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庄严肃穆,白玉柱两侧站着各路天神,长额匾下,摆放着一双龙凤椅。龙椅之上,一少年正襟危坐,剑眉星目,脸上明显露着愁思,神情庄重。而一旁凤椅之上,一女子举止娇媚,身上一缕薄纱,眉眼盈盈,打量着殿下的天神,她似乎也清楚龙椅上那少年的心绪有些烦乱,自己虽然也是遗臣之一,但此刻,却对那少年毫无帮助,出奇的,她没有倚靠在那少年的怀里,神情依旧妖媚,眉宇间似乎也有着惆怅,只不过,却也有着一丝明显的喜悦。那眉间的喜悦与脸上的惆怅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而就是这样强烈的反差,却没有任何人察觉的到。
众天神们,只不过在殿下垂着头,神情各异,有的脸上也写满了惆怅,有的则是暗自窃喜,还有的若无其事,只是垂手而立,心中有着自己的盘算。
这次的会议举行了太久,已经近百天了,天神达到了真仙境上,几乎已经可以不食人间五谷,这百日的站立对他们来说更是无足轻重。最让这殿前天神们难熬的是,这压抑的气氛,和紧张的情绪。
更有一些举止不端的天神,经过这百天的坚持已经变得神情恍惚,身体也不住的开始摇晃。他们虽然都知道,这少年对天神的管束并不是十分苛责,私事也从不会过问,可是如果这私事是有关他自己,有关他身边凤椅之上的那位娇媚多姿的女子,他又将如何,又会采取什么行动。他还会不闻不问么?他们无从得知,因为这种事情,在天界,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一百天过去了,那少年还是一言不发,即便当初先帝圣崩,瑛魂出逃,那少年也是运筹帷幄之内,指点江山,将一切都轻描淡写的安排了下来。但是如今,他却一言不发,始终坐在那里愁思,没人知道为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少年脸上的郑重和庄严,甚至就连避堂几年,从不仕朝的玄仙李青,此刻都在堂前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少年的吩咐。铁面髯生,更是站在堂前左侧的首位之上,他没有低头,他从不会低头,无论是面对困难还是强权,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一副漠然无关的态度,在他的眼中,除了正义,除了道义,一无所知。他不像龙宸一般,还秉持着守护天界的信条,即便在将死之时,也不敢对天帝的信使出手,即便死,也不敢反叛。
而在髯生的眼中,只有正确和错误,有利于百姓和有害于百姓,有利于大陆或者是有害于大陆,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天帝这个词,你正确,你清明,我便奉你为天帝,你昏庸,你无能,我便直言斥之。
的确,没有什么可以让这个正直的老人低头,可是,他却也没有看向天帝,因为他身旁坐着的那个女人,实在是太过不堪入目,在髯生的眼中,那女子的衣着几乎宛如通透,他不去看,一是为了尊重,二是因为不屑和嗤笑。
他几次当庭训斥那少年,勒令他不许身旁的女子同堂出朝,也有几次当庭驳去了那少年的面子,厅堂之上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错愕的众天神和满面尴尬的少年,至于那女子,依旧神态自若的在庭前搔首弄姿。
髯生对待那少年的态度就犹如对待自己的子嗣一般,丝毫不顾及那少年的面子,因为在他的心中,只有棍棒之下,才能出孝子。而这少年,对待髯生的态度也是极为尊崇,他虽然高傲,虽然忤逆,但他对待髯生,却是发自内心的钦佩和敬重。他的确杀父,那是因为他觊觎着老俊元在大陆之上的地位;他的确放逐兄长,镇压九弟瑛魂,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对那少年的地位来说有着威胁;龙宸不是死于他手,不过确实是出自他的意愿;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一切的根源,却不过是因为守护自己的利益而已。
可是面对面前的老人,在他的心中,几乎没有利益这两个字,少年知道,在这个老人心里,只有着百姓,只有着苍生,权、利、益、势,对他来说,宛如粪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这个老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近乎于父子之间的感情,而这对父子之间,却没有着根本的利益纠葛。那少年也几次亲自去请髯生归来上朝,可是无论何时,髯生所给这少年的回复只有一个,让那女子离开,或者,让我离开。
那少年对人的区分格外清楚,那女子对他来说,是母亲、是夺位的关键,是他的恩人,此刻也是他的妻子,与他享受着床笫之欢。可是髯生,却是整个天界乃至大陆的中流砥柱,他是支撑起这个朝堂的根基,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盘算,只不过,为了劝服那女子,却也着实废了不少的功夫。
今天,髯生和那女子再次同事一堂之上,髯生的心中依然反感,只不过他知道,此刻,天帝着急群臣前来商议的事宜,也只有他知道,此刻在正直和天下大陆的存亡之间,大陆的存亡始终都在第一的位置,为了大陆的存亡,为了百姓的安慰,他可以做出让步,自己的底线,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站在那里,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堂前白玉柱上,却也没有注意到那女子脸上的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李青,自从老天帝俊元圣崩之后便再不仕朝,此刻的上朝的原因只有一个,那是因为他是被髯生亲自请去的。李青可以不买任何人的面子,即便是新天帝元兆,他都可以托病不朝,但只有一个人的面子他不能不给,那就是髯生。
他和髯生并称为天界的栋梁,髯生是以他出人的品质和地位,而李青,则纯粹是因为他的实力,天界真仙之上虽较天凡等境界的修行者少上太多,但就数目而言,也不在少数,但是踏入玄仙境就极为困难,至于太上仙境,那将成为天界修行者永远的一个禁锢,空梦大陆历经九万年,太上仙境也不过只有八人而已,可其中却唯只有一人破除那太上仙境,他为天界修行者们指明了下一个境界的出路,帝境,可是帝境究竟如何,无人知晓,大陆之上也唯此一人而已,而那人,又在踏入帝境之后的晚年突然圣崩,那太上仙境之后的世界,再也无从知晓。
而李青,则是天界仅存的七大太上仙境之首,也是天帝右手之一,他所过之处只有两个词语可以完全形容,那就是胜利,和实力。
但是李青却有着一个致命的软肋,那就是狂,也许有实力的人心底下都是轻狂不羁的,只不过李青的轻狂,却是流露在表面的,所以他听说老天帝俊元死后便再不仕朝,即便魔族横空出世,即便大陆将乱,他依旧不闻不问,直到髯生的出现,他才同意仕朝,这是先帝圣崩十年以来,新天帝元兆第一次见到李青。
他不是没有去亲自拜访过李青,只不过,都吃了闭门羹罢了。
这样的两个人,在这百天之内一动未动,依旧站在殿前堂下,试问这天界殿上虽有天神千元,又有谁敢轻举妄动。谁的功勋能比得上髯生,谁的狂傲能敌得过李青?他们只有静下心来默默的忍耐着,即便已经忍无可忍。
终于,那少年终于说话了。
“天界已乱。”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堂下千余名天神长出了一口气,有的人是庆幸自己的龌龊之事没有被发现,有的人,则只是庆幸这少年终于开口说话了,那意味着他有了打算,自己所将要受的苦难已经快要结束了。
而更多的天神则是疑惑,“天界?不是已经乱了么?”
那少年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开口说道,“大陆是已经乱了,从先父圣崩之日起,就已经乱了,朕知道,后来逆弟瑛魂从伏魔山出逃,于人界西域立下魔界与朕和大哥并立之时,大陆更乱,朕也知道,而朕此刻说的乱,则是魔族入侵,天界****。”
“魔族入侵?”
“什么时候?”
“不清楚啊!”
朝堂之上突然响起了议论之声,这些高高在上的天神,此刻居然也与市井之人无异,对待新鲜事情,都充满着好奇,都想发起一番议论,无论这件事情究竟时好时坏,于人于己。
“咳咳。”天帝轻咳两声,朝堂之上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终于可以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大殿正中的那位少年,和他身边那妖娆妩媚的女子了。
“魔族尸军踏入从天,已经占领了涂灵所镇守的卯域,其余十二星域之中,隐隐也可发现尸兵的踪迹。”
“尸兵?”
“什么是尸兵?”
“没听过啊!”
议论之声再次响起,也不知是谁突然问道,“天帝,究竟什么是尸兵?”
“鲲鹏,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天帝元兆命令道。
“是!”大殿之内突然走出一个锦衣玉袍的少年,眉清目秀,双目充满了桀骜和戾气,站在大点的中央,缓缓说道,“尸兵,就是天凡或是人族死后的尸体被人所用一种蛊术控制,死气弥散,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寸草不生?可是与当年枯荣的‘一岁一枯荣’中的枯剑相似?”
大堂之内突然陷入了沉静,枯荣的名声他们是都听到过的,即便他们身为真仙,境界远比枯荣高上许多,可是当年枯荣游历天界九天,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他们虽然没有与枯荣亲自交过手,但是通过传闻,枯荣的威名已经远比他自身的实力高上了太多,而在这些真仙耳中,更是一种传奇。枯荣消失已久,如果此番出现,自己究竟还能否是枯荣的对手,这一点,他们都在心中兀自端量着。
没有人询问为什么魔族尸兵会突然出现在天界的中央,从天的内部,他们的心中只在思考着一个事情,“一个枯荣都惹得天界不得安宁,那么多的尸兵,他们将如何解决?”
他们享受宁静的时间不长,不过万年而已,相比较他们抵抗天外妖族的时间简直是九牛一毛,可就是这样的时间里,足以磨灭他们的斗志,安逸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开始选择逃避,而不是像当初一样,正面对抗着那些横空而出的尸兵。
“此时天界之中,各大家族,天罗堂、武灵族、三山五府,甚至新生的一个什么所谓的地网帮,一群乌合之众都开始蠢蠢欲动。朕难道要失去这天界之鹿,让这天界之人共逐之?”元兆越说越兴奋,越说越激动,最后索性拂袖而起,立于大殿之中,义愤填膺。
他本就不是一个善人,他为了这天帝的位置已经舍弃了太多,此刻的他,却也再也掩饰不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张狂。
许久之后,他徐徐问道,“他人呢?”
众人不知道他问的是谁,也不知道他在问向谁,只得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着。
“此刻在申域之内,我已经命令他前去探访久荫洞。”同样立在大殿之下的锦衣少年回答道。
“为什么?”元兆剑眉微蹙,不怒自威,他最讨厌别人替他做决定,无论那个人是谁,替自己做决定,就有着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势头,那么,他就要打压那个人的气焰,甚至是,杀死他。
龙宸就是最好的例子。
鲲鹏的当然知道元兆的性格,毕竟,龙宸的先例就在眼前,就是他亲手所为。鲲鹏看到元兆变色的神情,急忙跪了下去,说道,“臣看到他天赋异禀,刚刚从未名湖离开便已踏入地仙之境,倘若假以时日,定能有所作为,再利用九鼎炼会丹药,想必有着格外的功效,鲲鹏忠心耿耿,不曾二心,自作主张,深知其罪,还望天帝责罚。”
天帝看到鲲鹏的动作,又听到了鲲鹏的话,心中也不禁释然了许多,又看到远处太上在不住的暗自点头,心中便已有了大概,朗声道,“朕此次恕你无罪,以后若有再犯,其罪当诛!”
“是!多谢天帝恩典!”鲲鹏头如捣蒜,就这般跪在冰冷的大殿之上。
“待他从久荫洞离开,即刻命令他去寻找九鼎。”元兆声音再次变得冷酷了起来,“朕,决不许有人觊觎这天帝之位!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是!”鲲鹏回应道。
大殿之上再次恢复了当初的沉静,突然,有一个苍老而又刚毅的声音响起道,“天帝可曾想过,尸兵如何会出现在卯域之中?”
元兆循声望去,正是站在众神之首的那位老人。
铁面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