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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再逢

陆家庄历经一番箭雨袭击,玄羽阵型大乱,破绽百出,一群灰衣人趁虚而入,越过宅院高墙,居高而下,攻了进来。陆家庄子弟处于弱势,瞬时败下阵来。隋伯默默站在中厅廊柱下,在漫天箭雨和火光的交错中,目睹了陆家庄子弟的溃败,顿感心痛难捱,全身颤抖,喃喃自语道:“老爷,难道陆家庄百年基业竟要毁于这一夕之间?”说罢眼神暗如死灰,终于不忍再看,佝偻着身体转身向火势猛烈的深处走去,就在他转身回望的刹那,眼角突然闯入一抹白色,在雨势惶急的黑夜中煞是亮眼,隋伯身体一顿,眯起眼睛追寻这抹白色而去,忽而精光一闪,睁大了眼睛,这身形与招式动作,他看了十几年,绝不会有错,陆家庄二公子陆琰回来了。

心念回转之间,陆琰已奔到隋伯身边,一把扯住隋伯衣袖,眼神闪烁,道:“隋伯,你做什么?成败未定,万万不可轻生。”说话间便已将隋伯拉回到廊柱下,续道:“您且等着,今日虽然凶险,但尚有变数也未可知。”说罢,他抽出腰间长剑,身形急旋,掠入雨中。

陆琰边应付敌人的进攻,边用眼角余光观察打斗情势,满目望去却是心生寒意。陆家庄功夫讲求排兵布阵,驰骋乱世数十载靠的是玄羽阵法,此阵法对于个人功力并无苛刻要求,精要之处在于变,虽只一套阵法却可以幻化出数十种阵型,阵法十六个方位各司其职,与阵眼里应外合,应势而变,抵御外敌当不在话下,却没想见尚未与敌人正面碰撞厮杀,就被“雨夜火箭”这种诡异的偷袭路数破了章法。如今陆家庄弟子散落各处,各自为战,以己之短迎敌之长,其结果可想而知。陆琰内心焦急如焚,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败象,忽然一瞥之间寻到了哥哥陆瑄的身影。只见有三人合力围攻陆瑄,陆瑄一把长剑招式既急且密,脚下步伐却虚浮滞缓,显然受了伤,现下只是勉力应付,再过片刻便吃不消。陆琰见状急攻几招,逼退眼前敌人,转身向陆瑄处奔去,先是持剑虚晃三人背后,待得三人撤手回援却足下一点,越过三人头顶来到了陆瑄身边。

陆瑄看清陆琰面目,眼睛一亮,道:“琰弟,你回来了,这些贼人欺人太甚!”陆琰见招拆招间,道:“大哥,你怎么样?祖母呢?”陆瑄道:“祖母已经暗中护送至他处了...待毙了这群贼子再与你细说...”说罢似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竟摇摇欲坠起来,陆琰大惊,回身抄手一捞将陆瑄负在背上,道:“大哥,你受了内伤,气息不稳,先不要说话...”那三个灰衣人见陆瑄伤重,加急了攻势。陆琰顾及哥哥安危,无法施展身手,虽未败下阵来,却一时也找不到应敌之法。

纠缠间,却听陆瑄语气恍惚道:“你们这帮贼子!我陆家决不能毁在你们手上....看剑!”说罢匐在陆琰背上的陆瑄,直起身子,仗剑刺向敌人。陆琰心叫不妙,那三人看到陆瑄门户大开,眉间一喜,均转势攻向陆瑄。陆琰被迫撤剑回护,腰腹却露出破绽,想要抬脚抵挡,怎奈身负一人,终究是慢了,只觉腰间一凉,已是被其中一人刺中,随即传来剧痛,陆琰强忍伤口灼烧,抬起的脚踢中一人手臂,借势掠出三人的包围圈,奔回到隋伯身边。陆琰将陆瑄交付给隋伯,道:“隋伯,大哥受伤,你带大哥先走吧。家中密径你是知道的。”陆瑄深提一口气,缓缓道:“我不走,我要跟陆家庄共存亡!”陆琰叹道:“大哥,你...”说罢深深望了陆瑄一眼,未再有机会说什么,便要返身掠回,隋伯急道:“二公子,你也受伤了!”陆琰身形未停,道:“隋伯,我不碍事!”

习武之人,经气运转全汇聚在丹田,陆琰伤在腰腹,丹田左近,气息已乱,纵然功力深厚在众人之上,却也出招渐缓,脸色也愈发苍白。灰衣人虽然在陆琰的攻势下,损伤惨重,但是陆家庄的子弟尚能战斗的已寥寥无几,越来越多的灰衣人向陆琰发起围攻。陆琰伤势之下已无暇他顾,精力全放在这一招一式的打斗中,心中泛不起任何豪迈之气,却渐渐升起一股悲凉,他知道周围的呼喝声越来越小同时也伴随着陆家庄子弟的伤亡越来越惨重,陆家庄终究是要败了,陆琰在这种悲凉的心境下又细密的生出了愤懑与不甘,他不理解陆家庄为何在短短半年之内沦落至此,为何没有江湖门派来主持正义,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谁,目的是什么,为何自己在弱冠之年成人之际却遭遇如此灾祸?恰是这种愤懑与不甘支撑着陆琰负隅顽抗,雨水、血水与火光交错,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每一招一式都拼尽了力气,也丧失了章法。这种混沌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当他以为自己脱力死去的时候,打斗,戛然而止。

陆琰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到如雷声轰鸣般的声音:“参见堂主。”他微微错愕,感觉整个陆家庄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火烧木头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堂...主,堂主是谁?正恍惚间,身体却被一支手臂扶住,随即一股热力传来,周身伤痛顿时舒缓许多。陆琰勉力转头望去,却刚好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眸子和一道从眼角贯穿到耳后的伤疤,陆琰眼神却瞬间清明,心中一热,道:“唐孝安!你终于出现了,可我就要死了....”唐孝安眼神闪烁,驻望许久,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并未答话,转头冷声道:“结果如何?”一名灰衣人侧身出列,作揖道:“禀堂主,陆家庄子弟死伤过半,逃脱十数人,其余被俘,已派人交付青钰处看押。我处死二十七人,伤四十九人,其中二十二人为他所杀。”说着指了指唐孝安身边的陆琰,续道:“剩余五人命丧陆瑄之手,此外...属下无能,陆瑄和那个老仆人也不见了...”唐孝安脸色一寒,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不待那灰衣人作答,却感到身边的身体扭动起来,唐孝安望去却只见陆琰血目可怖,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咬牙恨声道:“唐孝安!是你!”未等说完,陆琰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在唐孝安脸上,昏了过去。唐孝安身体僵立,看着陆琰破败染血的衣衫与苍白的面容,怔忪在原地,闪电划过夜空,眼角那道沾染了陆琰鲜血的疤痕,更显狰狞可憎....

却说慕菡和顾钧历经路途劳顿,到得【成&都】府时,雨已经停了,日头冒了出来,水汽弥漫伴随烈日炙烤,湿性黏浊,如油入面,闷热难耐,汗湿重衣,教人心烦意乱。慕菡与顾钧都是来自海上岛屿,受不得这闷热无风的气候,慕菡记挂陆琰,奈何身体染恙,是以脚程极慢,直急的嘴角起了泡。顾钧一路劝解,却每每遭一顿抢白,讨个无趣,是以只能步步跟随,待两人踏得【成&都】府地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日近黄昏,两人找了个客栈投宿下来,在一楼大堂叫了份酸梅汤解渴消暑,顾钧一碗酸梅汤入肚,缓过精神来,道:“师姐,既然如今我们到了【成&都】府,师弟以为该当去与师父汇合,然后再去找陆大哥。我记得书信里有提到师父他们住在城南的天府客栈。”

慕菡拒绝道:“不行。我们要先找到陆大哥。”

顾钧神色微微一暗:“可是去哪里找陆大哥呢?”

慕菡神情恹恹,慢悠悠的喝着酸梅汤,自顾自掏出一把折扇纳凉,并未答话,过的半晌,才道:“呆子,我问你,【成&都】府最有名的武林世家是哪个?”

顾钧答道:“当然是号称江湖第一门派的陆家庄了。”

慕菡颔首道:“我再问你,陆老庄主膝下两子,你可知道名讳?”

顾钧微微思索,道:“陆家庄大公子陆瑄,掌握陆家各大商路生意,名声在外,这个我自然晓得。至于二公子...陆老庄主仙逝以后,才在江湖上走动,我不晓得名字,但据说二公子才是得了陆老庄主真传的人。”

慕菡微微撇嘴,道:“后知后觉的呆子,陆老庄主二公子叫做陆琰,正是咱们的陆大哥。”

顾钧一口酸梅汤呛到,咳了一阵,才惊愕道:“啊?陆大哥便是陆家庄二公子?可是陆大哥言谈举止并不像个厉害的人物啊?”

慕菡听罢折起折扇在顾钧头上敲了一记,怒道:“顾呆子,你懂什么?你以为厉害的人物都得像咱们师叔师伯们一样凶神恶煞啊?陆大哥那叫深藏不漏,不然你以为咱们能从马贼手里活下来?”

顾钧摸着头,有些不满,道:“就算师姐你说得对,你也能不能不要老敲我头了,我本来资质不高,被你敲来敲去,更加愚笨了...”

慕菡咯咯笑道:“呆子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嘛...不过爹爹说过,其实你这种品性才真的能够....”说到一半慕菡突然顿住,眼神盯着顾钧右后方,顾钧愣愣看着慕菡,道:“师姐,怎么了?”说罢也想转头看。慕菡拿扇子又是一记,道:“别转头,仔细听。”

顾钧这才凝神耳闻,却听得右后一桌的客人在闲聊,不过聊得内容却让顾钧大惊失色。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哎唷,真是不得了啊。昨天晚上那么大雨都浇不灭那大火啊。看来皆是天意,陆家庄气数尽喽...”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可不是嘛。我听说陆家庄自上至下一百余号人全被杀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这么大个仇家...好生厉害!连江湖第一门派都打不过...”原来的声音叹气道:“枉顾陆老庄主一世磊落,咱们【成&都】府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陆家庄庇佑,谁能想到如今下场呢....我听说江湖各大门派都从各地赶过来了,正在陆家庄宅子那儿商议,有各大门派联手,量那些贼子再厉害也在劫难逃,届时非得把他们千刀万剐不可!”另一个声音道:“你小点声儿,谁知道那大仇家还在不在城里...”

顾钧听罢只觉手脚发冷,心狂跳不已,再一看慕菡,却见已是脸色煞白,眼神惶遽,泪珠就要掉下来,顾钧诺诺道:“师...师姐,别难过...他...他们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们不要信...”慕菡蓦地回过神来,猛吸了一口气,擦了一把眼泪,声音微颤,道:“呆子,你说的对。陆大哥一定没有死。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我们走。”说罢快步走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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