主人手书,“静思斋”。在门边同样贴着一副楹联,“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阁中一壮年男子,衣着一件白色襕衫,有一横襕,腰缀襞积。头戴一顶方筒型“东坡巾”腰上挂着一枚和田玉石所制玉佩,仪容温雅,举止从容。手执一卷《南华经》,静坐于窗前默读,近看,只见他生着一张方形马脸,一脸忠厚之象。
此人即为现在姜家之主,姜舒的叔父,姜皓。
渐渐姜皓听见院中传来一阵女孩子轻灵的笑声,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放下手中的书,缓缓站起,“看来彤儿的风寒已经痊愈,现在估计又开始糟蹋院中的花木了。”慢慢地走出书阁,循声望去,见一妇人带着一个六七岁孩童,正站立在几株栀子花下,却见女童不时的摘下一朵栀子花,“恩,是这朵比较漂亮。”她手中拿着着刚摘下的花朵,放在鼻子下嗅一会,待到走几步到另一株花下,便又扔下手中的花,摘取了另一朵,“呃,还是这一朵比较香一点。”那妇人并不出言阻止,只是立在一旁,笑着看小女孩胡闹。
小女孩正要摘取眼前的一朵栀子花,忽然一人将那花枝抬高,抬到她够不着的地方,小女孩一缩回手,却见那花枝又降低了几寸,恰好又到了女孩触及到的范围,只见小女孩眼中那对乌黑的眸子一转,随即迅速地伸出了小手,怎想到那花枝也随即升高了几寸,小女孩又抓了个空,气得将两个腮帮子鼓起,霎时一张小脸圆鼓鼓的,甚是可爱。如此几番之后,女孩最终不再伸手,两只水灵的大眼睛中开始积聚泪水。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女孩抱起,搂在怀中,正是从书阁中循声而出的姜皓,他用手刮了一下女孩的小鼻子,用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扎女孩的脸,“彤儿不哭,彤儿不哭,看,这是什么?”小女孩从他手中接过,一看正是刚才自己想摘的那朵栀子花,小手握成两个小拳头,开始在姜皓胸口乱捶,“爸爸欺负我……”姜皓看向身旁的女子,笑了笑,捏着女孩的鼻子说;“爸爸不好,爸爸给彤儿赔罪,爸爸把你伯策哥哥接回来陪彤儿玩,好不好?”小女孩一听到这,立即破涕为笑,“爸爸说话要算数,妈妈说男孩子说话,要一言九什么什么,爸爸我们拉钩钩,说话不算数的是兆新。”兆新是姜府上豢养的一只番邦卷毛狗,小女孩平常最喜欢逗他玩。
“好,爸爸和彤儿拉钩钩,爸爸后天一定把你伯策哥哥接回来,陪彤儿玩。”
这小女孩就是姜皓的独女姜彤,是年方才七岁,生得粉嘟嘟,面团团,整个姜府上下都很喜欢这个可爱活泼的二小姐。姜彤平日里,就喜欢在家中的院子里和家丁们嬉戏,姜皓向来对待下人们颇为和善,是以姜府的小厮丫鬟们也很是乐于逗二小姐玩乐。
立在姜彤身侧的便是姜皓的妻子,夏氏,夏家在扬州也是读书世家,两人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婚后伉俪感情极好,正所谓琴瑟好和,故姜皓从未纳妾。夏氏在嫁与姜皓之前,其父起名唤作清楸,取意晋时江淹《别赋》,“见红兰之受露,望清楸之离霜。”夫妇间感情笃定,亦在吴越间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