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吓他,现在倒是他把我吓着了,不过我还是处变不惊,问他为什么,让他先给我个理由。
他说,第一次出去报旅游团去法国,的确是去度假,就这么简单,也没多想,回来之后也没什么感觉。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总是想起你,觉得见不着你浑身都难受,就因为这个我推了好几个案子。
“你喜欢我什么啊?先给个理由总行吧?你起码得说四个理由啊。”
“第一,你很漂亮。”
“你不是也挺帅么?”
“第二,你学历很高。”
“得了吧你可。我今年二十四博士毕业两年,自认为很牛;你二十五了都博士后了,还工作了几年,你不比我牛?你学历比我都高,你怎么不喜欢你自己啊?”
“第三,你皮肤好。”
“如果你多喝水,你皮肤比我还好!”
“第四,你很善良。”
“你也不坏啊。对了,你这就叫理由?你一说出口,我就觉得你应该自恋。”
我跟齐苏阳说,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齐苏阳摇了摇头说,不是,我看人从来都不会错。
那天之后一切都挺正常的,其实那天听见齐苏阳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心里并不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当时心脏狂跳不止,但是我还是跟那儿装聋哑人,装作不会说话什么都没听见。
不过有一次齐苏阳问我找男朋友要有什么标准,我想了想就跟他开玩笑似地说,起码要能替我花钱,能替我喝酒,能替我挡风遮雨,能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一辈子对我好,什么事情都能替我扛的那种。齐苏阳听完之后表情特兴奋,他说,你说的那不就是我吗?然后心情特好地走了,把我扔那儿独自抑郁。因为我说的根本就不现实,跟琼瑶小说似的。
在那儿之后有一次上课,有个学生突然站起来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工作,我很诚实地回答:“是为了钱。”那个学生什么也没说就坐下了;等齐苏阳上课的时候,那个学生又站起来,问道:“老师,钱对你很重要吗?”齐苏阳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很重要,没有钱我将来拿什么养陈依然啊?”说完之后连他自己也愣了。全班学生都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嘴里用法语说着:“原来如此,果然是这样啊。”我特生气,赶紧站在讲台前面数落坐在底下的一帮学生:“平时求你们,你们都不张嘴说法语,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一帮不务正业的学生!”
一个女生看我挺尴尬的,就跟齐苏阳说:“齐老师,如果陈老师不嫁你你还怎么养她啊?”这句话把齐苏阳噎够呛,脸上的表情特可怜,但是看得我倒是挺舒坦的,免了那个女生两节课的作业。
又一个星期挺快就过去了,周六的时候齐苏阳给我发了条短信,问我在干什么,出不出来吃饭。我回条短信说,我正在写讲义呢今天就不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齐苏阳又给我发了条短信,说,可怜的人啊,请问我可以幸灾乐祸地同情你吗?我就给他回了俩字儿:歌温。但是齐苏阳没看明白,就发过来一条短信问我什么意思。我只在手机屏幕上打了一句话就发给他了,我打的是:我主张你把这俩字儿连起来读。
齐苏阳马上就打电话过来,跟我怒吼:“陈依然你什么意思?”
我特喜庆地说:“没什么意思。”
“竟然敢对你哥这么不敬,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没事儿,我们俩是好朋友。”估计齐苏阳听完我这句话之后肯定很崩溃,不知道他现在抓没抓头发。毕竟这句话对齐苏阳的刺激很大,对他那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心灵产生了很多不好的负面影响,以至于我觉得我拿这句话刺激他让我很有失师德。
齐苏阳在电话那头沉默,我说齐苏阳你怎么没动静了?不然我挂电话了啊。齐苏阳这才说,别挂别挂,你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带过去吧。我一想有免费的晚饭,就让齐苏阳过来了随便带点儿什么都行。
齐苏阳在我挂了电话十五分钟之后气喘吁吁地按了门铃,一进门就告诉我菜要赶紧吃,不然就凉了。
开始吃饭的时候我俩都挺安静的,吃了一会儿,齐苏阳突然撂下筷子很严肃地跟我说:“陈依然,我问你个事儿你要诚实回答。”我没他那么严肃,就边胡吃海塞边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儿。他一本正经地说,上次在咖啡厅忘记问你了,你在国内有男朋友么?我说,当然没有,如果有,我还犯得着天天被那帮学生来回传绯闻说跟你怎么着么?齐苏阳听我说完马上就满脸灿烂的笑容,一边笑一边嘟囔着:“那就好,那就好。”那样子不是中邪了就是中风了。随后他又觉得挺委屈的,就眼泪汪汪装可怜说,你跟我有什么你也不吃亏啊,我长得那么帅心眼儿还那么好。
我一听就理亏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我本来一直以为我命好,遇见的几乎都是帅哥,又是何煦又是周游的,起码能留一个在身边吧?不过后来遇见个齐苏阳,比何煦跟周游长得还好看,走哪儿都特吸引女生眼球,所以我觉得特有面子。虽然理亏,但我还是打击他说:“就你这样也叫帅?我十多岁的时候装成男生走街上,那样子都比你帅。”说完之后我无意中看见齐苏阳在那里不说话,使劲儿咬筷子,所以我连忙补上一句:“你帅,你帅行了吧?别人要说我跟你有什么才好呢,我可是捡了个大便宜,连高兴都来不及。”这才让齐苏阳给我筷子留了一条命。
齐苏阳打量了屋子之后问我:“这么大的别墅就你一个人住,不觉得寂寞么?”我说:“开始可能会觉得吧,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这幢别墅也不是我们家的,是我一远房亲戚的。今年他儿子要结婚,准备把别墅给他儿子儿媳妇住。估计过不久我就得搬出去另找地方住了。”齐苏阳想了想说:“哎我说陈依然,你明天有时间吗?去我那儿看看吧,正好我妈来了。她总听我在电话里提到你,就想看看你,特地嘱咐我带你过去呢。”
“以什么身份啊?身份不明我可不去啊。”
“同事、朋友都可以。要不我就跟我妈说,说你是齐家未来的儿媳妇?那就更好了。”
我没搭理他,琢磨着得给他个面子,毕竟他也是一高级律师。于是我就说:“那成,看看你妈也挺好的。”
看我答应了,齐苏阳就朝着我一直笑。你说你长得好看你也不能吓人不是?笑得我直发冷。不知道这小子又有什么阴谋,笑得这么阴森。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发现讲桌上又不知道被谁放了几封信,总有人把信偷偷往讲桌上放,每次信封的颜色都极其的暧昧,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情书。有给我的,也有给齐苏阳的,还有让我们帮着在班上念念,传达对同班同学的爱意的。本来给我写情书的人挺多的,但是有一次不小心让齐苏阳知道了,就把给我写情书的那几个男生给留下了。下课之后公报私仇,还威胁那几个男生,以至于给我写情书的人大大减少,把我肺都气出病了。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跟齐苏阳急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不是明显阻碍我的桃花运吗?嫁不出去你负责啊?”齐苏阳装作很威严的样子跟我说:“你说你为人师表,跟学生搞师生恋,像什么话!像什么话!”把我气得当时就语塞了,甩甩袖子就走了。等齐苏阳收着情书的时候,他以为我能有什么反应,就一个劲儿在课堂上给我暗示他收着情书了。我往讲台上一站,咆哮了一句:“谁给齐苏阳写的情书?!”底下坐着的学生全都吓坏了,谁也没吭声儿。齐苏阳以为他的目的达成了,就在一边很得意地奸笑,结果我说了一句让他能从讲台上摔下去的话,我当时很高兴地说:“谁给齐苏阳写的情书啊?快来告诉我,我谢谢她,她实在是太好了,我下课要请她吃饭。”一帮学生早就在底下笑翻了。
不过齐苏阳这次没什么反应,他手里拿着那些写明了“陈依然收”的情书,站在讲台上朝底下晃了晃,很自然地说:“这些人今天我就先放了你们,因为下课之后我要带陈依然去见我妈。”齐苏阳说话的时候我正在喝水,差点儿没喷出来,这不是毁我清白呢吗?本来给我写情书的经他一搅和就少了,今天经他这么一说以后谁还能给我写情书啊?我立马放下水杯操起一本书就往他脸上飞,不过被他稳稳地接住了。台下一片喧哗,每个人嘴里都蹦出来一句:“原来他俩的关系发展得那么快啊。”听得我都快哭出来了。我说,根本就是齐苏阳自己白日做梦,我跟他没什么关系,追我的人一大堆,挨不挨得着他还不一定呢。该给我写情书的就赶紧写,别管齐苏阳。然后我心满意足地继续喝水没理会齐苏阳。下课的时候我跟齐苏阳一起坐地铁,本来齐苏阳想要开车来着,不过我没让,我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容易晕车。等下了地铁之后走了一段路就到他家了。他住的地方竟然是别墅,不是亲戚借的是自己家掏钱买的,让我倍感贫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没想到穷得要死的人还是我。
在英国郊区买一套前后带花园的别墅,折合成人民币大约要四五百万吧,跟国内的房价比起来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少有的便宜。据说杭州西湖边的二手房已经涨到了八万一平米这么恶心。但是我在英国就买不起别墅,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别说是郊区了就是墓地我也占不着一个坟头。话又说回来,我一直以为我命好的原因不止是遇见的几乎都是帅哥这一个,另一个原因是我从小到大住的地方都是别墅,跟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士比起来我真幸福,都幸福得欠打了。我真惭愧,绝对是被长期的资本主义腐朽生活惯出了一身臭毛病。所以我不知第几次暗下决心,一定要拼死挣钱,然后买一跟城堡似的别墅,那时候我就指着别墅告诉别人那是我陈依然的,语气能多牛掰就多牛掰,能多欠打就多欠打。等我住进我自己买的别墅,我就一辈子都不挪地儿了,爱谁谁拿炮轰我我都不走。
见着齐苏阳******时候,我立马就特听话地喊阿姨好。齐苏阳他妈是一医生,看病什么的特有名儿,尤其是在做外科手术方面很有权威性,听说这次是休年假,就来英国看看她儿子。齐苏阳他妈在跟我聊天的时候一个劲儿套我话,目的就是想看看我是一怎样的人,但是我都挺谦虚挺虚伪地回答她了。
吃饭的时候齐苏阳他妈一直给我夹菜,中途起身去倒水,问我喝不喝,我说喝。他妈又问我喝冰水行不行,我正好赶上来例假肚子挺难受,就跟他妈说,阿姨我肚子疼,喝温水好了。他妈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没再多说什么,倒了一杯温水给我。齐苏阳问我怎么会肚子疼,我说没什么。但是齐苏阳还一直问,我就一直说没事儿。他妈最后忍不住了,跟齐苏阳说,你总问人家女孩子肚子为什么疼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等吃完饭的时候齐苏阳他妈看我太难受了,就上楼找热水袋给我。齐苏阳马上又过来傻了巴叽地问我怎么了,还有用不用去医院,用不用吃药什么的。他从开始到现在,问我有事儿没事儿这句话,已经问了不下四十次,把我烦得直想抹脖子。
“陈依然,你要不要紧啊?我看你脸色不好。”
“我脸色一直都这样,我贫血你也不是不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啊?问你你也不说,实在不行我送你去医院,你别硬挺着啊。”
“我来例假了,衣服穿得少凉着了肚子疼行不行?”
齐苏阳听完之后脸马上就红了,终于站在一边消消停停了。
“那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告诉我啊。”
“那我怎么告诉你?你那意思是用迂回的方法告诉你呗?我本来也没想要告诉你啊,这不是你自己跟在我后边死皮赖脸问我的吗?告诉你了还怪我太直接。”我也没给他留面子,本来就够难受的了,齐苏阳在一边吵我更难受,还不如让他痛快儿闭嘴。
后来我实在挺不住了,就借了齐苏阳家的客房进去躺着去了,刚躺下齐苏阳就敲门进来,在门口耷拉着脑袋说:“我妈说,你那什么的时候用热水袋会舒服点儿。”我实在是懒得起来,就跟他一摆手说:“律师,麻烦你把水袋拿过来行么?这么远我怎么拿啊。”齐苏阳就耷拉着脑袋颠儿颠儿地把手上的热水袋送过来,我说:“齐苏阳你怎么一直都耷拉着脑袋啊?刚才那事儿不是你问我的么?你害羞什么啊?”齐苏阳没吱声儿,跟小媳妇儿似的磨蹭了半天。我说:“替我谢谢阿姨。再说了齐苏阳,你至于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吗?”说完我就把齐苏阳硬给轰了出去,然后躺在床上接着睡。想想刚才他那个表情我就特想笑,觉得那个表情特逗,你说他在法庭上的时候怎么不这样?想着想着我就抱着那个水袋睡着了,梦里依旧让我觉得异常温暖。
本来不想醒的,但还是被手机给吵醒了。我迷迷糊糊接了电话,蒙蒙眬眬中听出来,是那个借我别墅住的远房亲戚。她支支吾吾跟我闲扯了半天,最后才点明了全文的主旨,原来是要叫我明天之前搬出去,因为他儿子跟儿媳要搬过来住,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是明天的机票。我一听就火大了,你说有这么办事儿的吗?突然告诉你要赶紧搬走,估计是欺负我东西一直都挺少的,要不就是欺负我这两年一直不回家。虽然我答应挺痛快的,但是心里暗暗叫苦,你说我要现在搬出去了,我住哪儿啊?凭什么那么早就结婚了?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儿。不过毕竟人家把别墅借了我好几年,我得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啊。
就知道这一天肯定会到来的,可是没想到来这么快,是不是可以叫做,“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现在对于“东西还是自己的好”这句话真是深有体会。
我穿上衣服就下楼了,看见齐苏阳跟他妈坐在沙发上聊天,于是我就很有礼貌地跟齐苏阳他妈告别。
齐苏阳看我急急忙忙往外冲,就过来问我怎么了那么着急,我说我的那个远房亲戚突然叫我赶紧搬出去,他儿子跟儿媳明天就到了,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赶紧找房子住去。
齐苏阳问我,那么短的时间你上哪儿找地方住啊?
我说,实在不行我就去跟学校商量商量,问问宿舍能不能住。
齐苏阳他妈看我跟齐苏阳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就问我们怎么了,我说:“阿姨,没什么的。我现在住的别墅是一远房亲戚借给我的,刚才她突然打电话给我叫我赶紧搬出去,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找地方住。”
“那叫苏阳跟你一起去,帮你一起收拾东西。”
“不用不用,齐苏阳明天早上要上课的。”
“那你搬出来之后住哪儿?”
“如果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就去问问我教课的那个学校的宿舍,可不可以让我先住一下。”
“总听苏阳说你身体不好,贫血挺严重的。就你一个人住能行吗?”
“不要紧的阿姨,我习惯了。”
我现在特想赶紧回去找找哪儿有公寓什么的,你说如果学校的宿舍不让住,我岂不是得天天晚上睡马路?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假装很听话地站在那儿,样子特淑女特矜持。
他妈想了一会儿,说:“陈依然,那你搬过来跟我和苏阳一起住吧,我看你身体挺弱的,顺便帮你调理调理身体。”我听完之后很委婉地拒绝了。你说我从小到大总跟别人住一套房子里,总像寄人篱下或者说贪小便宜似的。以前跟我一起住的不是杨清就是何煦,现在还得跟齐苏阳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好好的自己独占一套房子,我真憋屈。
但是他妈特坚决地让我搬过来住,后来我转念一想,先搬过来也不错不用交房租什么的,于是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出门的一瞬间看见齐苏阳一脸春光灿烂,明显是阴谋得逞的表情。坐地铁的时候齐苏阳告诉我他妈对我印象特好,我不以为然地反问他,是么?好在哪儿?齐苏阳说,你睡觉的时候我妈还说你不仅学历高有知识,人长得还秀气有礼貌,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孩子,但是就是身体实在不太好。我继续不以为然地反问他:是么?他丝毫没在意我的语气,接着兴高采烈地说,我妈说她知道几个中药的药方是专门补身体的,以后每天都要煎给你喝。
“我去你家住你高兴坏了吧?”
“那当然了,还用问么?”
“我要谢也得谢谢阿姨,有你什么事儿啊?”
“没有我说你能……”齐苏阳说到一半儿的时候突然就不说了。我斜着眼睛看着他:“能什么啊?你倒是接着说啊你,不就是昨天随口告诉你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搬出来吗?你自己跟你妈说得挺快啊倒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得搬出来吧?”
“多亏我说得快,说得不快你去哪儿住啊?”
“我凭什么就得去你那儿住啊?再说了我跟你很熟吗?这传出去学生得怎么说啊?这辈子你还让不让我嫁人了?”
我情绪特激动,所以说话的时候蹦出来的都是疑问句,末尾都带问号,跟十万个为什么的性质差不多。不过齐苏阳没理会我一堆问号,在一边儿倒是挺不在意地说:“你身体那么不好,平常也没人照顾你,出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还不如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也不用总担心你总给你打电话了。”听完我立马就没了动静,突然觉得自己特没良心,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真怀疑我小的时候是不是被哪个傻子给摸了。肯定是。
我东西挺少的,不过齐苏阳还是要跟我一起收拾。他不知道在哪儿找到一个相册,问我他能不能看。我看着那个相册觉得挺眼熟的,后来才想起来是我来英国的时候带来的,本来怎么找都找不到,所以索性就不找了爱哪儿哪儿去。
我跟齐苏阳说,你看吧。然后就没管他,接着整理衣服去了。等我整理完衣服的时候,看见齐苏阳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还在很认真地看相册。我挺奇怪之前在相册里放了什么照片,于是就凑上去看了看。
相册里的照片全都是我跟何煦和杨清的。还有我跟周游的。
齐苏阳发现我也在看照片,于是马上就把相册合上了。我说没事儿,真没事儿你看吧。
我跟周游的照片都是别人偷偷给我们俩拍的,都是等拍完我才知道。有很多照片是我跟周游有一次联合签售的时候编辑给我们拍的,还有的就是在学校的时候杨清偷拍的。
那时的日子悠长而美好,只是一去便不再回来。
我也坐下来跟齐苏阳一起翻相册,告诉他哪个是杨清,哪个是周游,哪个是何煦。照片里的每个人都有快乐的笑容,好像都生活在没有哀伤的世界里一样,那些笑容真好看。真好。
等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把有关杨清的照片都拿了出来,很小心的收好,然后把相册放在一个装饼干的铁制包装盒里,在上面洒满酒精,划了一根火柴扔了进去。
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无数遍告诉过我自己,日子每天都是崭新的,都是不同的。而现在我也这样告诉我自己,所以那些记忆,我不要。就像别人施舍的东西我不要一样。
可能是冒出的浓烟太多,不然眼睛怎么会感到痛,痛得想流眼泪呢?
我一直都在一个没有角色的故事里,那个故事就像燃烧后的黑色灰烬,消亡在灰飞烟灭的世界里。
离开别墅的时候我还在想,我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我居住了将近五年的地方。出了门我把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虽然这个举动很愚蠢,而且在众多恶俗的垃圾剧里司空见惯,不过毕竟是我那个远房亲戚告诉我这么做的。
坐地铁回去的时候我挺安静的,不说话。我把头靠在窗子上,因为我觉得很累。
齐苏阳突然问我想不想回北京,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说,不想。齐苏阳问我为什么,其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还没有准备好再去见那些我已经很久没见却无法遗忘的人吧。我瞎编了个借口说,因为有一次溪桥给我打电话,让我再回去的时候带个姐夫给他,不然就不要回去。
不过我说的也是实话,很久以前有一次溪桥给我打电话说:“姐,等你找着个姐夫就拿来给我看。如果还没有我杨清姐她哥杨林长得帅,那么我就立马灭了他。”我记得当时我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溪桥彻底沉默了,我说的是:“怎么拿去给你看?装口袋里带过去?”
齐苏阳扔给我一句话,既然你弟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你不是遇见我了么?你倒是快点儿回北京啊。
我也丢过去一句话,我说齐苏阳你能不能别这么想让我替天行道?你高中的时候是不是跟我一个学校的?
齐苏阳很迷茫地摇摇头,不是啊,我高中读的是一寄宿学校,你怎么就能说我跟你是一高中的?
看他那么迷茫,我就给他讲了一让他崩溃的事儿:我上高中的时候谈恋爱的特多,有一次学校开周会,学生处主任站在前面拿着话筒说:“现在陷入早恋误区的同学越来越多了,学校绝对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就像上周,因为早恋事件,我们学校已经开除了四男一女以做警示。”等学生处主任说完之后,我们在底下就纷纷猜想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奇怪的组合。后来我们终于想明白了,估计是一个男的跟一个女的搞异性恋;两个男的搞同性恋;还有一个哥们儿耐不住寂寞了自恋!
我跟齐苏阳说这件事儿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是那被开除的四个人当中自恋的那个吧?齐苏阳刚要发作,我就在一边稳如泰山地说,我告儿你齐苏阳,你可比我大啊。听完这句话之后齐苏阳果然消停了,跟那儿自个儿憋屈着。
看他憋屈那样儿我觉得他特可怜,就说,回不回北京现在还不一定,看你表现好不好吧。
齐苏阳对我好,是全心全意的那种,我知道。
我还以为齐苏阳能高兴得直蹦跶,没想到他在一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转过头,看见他正一个人发呆,傻呵呵地笑,而且脸还特红。我拍了他一下说,你这今天怎么总脸红啊,我刚才跟你随口说着玩儿的你可别当真啊。不过,齐苏阳还是保持着刚才的状态。
等到了齐苏阳家的时候,看见他妈正在用药壶熬中药。看见我跟齐苏阳回来了,她说:“陈依然啊我刚才没什么事儿,就去隔了一条街的那家中药店把方子上的药都买回来了,等熬好了就赶紧过来喝。”我感觉挺过意不去的,就跟她说:“阿姨,药我自己买就行了,还麻烦您亲自去给我买。”他妈一听我这么有礼貌,就笑呵呵地说:“没事儿没事儿,只要医院一休假我就来看苏阳,周围的环境我都熟悉了。”我说要去帮她的忙,不过她怎么都不让,非要让我到客厅歇着去,等药熬好了再叫我过去喝。
我看齐苏阳他妈自己在厨房忙叨,于是我问齐苏阳:“齐苏阳,你为什么总是对我那么好啊?”
“因为我喜欢你呗。”
“齐苏阳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不就是长相、学历,平时对周围的人好点儿吗?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啊?”
“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啊?”
“因为我看见你之后对你有特殊感觉。”
“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那无穷的自信心是哪儿来的,你就不怕我将来一高兴,嫁作他人妻了?”
“当然怕,不过,我觉得我看你过得好我也能挺开心的。”
“那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我准备这辈子单身到老死的。”
“不可能,你都遇见我了。”
“哎,你就不怕我不喜欢你啊?”
“怕啊。不过你应该不会的,你都能搬我家来跟我一起住了。”
“瞎说什么呢?那是我没地方住!”
“我们两个都认识一年多了,你心里有没有点儿什么触动?”
“有。”
“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吗?”
“觉得。”
“你心里就没点儿什么特殊的想法?”
“有点儿。”
“陈依然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啊?”
“估计那也不是。”
“你看你都这么回答了,那就行了,我放心了。”
“我很能花钱的,将来你养得起我吗?”
“估计是能,没看我每天都很辛苦地工作吗?就是为了挣钱。”
“我怕你将来生活作风有问题,再把我晒一边儿,跟别人风花雪月去,那我不得独守空房了?”
“不可能!我是正直的人,不然怎么能当上律师?”
“你不能这么勉强我啊,你没听过那句‘勉强没幸福的’么?”
“啊?我没觉得我勉强你了啊?失误,我道歉。再说了我这是公平竞争,按照法律上来说不算勉强。”
“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不知道齐苏阳他妈什么时候在我后边站着,估计是听到了我跟齐苏阳的对话,觉得挺怪诞的就笑了,搞得我挺尴尬的。
过了一会儿齐苏阳他妈叫我过去喝药。说实话我对中药一直都有恐惧感,你说这要是一可乐我还能特英勇地哗哗往嘴里倒,不过幻想与现实是截然相反的,它再怎么着都不是可乐它是中药啊!齐苏阳看我挺为难的,就说,陈依然你喝了它我就借你讲义看。我坐在那儿看着他,没什么反应,齐苏阳又加了一句,不说出去。我说,这才像话。然后才特痛苦地把中药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齐苏阳说了句让我痛不欲生的话,他说,正好我下节课的讲义也没写,等我写完借你。齐苏阳他妈在一边看着,我没好意思爆发,就没理他。想想总抢他讲义,突然觉得特不好意思,估计是我良心发现了。于是我说,这次我帮你写算了。齐苏阳听完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绝对无比的诧异。
我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总抢你讲义看,挺过意不去的。
齐苏阳听后马上很excited,他说,不用不用你歇着吧我替你写好了。看他这样儿,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这么惆怅。
我跟齐苏阳写讲义的时候,齐苏阳到外面接了个电话,时间挺长的,期间齐苏阳他妈问我跟齐苏阳怎么认识的。我说,开始我是齐苏阳的导游,在尼斯的时候我在街上逛,隐形眼镜掉了,齐苏阳帮我找隐形眼镜来着。当然,他参加了我带的几乎一整年的旅游团这件光荣的事儿就自动省略了。
他妈听我讲完就说我们俩遇见得太巧合了,言外之意就是一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在作祟,肯定把我当她们齐家的准儿媳了。
过了一会儿齐苏阳回来了,告诉我他要跟学校那边请几天假,事务所那边有点儿事儿必须去处理。我一听心里觉得挺难受的,齐苏阳本来就应该在律师事务所稳稳当当呆着,但是为了来找我才学的法语,这样一来肯定让他更累了。我说,哦,那你去吧我帮你请假。然后我又犹豫不决地说了句,我看你还是不要太累了好。我琢磨着这句话是不是太暧昧了,刚想告诉他别误会,他却挺平静地说知道了。
我曾经奢望过一种叫做平静的幸福,而现在那种幸福,我可能拥有。
第二天我跟齐苏阳一起出的门,只不过今天我们俩不顺路。到了学校之后我替齐苏阳请假,本来齐苏阳的课应该先欠着的,但是我一想他整天都挺累的,我就跟校长说他欠的课我替他讲了。
上课之前我跟教室里的学生说,齐老师这几天有要紧的事儿,所以他的课都由我来讲。然后我就看见一帮女生在底下唉声叹气、失魂落魄。
挺长时间我都没自己一个人讲这么长时间的课了,突然就讲了这么长的时间果然不适应,挺难受。回去之后齐苏阳他妈问我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我说没事儿,可能讲课讲的时间长了,歇会儿就好了。齐苏阳挺晚才回来,吃饭的时候压低声音跟我说,这几天你别跟我一起走,在外边也别跟我说话,知道了么?我问他为什么,让他先给我个理由,不过他怎么着都不说,还叫我别问了。你说我憋不憋屈?成天在我后边说喜欢我的可是你啊!我立马就火了,心里头想,哼,你不搭理我我还不搭理你呢!于是我化悲愤为力量,饭量比平时多了一倍。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就向那些思想纯洁善良的学生们有意识无意识地灌输了一些有损齐苏阳形象的思想,不知道这回他在学生心里到底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