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举,一举两得,既可安置裁撤冗员,又可倍增辽东之力,臣以为若有去辽东者,可让其携带家眷子女,一并前往,着熊廷弼划出屯地,安置冗兵,若建虏来犯,还可骤然增出一支劲旅。”孙承宗兴奋地说道。
朱由校却犹豫起来:“裁撤掉的冗员,都是桀骜不驯的兵油子,如何在裁撤并使之屯田之后,还能成为一支劲旅?若是这些冗员,到辽东之后,难以驯服,只怕会使辽东之局,更为糜烂。”
“皇上,”孙承宗笑道,“此事无妨,臣会致书熊廷弼,熊廷弼乃是领兵奇才,对付这些兵油子,自有良策,且屯军于辽东荒芜之地,使其携带家眷,命其且耕且战,太祖洪武皇帝曾说,兴国之本,在于强兵足食,如令将士屯田,且战且耕,则军不好民财,亦可使田地荒芜。如今辽东经历战祸,千里赤地,使冗员屯田,依旧为国家军籍,命熊廷弼加以调练,则无异于增添一支劲旅,若建虏来犯,则歼敌虽然无算,但自保绰绰有余。”
“如此甚好,”朱由校也有些得意了,自己的一点主张,经过孙承宗这样加点文章进去,竟然是歪打正着,一举两得,“孙先生,我大明设置九边重镇,原为防御北元,但如今最要紧处为辽东镇和蓟州镇,心腹之患亦已变为建虏,是否可以调整九边,以辽东为主,其余为辅,西北一带长城也可暂停修筑,兵部便可省下银两数十万。”
这是朱由校这几天来苦思冥想出来的省钱办法,要想有银子花,无非节流开源两条路客走,开源一路没有多少办法,只好重新看起矿税,而这任务眼下还只是在秘密进行之中,一旦内阁六部知道了这个消息,劝谏的奏疏以及抗议的官员肯定不会少。而节约一项,辽东军费不能少,改制京营所花的钱不能少,而给徐光启孙元化开设火器厂的银子也不能少,至于闹了灾荒的地方,自然是要赈灾,如果赈济不力,闹起民变,又要白白花费银子,实在是不划算。
这样算来算去,兵部前些日子要求重修甘肃一带的长城,索要五十万两银子,倘若不修,这笔银子便可以省下来,记得印象中,这个时代蒙古人并没有怎么直接闹事,也就是一些部落跟在建虏后面摇旗呐喊,大规模的入侵,倒还没有出现。
“皇上,此事宜从长计议,”孙承宗犹豫道,“蒙古鞑靼自隆庆开关之后,便安分许多,确少有大举入侵之举,然居安者当思其危,如今我大明有辽东心腹之患,若鞑靼趁火打劫,则国事将无可收拾,皇上整军也需时日,臣以为,京营整顿需一年以上,整顿西北,需一年以上,再整顿辽东,则要半整半战,恐怕旷日持久。”
“孙先生过虑了!”朱由校笑道,“待京营整顿完毕,可使京营奔赴辽东,而使辽东之军赴京护卫,届时以新京军与建虏而战,而朕与先生,则安心调教辽东之军,岂不一举两得?”
孙承宗却摇摇头:“边军与京军互掉,有违祖制,臣虽知此举圣明,然朝中衮衮诸公,岂会领会皇上妙算?且国朝武宗毅皇帝时,曾使京军边军互掉,宠信江彬,闹得朝野汹汹……”
“孙先生!”朱由校提高了一下声音,打断他的话,“朕不会宠信奸佞,只会宠信有能之才,只会宠信先生以及如先生这般国之柱石,既然先生如此说道,那此事便从长计议,朕也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中兴之路,漫漫而雄关似铁,还望先生助朕从头而越!”
“皇上圣明之至,臣当竭尽所能,尽忠王事,鞠躬尽瘁,死而不已!”孙承宗听到天启皇帝这话,免不了又要表表忠心,不过居然说到死而不已的话,的确让朱由校很是满意。
送走孙承宗,终于可以清闲下来,魏朝很快送来了一副硕大的地图——之前朱由校曾经跟他提到过,要在东暖阁内挂上一幅大明疆域图来,魏朝忙活了几天,才将这图找到。
朱由校让他将地图挂起来,不由得有些失望,这时候的人,智慧上不会比现代人差到哪儿去,勾心斗角的本事也差不多,只是这绘制地图的能耐,实在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勉强也能看一看,知道哪里是北直隶,哪里是南直隶。
大明朝两京十三省,疆域倒是不小,但除了江南一带还稍稍安定之外,如今东北战火连绵,而西北也是年年遭荒,这荒灾再持续个几年,李自成、张献忠的前辈们恐怕就要揭竿而起了!
其实中国的老百姓最是善良,不到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大多是不会造反的,史书上说陕西一带,易子相食,还吃什么观音土,老百姓活到这个份上,不起来挣条活路才怪!
因而倘若给足老百姓饭吃,便能减轻因灾荒而升腾起来的民怨,也就能将民变解决在摇篮中。
“魏朝,你可知道,我大明如今哪儿是产粮重地?”朱由校不清楚如今的情况,因而询问起魏朝来,大明朝宫廷之中的太监们,才学高的可不在少数,像魏忠贤这样的文盲,还真不多。
“我大明原先产粮重地为江南苏州、湖州一带,因而民间有‘苏湖熟,天下足’之称,然嘉靖爷以来,江南多种桑、棉,种稻米者不足十分之一,每年都需从外地调粮;如今我朝产粮重地为湖广一带,因而民间便有‘湖广熟,天下足’之称了。”
“只怕是湖广熟,天下依旧不足呵!”朱由校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
朝廷征收赋税,至今大多为征收农税,而所征收上来的粮食,有不少还要解送至各军,又就近送到各地方衙门,朝廷实际所得粮食少得可怜,一旦陕西一带灾荒延续,赈灾不力,民变必然要起——如今的天下,还是要以农为主!
但传统的产粮重地江南苏州湖州一带,已经大多不产粮了,都改种桑、棉,发展商品经济,只是向商人所征收赋税实在低得可怜,因而,应该减免农税而多征收一些商税!虽然有重农抑商的嫌疑,但是丝绸、棉布的利润,的确比单纯地种植稻米要高出许多来。
但朱由校很快又想到了一个顽疾——土地兼并严重,这并不是他考察之后得出来的结论,而是要归功于后世中学历史教育,几乎每个王朝到了末年,都是土地兼并严重,朝廷赋税不减,民不聊生,因而纷纷揭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