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1862600000037

第37章

狗剩上去把梅琴的碗夺过来扔了,说:“你个地主羔子还忆什么苦?”

张大嘴正想说自己真的不中用,可不知怎的,他感到一股热流在腹内滚动,下身突然坚挺起来。

梅琴感伤地说:“我像沉溺于茫茫大海之中,我自己是难以自救的。只有一个人能救我。”

梅广济没有借到二队的那头高头大马,只好用自己队里的那头小毛驴去接李玉芬。一大早他就抄起扫帚把毛驴扫了又扫。尘土伴着驴毛在院子里飞舞,毛驴舒服地发出一阵长鸣。有根驴毛钻进了梅广济的鼻孔,鼻腔里直发痒,头一摇,一连打了好几个鼻嚏。他把毛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看到四个蹄子还不太干净,就端来温水,用自己洗脸用的毛巾一遍遍地擦,看到毛驴全身一尘不染,才牵起毛驴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牵着毛驴回来了,他把毛驴拴到树上,到屋里取出当年国梁娘给国梁做下的结婚用的红被子,铺在了驴背上。

李玉芬下身是一条蓝裤子,上身是一件红夹袄,嘴唇红红的,像是用红纸涂过了。梅广济牵着驴走在前面,逢人便介绍这是我老婆。大家心里话,在一个大队里生活了一二十年了,谁不认得谁啊,还用得着介绍啊!但谁也没有说,只是一个劲地道喜。人家道喜,梅广济就说:“同喜,同喜!”

围着大队走了三圈,梅广济仿佛意犹未尽,便又走一圈。

这时,郭子顺牵着高头大马回来了,马上坐着他的老婆于莲。于莲的胯下也铺着红缎面的被子,下身是一条蓝裤子,上身是一件蓝褂子。色彩上总体不如李玉芬艳,但她胯下的马头上却多了一朵大红花。四人走了对面,于莲那种清水芙蓉、居高临下的气质,让李玉芬感到相形见绌,李玉芬两腿用力一夹毛驴,说:“回去!”

郭子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感,摇晃着手中的马缰绳,唱起了梅花调:

当今天子坐金銮,如同舜日如尧天。

人民享尽无疆福,大家同乐太平年。

皇上圣明天下和,平头百姓乐陶然。

吾等生在太平世,财源广进不得闲。

回到家,郭子顺把老婆从马上抱下来,一直抱到炕上,把门一关就和老婆亲热起来。

左邻右舍听说于莲坐着高头大马回来了,都来看热闹。结果,大家发现院里只有一匹驮着被子的枣红马。

狗剩捅开窗户纸一瞅,捂着嘴笑了。

苏秀问:“怎么回事?”

狗剩说:“拉秧子哩。”

梅广慧和卢特派员召集全体党员干部商议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事,屋里一片烟雾,大伙谁也不说话。卢特派员说:“割资本主义尾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政治任务,它关系到走什么道路的大是大非问题,我刚才讲的一二三工程,就是从根本上限制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我们都是党员干部,立场一定要明确。”

梅广慧见没人发言,就对张二秃子说:“二哥,你谈谈自己的看法。”

张二秃子耍了个滑头:“我这个人没什么见地,还是听听大家的意见再说吧。”

梅广济是个急脾气,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说:“我说两句。卢特派员的一二三工程是不是社会主义的分界线?一分自留地、两只猪、三只鸡是社会主义,多了就是资本主义。我想问一问,要是生两个孩子,他就是社会主义的后代,要是三个四个就是资本主义孝子贤孙了?那就得把老三老四拉出去枪毙了?”

卢特派员一听,就把脸一沉,把桌子一拍说:“梅广济,你什么态度?你还是共产党员吗?”

梅广济毫无惧色:“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的,如果说社会主义的草人也能吃,好了,卢特派员,明天你就到我家,我给你准备最鲜嫩的草。”

大伙见队长这样说,也都开了腔,有的甚至大笑出这主意的人是龟孙,不是吃粮食长大的。

卢特派员听了,脸立时像刚出锅的蟹子,但又像哑巴吃黄连,无言以对。他好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感到有点渴,拿起缸子就喝,结果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一生气把缸子当的一声暾在桌子上。

梅广慧见局面有些僵,就说:“要不大家先回去,广泛征求一下社员的意见,过后再讨论。散会!”

过了好一会儿,梅广慧见卢特派员的情绪稳定了,就说:“卢特派员,阶级斗争是纲,但抓纲有很多方法。比如说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思甜饭,都是很好的形式。通过这些形式,让大家想想过去,看看现在。用切身体会感受还是社会主义好。”

开始,卢特派员背着脸,不理梅广慧。听梅广慧这么一讲,他觉得也很有道理,就说:“我看也行,这事你就具体安排吧!”

全大队的人都集中到大槐树底下,等着吃忆苦思甜饭。忆苦饭有地瓜面窝头,有用野菜和豆饼渣煮成的菜豆腐,还有一锅当镜子照的稀粥。

梅琴也来吃忆苦思甜饭,狗剩上去把梅琴的碗夺过来扔了,说:“你个地主羔子还忆什么苦?”梅琴流着泪走了。

大油袖也来吃忆苦思甜饭,狗剩又上来要夺大油袖的碗。大油袖说:“我是中农,我娘家是贫农,为什么不让我吃?”

狗剩说:“你男人是地主。”

大油袖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对着狗剩说:“你要是敢夺我的碗,我就把你那东西剪下来喂狗。”狗剩下意识地捂住下身,惹得大伙哈哈大笑起来。

梅广慧向四周看了看,没见张大嘴,就问身边的赵诗文:“张大嘴怎么没来吃忆苦思甜饭?”

赵诗文说:“张大嘴摔断了腿,在炕上躺着呢。”

梅广慧担忧地说:“那还不把他饿死?”

赵诗文说:“我让团员轮流着给他做饭。”

梅花用大黑碗盛了一碗稀粥,又领了三个窝头,准备给张大嘴送去。这时薛蓉走过来,对梅花说:“给我,我去送。”

梅花说:“娘,我去吧!”

薛蓉说:“我去看看他!”

薛蓉觉得自己不该让梅广济迅速作决断,感到张大嘴丢了老婆、摔伤了腿自己有推不开的责任,她带着一种负罪的感觉来到张大嘴家。一进门,薛蓉就听到张大嘴在叫苦连天,赶紧跑进屋,看到张大嘴用手揉肚子,问张大嘴:“大嘴,你怎么啦?”

张大嘴说:“肚子疼。”

见张大嘴肚子疼,薛蓉就说:“我给你揉揉吧!”

左三圈、右三圈,薛蓉一遍一遍地给张大嘴揉。她感到张大嘴的肚子是一块夹生面,又风干了一层坚硬的皮,一块软,一块硬。薛蓉左手揉,右手捏,张大嘴肚子渐渐软和起来,也就渐渐不叫了。

“还疼吗?”

“见轻。”张大嘴脸色好看了许多。

“可能受了凉。用手再捂一捂就没事了。”薛蓉把手放在嘴上哈了一口热气,又用力搓搓手,然后把手捂在张大嘴的肚脐眼上。

仿佛一股电流从薛蓉的手上,通过张大嘴的肚脐眼进入他的五脏六腑,直达神经末梢,他立时像里里外外在清水里淘洗过一番,全身通泰。

望着薛蓉那平和、俊俏的脸庞,默默地感受着薛蓉一个中年妇女的特有的温柔,张大嘴眼里不觉流出泪来,深有感慨地说:“李玉芬那头母老虎,如果有大妹子一半就好了。”

薛蓉说:“大嘴,你给大妹子说,你两个到底为什么过不到一块去?”

张大嘴嘴一咧哭着说:“她骂我是骡子,说我不中用。”

薛蓉说:“你到底中用不中用?”

张大嘴正想说自己真的不中用,可不知怎的,他感到一股热流在腹内滚动,下身突然坚挺起来。一种从没有过的欲望像飓风一样不期而至,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抓住了薛蓉的手。

赵诗文端着自己的一份忆苦思甜饭,来到梅琴家。梅琴正在院里落泪,见赵诗文来,就进屋拿手巾擦泪痕。赵诗文把饭端到梅尚德的床前,梅尚德赶紧用力起身。梅琴过来扶起父亲,接过稀粥和窝头,说:“爹,您吃点吧!”

梅尚德像一株即将干枯的老梅树,流光了生命的汁液,憔悴的枝干一用力就会断成两截。看到赵诗文,梅尚德感激地说:“赵书记,您的大恩大德,老朽只好来世再报了。”

看到梅尚德这般清瘦,听到梅尚德这么客气,赵诗文心里很不是滋味,说:“论辈分,我得叫您爷爷,我是您的孙子。爷爷,您叫就我诗文好了。”

梅尚德说:“好、好,就叫诗文,就叫诗文。我说,诗文呢,你看我这样子,估计也没多长时间的活头了,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您有什么话,就尽管说。”赵诗文用一手扶住梅尚德的脊梁。

梅尚德说:“梅琴这孩子性格孤僻,你还得多开导着她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是咱这个成分很难让她找个合适如意的,你见多识广,给梅琴上上心。”

梅琴有些不好意思说:“爹,您说什么呢?”

梅尚德说:“有些话,也只有给诗文说说,也只有诗文能理解你心里的委屈。”

赵诗文说:“您敬请放心,梅琴姑会找到如意人的。”

梅琴惨白的脸颊上泛出了一丝红润。

赵诗文要走,梅琴跟了出来,赵诗文收住脚,问:“这几天写作情况怎么样?”

梅琴自责地说:“我这个人真是太笨了,就是找不到感觉,总也摆不脱个人情调。”

赵诗文:“拿来我看看。”

梅琴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沓诗篇,递给赵诗文。赵诗文看了梅琴昨晚写的小词,说:“其实,这些诗词我很爱读,很能打动人,但又觉得不合时代。我让你写跟时代的诗,主要是让你摆脱目前的心境。”

梅琴感伤地说:“我像沉溺于茫茫大海之中,我自己是难以自救的。也许,也许只有一个人能救我。”说到这里,止住了,梅琴的目光直盯着地面。

“谁?”

“你!”梅琴低声吐出了一个字,脸上的红润化成了两片霞光。

赵诗文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神经也像被弹了一下:我!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个“救”字,无疑把自己的命运和梅琴紧紧地拴在了一起,在政治斗争的旋涡里,自己也许救不了梅琴,还可能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如果和梅琴彻底脱清干系,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岂不就此凋零?这也许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

他伸出手,轻抚一下梅琴的胳膊:“姑,你放心,我会尽力帮你的。”

赵诗文走出很远,回头看了一眼,梅琴还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他感到梅琴是暮霭中的一朵彩云,是白雪下的一枝寒梅,更像是秋风中的一只寒雁。

同类推荐
  • 古玩世家

    古玩世家

    传国玉玺重现天日,洛阳古玩名家入秘洞鉴宝,不料突遭变故,死的死疯的疯,仅匡睿和柳晓晓逃生,旋被悬赏通缉。为追查真相,匡睿不惜按土匪规矩赌命鉴宝,七亭闯关命悬一线;美艳贵妇三道香茗,袖里乾坤防不胜防;洛阳名宿豪赌玉石,一粒石子撞破魅魉心机。皇甫世家争夺大位已箭在弦上,高冷名淑偏偏暗通款曲,密会土匪首领私订终生,导致家族会议血溅当场;纨绔子弟欠下巨额赌债,逼债如索命,遂铤而走险拍卖传国玉玺!黑蛟上汤恩伯设下圈套血剿匪寨,霍震彪遭到倾巢之覆。匡睿巧计通过盲筹鬼鉴取得世家大位,藏宝洞里步步惊心,残酷的真相终究浮现水面。
  • 少年游

    少年游

    甫跃辉,1984年生,云南保山施甸县人,复旦大学首届文学写作专业小说方向研究生毕业,师从作家王安忆。在《人民文学》《大家》《花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上海文学》《长城》等文学期刊发表中国短篇小说。获得2009年度“中环”杯《上海文学》短篇小说新人奖。
  • 火狼冒险队

    火狼冒险队

    爷爷流传下来的一本科研笔记,尘封在家中无人接近的橱柜里,笔记里记载了许多神奇的事件。有一次,这本笔记竟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唐晓磊的手中,从此激发出他热血沸腾的冒险之心,他开始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应用于各种难题中。
  • 云海争奇记(二)(还珠楼主小说全集)

    云海争奇记(二)(还珠楼主小说全集)

    《云海争奇记》为“蜀山仙侠”外传,被认为是还珠楼主最具完整结构的代表作。其气魄吞吐浩大,文笔富丽恢弘,想象力令人叹为观止,可以说超凡入圣,变幻无端。书中故事从浙江省金华府永康县一个姓虞的人写起。本书所记,为虞家第二房子孙。家主名叫虞舜民,年已半百过去,世以耕读传家。故事由此徐徐到来,引人入胜。
  • 电梯谋杀案

    电梯谋杀案

    《电梯谋杀案》讲述了:那时,我不晓得杨诗韵正在那里采访大三线的工厂。她是一个鼻子挺灵敏的人,总能抓住时机,抓住题材,而且也能抓住乐于帮忙的男士,属于交际类型有几分姿色的女作者。不知是哪位女同胞这样叹息过:“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说句不敬的话,这可算是吃得太饱太撑以后胃胀得难受,严格讲属于一种快乐的苦恼。但我比较同情杨诗韵,虽然她也有不能原谅的地方。
热门推荐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狼之无邪女

    狼之无邪女

    阿七出生时天象突变,被世人视为灾星。无奈之下,被父母抛弃荒原,被狼救下,从小跟狼一起生活。冷漠如他,霸气如他,整个大陆都无人能敌的战神王爷。本文一对一,不过虐虐更健康,绝对是一部完(丧)美(心)无(病)瑕(狂)的文文。谢谢各位捧场,阿里噶多
  • 江湖群豪传

    江湖群豪传

    世间攘攘,皆为利往。无论是这朝野中人,还江湖人中,都难逃名与利,可展望这天下,英雄遍地豪杰四起,可最后又有几人能笑看天下风云,名流千古。
  • 二十几岁女孩必须读懂的7种情感色彩

    二十几岁女孩必须读懂的7种情感色彩

    本书介绍了7种情感色彩,并分别介绍绿色信号、橙色信号、红色信号、灰色信号、黑色信号、蓝色信号、紫色信号在爱情中代表的情感。
  • 神木之天灵剑

    神木之天灵剑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热血青年,北当艺人之夜
  • 落梅之君记否

    落梅之君记否

    兜兜转转半世,终究是寒了帝王的心,冷了宰相的泪,苦了天下的百姓,最终搭上了自己的命。
  • 修仙的异世界之旅

    修仙的异世界之旅

    这里有厉害的勇者…叶离“我会修仙”这里有狂暴的魔王!叶离“我会修仙”这里有天使!叶离“我会修仙”这里有很强大的神明!“我会修仙…”不是,都是在异世界你咋就会修仙呢?叶离笑着摆摆手说道“不…,我是从修仙界来的”
  • 不懂科技的大佬

    不懂科技的大佬

    科技掺杂着生活,生活离不开科技,如同恋爱情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每一个感人时刻是你陪同我度过,每一次记录是你看着,我和你的故事要写满无数岁月。科技不处不在,享受科技,给你美好未来。本书将会带你享受不一样的科技,不一样的科技视角。
  • 古湮

    古湮

    十五年前,一纸诏书谱写了一曲悲歌。十五年后,一张皇榜规划了一个人的一生。成败,结局,何去,何从。当有人追根溯源,将所有一切公诸于世之时,跃然纸上的不过四个大字:成王败寇。经年之后,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声叹婉。
  • 我剑问仙

    我剑问仙

    心不净只诱人争名夺利诉冷血,我不明,便有一番直言愤愤问世!天无情只教人悲欢离合唱无眠,我不喜,便有一曲欢歌狂笑问天!玄天之上有仙人,可判生死断日月!进退之间有把剑,可抱不平灭强敌!有一言,待多时!剑在手敢问九天仙,何为仙!?仙在前且问九天仙,可识手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