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以来,一连好几天,朱由校都没有闲暇的时候,也没有推行出自己的什么新政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完全不知道在这样的年代中,如何去当一个好皇帝,因此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与此同时,王安也在一点一滴地跟他讲解着一些官场上的事情,譬如说外朝有内阁六部都察院,内廷有司礼监御马监等等,他也渐渐地知道,这个年代大明官场上的一些常识。
可还没有等他完全弄清楚,礼部尚书孙如游就上了道奏疏,要皇上开讲筵,开讲筵朱由校知道,大概也是这帮大臣们看到皇帝不识字,因而即位之初便要开讲筵,朱由校照单批准,既来之则安之,尽管他觉得,这些讲筵对于应付即将到来的局势并没有多大作用,但还是得先熟悉这年代的一些程序。
开讲筵这一天,礼仪依旧是繁琐无比,搞得朱由校从乾清宫到文华殿来的一趟,仿佛的天底下重要得不行的事情,如果说登基大礼需要彰显皇家风范的话,那么这个开讲筵,又是为了什么呢?难怪这银子不够花,扯大旗作虎皮的花销,也不是小数目。
到了文华殿,内阁六部大臣都到齐了,文华殿内也是摆设齐全,朱由校便在王安的示意下,率领着群臣对着孔子像行了跪拜大礼,然后南面而坐,众臣再接着对他行三叩大礼,然后东西两行站立。
又是一番礼仪过后,才开始由鸿胪官传旨开讲,首辅大学士方从哲是第一个讲官,但他并没有多少废话,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开经筵的重要性,什么圣人之学,可安天下,以史为鉴,可知得失,天子开经筵,以百官为师,乃是尊圣扬道之举……
朱由校听得耳朵里差点钻进瞌睡虫,好在方从哲的话并不长,言简意赅,但接下来的讲官可就大不一样了,先从《论语》讲起,子曰子曰的,我以前在学校也学过论语,不过老师都是将论语中的几个原句翻译成白话文,通俗易懂,可这个老夫子却完全是之乎者也的,弄得朱由校一头雾水——没有办法,谁让咱古文功底差呢。
听到无趣处,朱由校干脆背靠在座椅上,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起来,但老夫子的声音也随之嘎然而止,随即一声喝喊:“圣人之道,为人君者,岂可不敬哉?”
王安推了我一把,朱由校才意识到,老夫子原来是冲着自己说的,庄严的气氛下,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无聊地坐着,比上课还要难受。这样的繁文缛节的活动,居然被文武百官视为极为重要的事情,真不知道于治国有什么帮助。
老夫子的鸿篇大论终于结束,又一个官员站了出来,大有前仆后继的架势,只见那官员行礼毕,说道:“皇上,先前少詹事钱公为陛下讲述论语,臣左庶子孙承宗为陛下讲史。”
孙承宗?朱由校心头一震,这不就是明末大名鼎鼎的一号人物吗?据说此人文武全才,相当了得,今天正好会上一会。
“孙爱卿,”朱由校呵呵一笑,“以史为鉴,可知兴衰,这个朕知道,朕也想做个贤君,但朕向问问孙爱卿,这三代以下,有哪些帝王,可称为贤君?”
“三代以下,可称贤君者,汉之文帝,宋之仁宗,我朝之孝宗。”孙承宗也是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回道。
“哦?那么,秦皇汉武,为何称不得是贤君?”朱由校眉毛一挑,站了起来,踱步走到孙承宗跟前,如今自己要做的,不是汉文帝那样的无为而治,而是要以一个强有力的姿态出现,这样才能内安天下,外逐建虏,不使我华夏衣冠受到玷污。因而说来,汉文帝宋仁宗都不是自己要学的,秦皇汉武这样的帝王,才是当前最需要的。
孙承宗往后稍稍避让了一下,回道:“皇上所列帝王,皆是雄才大略之主,然则秦皇一扫六合,视天下为奴仆,因而二世而亡;汉武北逐匈奴,开疆拓土,然穷兵黩武,征战连年,耗尽民力,致使天下凋敝;皇上治天下,当效仿我朝孝宗皇帝,亲贤臣远小人,君臣一心,上下一体,则中兴可成,社稷可守。”
又是一套老的说法,跟那些老夫子的论调没有多大的区别,老夫子们看来,这治理国家,就要修文偃武,捧着圣人之说,就能安定天下,可是,凭着教化,倘若就能使建虏自行瓦解,无异于痴人说梦一般。偏偏老家伙们把这些当做是金科玉律,是不容置疑的。
但就在这时候,朱由校却瞧见孙承宗冲着他挤了挤眼睛,他看得清楚,这眨巴眨巴眼睛,绝对是故意而为,那么,是意味着什么意思呢?这老孙头难道还有别的什么见解在这经筵上是不能说的吗?
“孙爱卿,经筵罢了之后,随朕到乾清宫御书房,朕再向爱卿请教。”朱由校赶紧说道,既然老孙有些话要单独对他说,那么就遂了他的愿,也正好能够更方便地请教一些问题。
“臣领旨。”孙承宗应了一声,然后退却到一边。
好不容易支撑到经筵结束,朱由校命人摆驾乾清宫御书房,自然也将孙承宗带上。到了乾清宫御书房,便笑着说道:“孙爱卿有话在经筵上不能讲,现在在御书房内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犯忌讳的话也不必隐瞒,朕都赦你无罪。”
“皇上聪慧过人,臣佩服之至,”孙承宗微微一笑,“适才在经筵上,皇上问起列代贤君,又言及秦皇汉武,因而臣斗胆揣测,皇上是想做个有为明君,而当今朝野形势,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则有建虏虎视眈眈,内则有党争气势汹汹,皇上想外平辽事,内抚朝堂,万万不可效仿汉文宋仁,当效仿秦皇汉武。”
“既然孙爱卿也持此念,为何在经筵之上不明说呢?”朱由校不动声色地问道。
孙承宗摇头一笑:“经筵之上,主讲圣人之学,内阁诸公,朝野大臣,都希望皇上修文偃武,然而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单靠教化礼仪,是根本不可能灭建虏而平辽东的。”
“文章千古事,社稷一戎衣!说得好呵,”朱由校赞许地点点头,“灭建虏而平辽东,非要有一支英武之师不可,孙爱卿,今日朕单独召你前来,就是想听听你对灭建虏平辽东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