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又接连推辞了两次,说什么意在表示责任太重,恐惧不胜其任,请求皇上收回成命之类的客套话,朱由校也没有跟他客气,第四次下达诏命,王老太监这才“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任命,正式掌印司礼监。
有王安钳制住魏忠贤,朱由校才放心许多,而用魏忠贤去钳制那些唾沫星子乱飞溅的言官们,天启帝更是放心,老魏一定会让他们舒服透顶!尽管这样一来,天启帝会让这些文人们“不值陛下久矣”,但为了能够不使华夏故土沦为腥臊之地,朱由校拿定主意,就算背上“昏君”的骂名,又有何妨?
刚刚用过午餐,新任阁臣孙承宗便接到旨意,皇帝宣他平台见驾。孙承宗知道,平台召对可不是简单的见个面聊个天什么的,而是皇帝召见大臣议论国事。弘治十三年,大学士刘健上奏说,晚朝散归后,天色已晚,各处送来的文件往往积压内阁,来不及处理,如有四方灾情,各边报警灯事务,就有耽搁的可能,于是孝宗弘治皇帝便下令,除早、晚朝之外,每日两次在平台召见有关大臣议事,因此便有了“平台召对”这样一个新的朝参方式。但之后的皇帝,基本上连早朝都不可能每天出席,自是不必提晚朝,更不用说“平台召对”了。
如今天启帝普一登基,没过几天,便在平台召见大臣,俨然有效仿孝宗弘治中兴的架势,这让孙承宗不由得喜上心头,赶紧扔下手头上的事物,匆匆交代了几句,然后跟随者传旨太监一路朝着平台走去。
刚到云台门前时,孙承宗却发现孙如游已经抢在他面前来了,于是一拱手道:“阁老也接到皇上宣召的旨意了?”
孙如游回了一礼,道:“也是刚刚接的旨意,皇上恢复孝宗皇帝平台召对旧例,慨然有中兴之志,真乃我大明之福呵。”
两人小声议论着,来到云台门前,传旨太监让二孙在门外候着,然后进去禀报。
“回万岁爷,二位阁老已经来了,正在门外候着,是否传召?”宣旨太监毕恭毕敬地低着头说道,大气也不敢喘。
“宣。”朱由校头也不抬,桌案上摆放着他的一些计划和几个疑问,正等待着二孙来议一议。
不多时,二孙进来,立即跪倒,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位先生,快快请起,”朱由校赶紧叫道,“王安,快给二位先生赐座。”
王安亲自去搬来两只锦绣团凳,二孙谢恩之后,小心翼翼地坐了半面,都是直起身子,聆听着皇上的话:“二位先生,朕欲中兴大明,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入手,还望二位先生赐教。”
孙如游微微前躬道:“圣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为本。皇上当为天下表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明明德,亲民,举贤,慎得,生财,然后天下可大治。”
老孙头不愧是礼部尚书出身,说起话来,圣人之礼一套一套的,不过似乎并没有说得有些大而空,不具备实际操作性,朱由校微一蹙眉,将目光转移向孙承宗,孙承宗见皇上注视着他,起身说道:“皇上,孙阁老所言甚是,天子为天下表率,望皇上勤俭勤勉,虚怀纳谏,体恤黎民疾苦,任用贤能之人,帷幄听良、平之谋,行伍擢李、郭之将,则必能安定天下而中兴大明。”
“朕也知道,”朱由校苦笑一声,“但如今建虏虎视眈眈,边塞狼烟四起,朝廷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百兆苍生流离失所,甘、陕十年九荒,正所谓内忧外患,若想大治,必先开财源,而后强兵养民。”
孙如游一听这话,便醒悟过来,以为皇上这是要加赋税,此刻民间已是疾苦非常,倘若再贸然增加赋税,只怕会逼得赤子化为盗贼,届时国事势必更加糜烂而不可收拾,如此一急,也赶紧站了起来,急道:“皇上,民力已竭,万不可于此时再加赋税,否则,一旦激起民变,则更无可收拾矣。”
“孙先生,朕几时说要增加民间赋税了?”朱由校笑道,我已经了解了一些关于本朝税收的情况,大多是收取的农业税,农民自然是苦不堪言,而在商业赋税上,却是少得可怜,再者,士子官员却是不用纳税,数不清的皇子皇孙白吃皇粮,这些统统算计上,就能挤出不少银子来了。
“不增民税,如何开财源?”孙如游纳闷了,“皇上莫非欲效仿神宗皇帝,诏开矿税?”
“不错,朕正有此意。”朱由校笑道。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老孙头急了,“万历二十四年诏开各处矿冶,并专派宦官为矿使、矿监,承旨四出勘查,乘机勒索钱财,从此,矿监横行天下,不市而征税,无矿而输银,自万历二十五年至三十三年,矿税荼毒,祸及各地,多次激起民变,望皇上以此为鉴,不可擅开矿税!”
先前王安也跟朱由校说起过,说神宗皇帝收矿税而搞得天怒人怨,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纳闷,那些大富之家,动辄家财百万千万,比国库中还要宽裕,为何征收一些矿税,便民怨沸腾?这简直就是咄咄怪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田亩要征赋税,矿山为何不用收税?松江织造作坊雇工达千人之多,买卖动辄百万巨资,奈何几无半点赋税?”
“皇上,自古天子不夺民利,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与民争利,乃是下下之策!我朝太祖高皇帝曾有明令,商人之税三十取其一则可,皇上若加征商税,恐有违祖制。”孙如游熟读圣人之说,说起道理来,自然是层层相扣,步步相逼。
“世易时移,变法宜矣!”朱由校针锋相对道,“太祖高皇帝时,岂是如今之局?宣宗皇帝设内书堂,英宗皇帝罢殉葬,是否违背祖制?”
“皇上若执意开矿税而征商税,臣万死不敢奉诏!”孙如游神情坚定地跪拜下来,摆出一副坚决不肯让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