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之后,许元来到了一处离医院几公里远的提款机前,把那张银行卡插了进去。此时的许元戴着一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鸭舌帽,脸上还带着墨镜。他这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显得鬼鬼祟祟的。其实许元非常清楚,他再怎么伪装,一样会被认出来。只是这样做能给自己一些心理安慰,从而让自己能够保持足够的平静。
不过短短几分钟,提款过程就完成了,许元带着两万元的现金,迅速离开了这里。夜色沉沉,四下昏黑。许元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再无一丝痕迹。
然而就在提款机刷刷地吐出那两百张钞票的时候,清溪市中心的某个建筑物里,欧阳风接到了一个电话。
“小鞋匠啊,”欧阳风哈哈一笑,说,“你给我打电话,说明查到了?”
“是的。”小鞋匠的声音沙哑难听,可是在此时的欧阳风眼里,这声音就像仙乐一样悦耳动听,“他露头了。”
“太好了,”欧阳风的脸上写满了洋洋得意,“许元啊许元,我看你这次往哪儿跑!”
医院。
林萧熙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了。她已经换上了病号服,头发也由给她换衣服的护士进行了处理,在头顶盘了个简单的发髻。看着她双眼紧闭的样子,许元很是心疼。
“有点慢啊。”医生看着许元微微皱眉道,“楼下就有提款机,你怎么才回来?”
“我没找到。”许元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跑了几公里才找到一个提款机。”
医生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种感觉令许元心里一颤。不过随后许元也释然了,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歪,这笔钱是自己应得的东西,此刻拿出来用也无可厚非。
一转眼的时间,三天就过去了。林萧熙终于基本上得到了初步的恢复,精神状态可以称得上良好了。这些天来许元一直守在林萧熙身边,也应大夫防传染的建议打了一针,现在两个人基本上处于比较好的状态了。经过三天的休息,两人的身体状况得到了不错的恢复,至少比之前风餐露宿的时候好得多了。通过与医生护士的交谈,许元这才知道,原来林萧熙自从那个雨夜之后就已经染上肺炎了,只是一直处于潜伏状态,直到三天前的那个夜晚,这才爆发了出来。
这段时间许元为林萧熙买了医院的病号餐,还三天两头地带些水果之类的东西回来给林萧熙吃。可是林萧熙就像一个木偶人一样,言谈举止都显得呆呆的,经常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吓得医生几乎要让许元给她做脑部检查,看看是不是这次的病让脑子受了损伤。
可是从林萧熙的眼神里,许元能看出来,林萧熙很痛苦。这是一种尽管亲近,但是却不信任而导致的煎熬。许元知道林萧熙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明,可是他不想直接开口解释,这样反而会显得自己欲盖弥彰,落得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可是林萧熙也不肯开口问。她只是呆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草坪,或者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目光涣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间病房有三个床位,此刻只有林萧熙一个病人,显得空荡荡。林萧熙并不知道,就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许元经历的内心折磨。实际上她受到的折磨并不比许元少。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许元救了自己的命,而且是第二次。即使这钱真的来路不正,她又能怎么说呢?此时的林萧熙,心里已经彻底乱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许元也对这件事避而不谈。每次许元殚精竭虑地弄些能逗人发笑的小笑话和小段子之类的东西,献宝一样讲出来讨好林萧熙的时候,林萧熙却始终不能避免地想着这笔钱的问题。久而久之,许元也不怎么愿意开口了。病房之中的二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这样的僵局又持续了两天,许元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于是这间病房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景:一个病号和一个陪护,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坐着,一起发呆。尽管在医院里这样有点恐怖,但是竟然还有几分阳明格竹的意境在里面,不可谓不有趣。许元的耐受能力基本上达到极限了。有时候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就跑出来,躲在厕所里抽烟。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许元回来的时候突然坐到了离林萧熙非常近的地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林萧熙知道许元终于要正式地说些什么了,于是她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然而许元没有说有关林萧熙想知道的事情。他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问林萧熙说:“你听说过清溪市城北的小鞋匠吗?”
林萧熙摇了摇头,眼睛疑惑地盯着许元。许元知道那个眼神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继续说”,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小鞋匠和我是一伙儿的。我不过是给欧阳风开车的司机,我哥哥他……他活着的时候也只是欧阳风的保镖。这个小鞋匠约莫不到三十岁,但是是欧阳雨龙手下的干将,欧阳雨龙控制着清溪市很多不法的产业,基本上都和这个人有关系。”
林萧熙摇了摇头,眼睛疑惑地看着许元。这个时候许元才真正意识到林萧熙的厉害。她的眼睛真的会说话,只要一颦一笑,一次眉目相接,她就能把要表达的意思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对方。
但是许元没有时间欣赏林萧熙的眼睛了。他镇定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刚才我在厕所的时候,看见他从走廊里经过。我不认为这是偶然,咱们被盯上了。”
林萧熙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把枕头扶起来,弄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放弃了?”许元的胸中一阵怒气翻腾。
林萧熙还是不说话,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许元看到她的样子就无比生气,可是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沉默了一下,许元又说:“那你干脆跳下去好了,这里是十六楼,摔下去一了百了。”
林萧熙依旧没有出声。许元大怒,砰地一声拍得床头柜一阵巨响。他近乎野蛮地大吼道:“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哑巴吗?!”
林萧熙摇了摇头。她终于笑了一下,说:“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许元也跟着摇头。他现在真的不知道,林萧熙到底应该怎么样。林萧熙累了,这样的生活一旦暂停,就像长跑进行到一半休息一样,体力已经极大地消耗了,然而终点却遥遥无期。这个时候是最容易产生放弃的情绪的。从此以后,如果还能回首往事,那么,放弃了的人要么悔恨,要么畏惧,总之,就再没有一个会感到幸福的。许元知道林萧熙此时的心态,他也知道男人对女人的责任。正因如此,他不能让林萧熙放弃,他要让林萧熙在真正安逸下来的时候感激自己。因此,他绝对不能放任林萧熙的状态,他要带她走。
许元本打算整理一下东西,可是却发现没什么好整理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些零碎而有用的小物件,往背包里面乱塞一气,也不过勉强达到背包容积的三分之二罢了。林萧熙没有打针,只是在静养,因此省却了许元的不少麻烦事。正当许元考虑如何带林萧熙出门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男男女女地进来了一大票人,有医生护士,也有病人家属,还有一个缠着许多纱布的女人躺在担架车上,显然就是病人本人了。
这些人刚刚进屋,就搅得病房里天翻地覆。所有人说话声音都大得要命。许元不厌其烦,正打算带林萧熙离开,却突然听见一个女人说:“换病号服了,请男士回避。”
随行的几个男人立刻朝屋外走去。许元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事情要坏。可是究竟坏在哪里,他却说不明白。他只觉得,这些人身手一般,演技又这么浮夸,实在是太“难得”了。可是他们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样的?
不一会儿,换好了病号服的女人被几个一起来的女人推了出来,还放在担架车上没有搬下来。这时候那些女人们就说:“换好了换好了,快去检查吧!”
一行人急吼吼地朝着电梯跑过去,并且带着担架车。车上的病人依旧是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除了还有呼吸以外,简直就是彻底死亡。许元看了两眼也没看出来破绽在哪儿,便走进了病房。他刚刚走进来就被吓得魂不附体。
林萧熙不见了!
这一吓可非同小可。要知道林萧熙可就在这个只有一个门的屋子里呢!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玩消失,除非她是世界级魔术师,否则绝对是出事了。会在哪儿呢?会在哪儿呢?许元先是在窗口探出头来向下看,楼下一片祥和,没有人跳楼。可是屋子里实在是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了。
这时候许元灵光一现,终于想通了,这是刚刚那群人以退为进的战术,先麻痹了许元,再绑架林萧熙。最后就可以腾出手来,完全无所顾忌地消灭许元。这样一个严密、严谨、严肃的方案,却恰恰是用这样变魔术一样的方式把活人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