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与那三位心腹究竟谈了些什么李晔并不知晓,他也不会去关心那些屁事,他只知道事后李冲的长随刘變连同陪侍的那个丫头全都失踪了,对外的说法是这二人私奔了,至于是私奔到天堂还是地狱压根儿就没人会去过问。
李冲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虽说他是王世子,不过一来尚未成年,算是夭折,二来嘛,李冲的死因实在有些不好看,因此这丧事也就办得很是草草,别说邀请皇室宗亲们了,便是相州的属官们也没能赶上李冲的葬礼,就这么着,一个原本能成为王的孩子悄悄地从人世间消失了,唯一留在皇室宗亲登记册上的只有一个姓名,外加一个注释——早夭,只不过对于越王府的人来说,李冲的死就像一枚大石头砸入了水塘中,彻底搅乱了原本相对平静的水面,波涛开始汹涌了起来:
越王李贞是一字王,又是相州的刺史,占地近二百余亩的越王府前院就是刺史府,整个相州二十余个县都在越王府的管辖之下,大小官吏虽说是由朝廷任命,然而实际上全都是越王说了算。按着唐制,越王府的官员设置虽没中央三省六部那么复杂,不过所属僚官中有品级的也有上百人之多,同样也有文武之分,就跟一个国中之国也无甚太大的差别。
李冲未死之前,相州的大小官吏虽说也有派系之分,不过并不太明显,毕竟李冲的位份摆在那儿,轻易是撼动不得的,各属官也不会傻到出头跟王世子过不去的份上,因此那时节整个相州官场尚算是平稳,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可如今李冲死了,王世子之位也就空了出来不是?这回好了,不单王府内院里暗流涌动,便是相州官场也开始了派系整合,再加上韦氏、王氏的上蹿下跳,怎一个乱字了得。
扯虎皮扛大旗,拉山头搞纵横,很好,很强大,只可惜李晔不能,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无他,无论是出身、势力还是老爷子的恩宠李晔在兄弟三人间都不占优势,虽说钱倒是有几个,可光靠有钱就想玩拉山头的把戏,却是远远不够的,摆在李晔面前的紧要任务就是解决出身问题,很显然,痛失爱子的刘氏就是李晔最好的目标,偏生这事儿还急不得,急了反倒会误事不是?因此,正当韦氏、王氏拽着自家的儿子张罗着拉山头的时候,李晔却很是老实地呆在一旁,每日闲时去陪刘氏聊天或是买些小礼物送给李令岚便成了李晔的日常功课。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刚一进入十月,天便渐渐凉了下来,只不过王府里的热闹却一日甚似一日,各种流言蜚语在角落里传来传去,韦氏的人马与王氏的嫡系之间的矛盾日趋尖锐,相互之间可着劲地互泼脏水,便连私下斗殴也发生了好几起,虽从不见李贞提起过立王世子的事情,不过根据传播得很快的小道消息称:越王府三位先生在立王世子的问题上针锋相对,各不退让——林陆支持李温,理由是韦氏出自名门,李温又是诸子之长,上位理所当然;萧明支持李规,理由是李规聪慧绝伦,知书达理,又孝顺,是王世子之位的最佳人选;伍三省则保持中立,不发表任何意见。
初唐的立储很有意思:既不是立嫡立长,也不是立贤,从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这立储的事儿便开始有些异味了,直到后来李治这个第九子以孝上位以来,整个大唐的立储制度始终没个准头,无论世家还是王公权贵们家中都是如此,除非是早早确定了世子,否则的话总会上演一部家族内斗史诗剧。
具体到越王府来说,李贞的决定就是最终的决定,这一条是确定无疑的,可偏生李贞却始终定不下来,不单是因萧、林两人意见相左,更主要的是在李温与李规之间,或者说韦氏与王氏之间李贞始终觉得难以取舍,这事情也就这么着拖了下来,未能从李贞那儿得到准信的两造只好私底下开始了角力。
急?眼瞅着兄弟们玩得风生水起,各自忙活着拉山头划地盘李晔能不急吗?对于李晔来说,这争王世子之位不过是个小考罢了,若是连这么个小考都过不了关,将来如何去面对武则天那座大山?只可惜急归急,李晔的行动却无法加速,只能是一步一步地来,除了照常去安慰王氏外,李晔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功课上,无他,除了将来入朝需要学识之外,更重要的是李晔必须依靠优良的学业来打动伍三省,唯有将伍三省拉拢过来,李晔才能有依靠的资本,好在李晔本就聪慧绝伦,记忆力又好,跟随伍三省习艺不过七个多月,进展之神速令见多识广的伍三省也大呼奇才不已。
奇才不奇才的李晔并不在乎,只要能令伍老夫子开心,李晔也就满足了,至少这半年多以来,伍老夫子看向他的眼光已经是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欣赏,假以时日将伍老夫子忽悠到自个儿一边已不算太难的事儿。
伍老夫子这一头算是进展不错,可刘氏那一头却始终未曾有所斩获,一者是刘氏刚痛失爱子,整日里浑浑噩噩地,对啥事儿都不上心,二来嘛,多年的积怨要想一下子完全消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令李晔很有些子烦恼,当然,那面龙凤镜也就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出手时机,无奈之下,李晔也只能做好持久战的准备了。
契机,李晔所需要的便是一个契机,一个切入王世子之争的契机,幸运的是老天很肯帮忙,就在李晔着急着打算暗中发动一波攻势来制造契机的当口,天下掉下了一块大馅饼,契机自个儿跳出来了——显庆三年十月中旬,幸驾东都的唐高宗李治发出诏书,召越王李贞入朝觐见,同时指名要大名鼎鼎的神童李晔随行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