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个职业,要想懒惰的话,承平年代里做个昏君,那自然是宅字辈男儿的最高理想,当然,再有台电脑通上宽带就更好了。但一来如今不是承平的年代,再一个,载深辛苦从后世穿越而来,费尽心机的耗了十几年的光阴才等来这么个位置,自然是不肯荒废的。要勤快,这个职业有的是做不完的事情等着你。
第二天照例的起早,因为要查问与外国公使交涉情节,以及公使排班分礼仪接见的事情,所以照例的又是叫大起——召见全班军机。却不曾想,居然少了一个人。
“沈桂芬怎么说?这就病了?”载深一面问着,一面心中不由得摇头,沈桂芬心眼小那是出了名的,昨天才跟恭亲王说军机处要进懂军务的人,今天想来就是听到了风声恐怕是他姓沈的要下,这就闹上病了。想想如今醇亲王闹病,伯彦讷谟诂闹病,庆贝勒奕劻等等一干与慈禧走得近的人都在闹病,如今这位沈大爷,我这还没说让你出军机呢,这就甩上大爷架子了?他一面想着,脸上不由得就露出揶揄的笑容来,呷了一口茶,就着吃了两块点心,有意给这四位一点颜色,笑道:“病可真是个好东西,说来他就来。得,差事总得回一下吧,朕等着听。”
四人脸上都露出些微笑来,这还是新皇登极以来第一次在这位皇帝面前能有些活泼的气氛,奕等人都有些松乏的感觉,原本紧绷着的神情也轻松了下来,当然,扯白还是要扯白两句的,领班恭王头一个发言:“这些天京里气候儿不大好,偶感风寒也是有的。不过沈经笙的差事倒没落下,总署跟各国公使会议过,约定了五月初五端午,由皇上赐宴赏见。已经会知礼部,叫他们拟仪注出来,总还是要再谈的。”
“嗯——”载深点点头,心道这种往来扯皮的事情肯定是要拉扯一段时间的,这倒也可以理解,想着一件新事,就口就说道:“伯王既是病着,六额驸又年岁大了,御前大臣要补人,不然朕还没法见下头小臣了,这不好。内外奏事处,乾清门侍卫,都是御前大臣的该管事务,老断人,将来迁延久了坏了规矩就不好了。六叔,你留意一下,伯王要是没事的话,仍叫他来应差,再补几个吧。蒙古年轻辈里有出息的,挑两个。”
奕略一会意,已经听出来这皇帝心中的人选了,当下也不含糊,报了几个名字出来,里头就有皇后家的兄弟。
“好,就用散秩大臣葆初吧。再一个用载澂。”
这就是有来有往了,不过奕却不以为然,以父亲的身份代辞,说是载澂贪玩任性,须得好好管束才行。
“给他压担子也是管束。管束难道就是关在家里抽篾条?好了你不用再争了——”载深说着这话的时候,这种早已决定的事情当然已经不会在约束他的思维了,一面虚抬着手让恭亲王不用谢恩,一面翻过话题道:“再议几个人事,后头就是要交办你们事情了。传旨,惇亲王奕誴,赏加双亲王俸,双亲王护卫,择子赏郡王衔。惇王府毋庸视作潜邸,朕自幼在他府里长大的,府里弄得好好地,贸贸然叫人家搬,很不好。”
牵连着这个潜邸的话头,想起有人冒充内务府叫阿鲁特氏搬家的事情,脸色就阴了下来,调子一变道:“朕跟恭亲王奉安大行皇帝梓宫的时候,京里居然有人冒充内务府,迫皇后迁出,这个事朕如今说起来仍觉荒谬。由此可见,京师还要整顿,步军统领英桂,顺天府彭祖贤,可见玩忽!英桂革职查办,交部严加议处!彭某恰恰的报了丁忧,那就让他回家守制。所遗缺份,步军统领叫户部满尚书景廉补,户部遗缺,调盛京户部侍郎桂清补。顺天府嘛,吴大澄迁兵部侍郎,兼署顺天府。再有就是神机营,醇亲王病着,军务不能荒废,内务府大臣明善暂署,鲍超协办,人事就是这么些,写旨来看。”
虽说是几句话,不过要写的旨意可是好多道,出来军机直庐之后,几个军机大臣互相一对眼神,都是人精似的人物,谁都看得出来,京里几个重要关节,皇帝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人!就算有的不是当年的晟王党,但也不是哪个党的人物。看起来,这是皇帝对京师稳定还不放心啊!
但金口玉言,这是不容争辩的事情,而且这几天面圣下来,早已形成了一个惯性下来:下头只能抱事情,凡事上头发话下头只有低头应是的份。而且话赶话的说,听起来道理又全在上头,就算对哪个人选有些异议,当时也没法提。恭亲王一面吩咐着军机处的达拉密叙旨,一面看了看炕上三个大佬,摇头苦笑道:“如今皇上是领班军机,咱们,嘿,四个达拉密……”
“六爷,这算是好事吧?”李鸿藻笑着打趣道:“咱们也没什么可争的啊,圣训煌煌,一字一句都没错的,总不能为了争而争吧?”
“这倒是的——”奕看了外头写旨的达拉密一眼,点点头道:“兰荪,到底也是你的功劳啊!”
人精们说话,表情,无一不是文章,文祥跟宝鋆对视一眼,嘿嘿一笑不说话了。他们都知道李鸿藻是什么心思——军机大臣要进新人,当然不会是进六爷党,就算是再笨的皇帝也不会这么用人的,何况当今?此人不论来自哪里,李鸿藻只要适时的张一张嘴,立时就对新进军机大臣是一个绝大的人情。加之帝师的身份,隐隐然的就有能跟恭亲王平起平坐说话的资格了。
不一阵,外头旨意也写好了,带进去用印,派人宣旨,立时京师就是一番新气象。
载深在里头却是不知道他们这般心思,看了一阵折子,见他们进来,放下折本回到御座:“都坐吧。如今局面不好,方才在看广西巡抚刘长佑的折子,说如今广西边患,还不止法国人,安南本地有黎氏族人谋逆勾结外人,还有黄宗英黄旗军土匪,白苗这些,去年上刘永福阵斩了法将安业,今年势必又要增兵来犯,南面的宗旨如今是暂不开衅,等户部把库银,岁入等等情事奏上来再议——”这话说的众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理国的诸位相公们,怕就怕的是这位小爷刚做了皇帝不知道深浅,又受不得气,开口就要说到安南去打法国人,那可就要愁死人了,兵饷都要筹措,到时候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载深看见他们的表情变化,也是轻轻一笑:“朕不是鲁莽的人。但如今不打,不是说地方上中枢上就能松一口气的,即便是暂且不打,也要做好打的准备,到时候才能不手忙脚乱。新疆那里,也是同理,到底怎么个宗旨,要待朕见了英国公使之后,再做定夺。边患上的事,是个长久的事,今天也就且说到这里。再一个就是惠陵大工,大行皇帝与朕,是兄友弟恭,情分之深,那是不必谈的,大工上头,朕很看重,照例的要遣宗室亲贵,朝中大臣前往办理,宗室里头,七叔病着,五叔六叔都是忙人,八叔身子不好,只好派九叔。六叔你好生跟他说,这虽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朕心里承他这份情。”待恭亲王应了,才继续道:“大臣上头,你们简派一个吧。”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是,顷刻间就定了下来,就是两广总督瑞麟,这位是慈禧当年落魄时候的恩人,得势之后一路提拔,两广膏腴之地给他做酬庸的,但如今广西说不定哪天就得用兵,军机处刚刚承旨要做好开战的准备,准备什么?还不就是准备的钱?两广的财源当然要收。而且,这人报上去,皇帝必定没有反对的可能的。
果然,载深深以为然的叹了口气道:“瑞麟很好,就派他去吧,但愿他能尽心尽力,替大行皇帝办好这最后一桩事。唉,朕这会子心情不好,两广的遗缺,且过几天再议吧,叫张兆栋暂署。六叔留下,你们跪安吧。”
众人退去之后,载深留下莫名所以的恭亲王,回了寝殿换了一身衣裳,呵呵笑着招呼恭亲王道:“走,六叔,坐你的车,咱们去太平湖走一遭,他也不能老病着啊!”
这是载深想好了的事情,京师要稳定,一些个大爷必须要安抚,老七就可以做这个中间人的,他好交游,安了他的心,比什么都强。再一个,实在也是在宫里呆的太苦了,出去发散发散,总好过成天白日的闷在这么个地方好——如今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清朝的皇帝爱修园子了。
约束的规矩太多了,恭亲王哪里就肯带他走?少不得跪下来劝这个劝那个的说上一堆话,但载深衣裳都换好了,哪里肯让他扫兴?当下不免的要用些强,好说歹说的坐上恭王府的车队,离开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