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封稍稍一怔。
“这些年父子之情,父皇真是一点不在乎……”却无忧垂了眸,似乎是失望地摇了头,“可父皇,今日你虽然还坐在这位子上,半分都轮不到你做主了。你问问无封,他会不会杀我?”
“没有七哥为我出谋划策,三哥的势力遍布离都,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将其瓦解?”却无封怔怔地望着天启帝悲愤的神色,虽是疑惑,仍是不懂。
“殿下!十殿下——”
殿外有人慌忙来禀告,“殿下,城外大军不敌宁王的人马!”
“不敌?”却无封听了以后一把将来人踹在地上,“十万大军不敌他四万人马?他镇北军是能以一当十不成?”
“宁王将镇北军都换上了我们的战甲,夜色里混战不清,大军杀斗起来敌我难辨!如今已经是……一片混乱……”
却无封气得又狠狠踢了他一脚,“一群废物!”
“也到底是却无欢。”却无忧笑了笑,对着却无封劝说,“不如你亲自看看情况?父皇这里,由我照看。”
却无封没有任何表示。
“信不过我?”却无忧上前了几步,“我一个将死之人,就是坐上这皇位又能如何?”
“七哥不必这么说,七哥的病未必不能治,之后我定会找来天下最好的大夫为七哥延年续命。”话虽仍是这么说,却无封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未免夜长梦多。他一把抓了诏书,从天启帝手里夺了笔,强行模仿着天启帝的字迹伪造遗照。
却无忧看在眼底,也不去阻止,只是面带笑意地看着天启帝,“父皇为这江山劳累一生,也是时候休息了,否则眼睁睁看着江山落入他人手里,不是死也不瞑目?”
天启帝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咬着牙硬是把话说出来了,“无封!杀了他……我传位给你……”
却无封听了,狐疑地搁了笔,一双眼打量着却无忧,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父皇竟说出这样的话。就为了杀却无忧这个再活不过两三年的病秧子,肯把皇位交给他?
然而伪造遗照继位和父皇亲授帝位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却无封尽管满腹的疑问,还是死死看向了却无忧。要杀掉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实在太简单,可正因为太过简单,他又转过头看了看座上的父皇,生怕这中间有什么阴谋……
毕竟他是靠着却无忧的谋略才把事情做的这么成功,杀了他,今后麻烦不少,谁来替他出谋划策?思索再三,却无忧始终做不出决定来。
天性多疑,优柔寡断!
天启帝暗叹了一口气,满目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难当大任。
他望了一眼夜色浓重的殿外,心里的期待渐渐落空。曾经将坐上这个位置视为最重要的事,如今果然就要死在这个皇位上。孑然一人的死……
到最后,到底也无人伴他身侧。
天启帝扯出一丝苦笑,终究缓缓闭了眼。
却无封茫然地望着座上的父皇垂下了头,一时张惶无措,“父……父皇……”而他手里还攥着那本只差加印玉玺的诏书,“皇位传于十皇子却无封”几个字仿佛字字带血。
夜风吹进殿里来,他忍不住瑟瑟发抖——父皇已死,只要他盖上玉玺再昭告天下,他从此就是万人之上的天离国皇帝。再无人可以让他担惊受怕,他的生死,只会掌控在自己手里!
却无忧有些不忍的低了头,其实想一想,天启帝肯留他一命到现在,进贡的药材食材也都拿最好的送去他寝殿,怎么能说不是慈悲呢?待他,这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帝王,已经仁至义尽。
却无封笑了两声,一把将玉玺盖在了诏书上。朱笔金印,仿佛他已经能看见自己在这大殿上俯视百官臣服的画面。
却无忧只说了一句“恭喜”就转身准备离去,然而一眼瞥见站在大殿外的那个人,本来就想着今晚如何也不会不出现。怕就怕他一出现,事情就徒增变故。
“多日不见,三哥别来无恙?”
却无欢面无表情地踏进了大殿,手里的长剑尚滴着血,一袭黑袍上也是斑斑血色——看得出,前来大殿的路,他必然也是一路厮杀。
却无封的神色僵硬,未料到却无欢来的这么突然,手上的诏书仿佛一把火灼烧在皮肤上,进退无路。然而很快地,他就稳住了心神,“宁王,夜闯大殿可是大罪。”
“父皇病重,我连夜赶回离都为见他最后一面,七弟和十弟将我拦在外,又是什么道理?”却无欢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诏书上,眼底闪过森寒冷意,“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生怕我撞见?”
那眼神望得却无封心里一紧,几乎下意识就要退后。然而数年征战,生死一线的事他也是经历过的,再不会像以前一样连与却无欢对视都不敢。
“三哥来迟了,父皇已经……”
却无欢的视线这才落在了皇位上早已经没了呼吸的天启帝上,一袭华贵的暗紫长袍下,那个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帝王只剩枯槁的身躯。他丢了长剑,也不顾忌一人孤身在这大殿里没了武器该是如何不利,只拂袖跪地——恭恭敬敬向座上的天启帝磕了三个头。
“没赶得及回来救你,权当我不孝好了。”
他喃喃自语,起身正视着却无封,“无封,从前我只认为你仅仅是无用而已,没想到你会蠢钝到这个地步。”
却无封差点就脱口而出的狠话硬生生忍住了,知道多说无益,手已经挨着腰上系着的长剑。父皇已死,死无对证。他手里有盖着玉玺的诏书,现在只要诏告百官说圣上驾崩传位十皇子,天离皇位就是他的——何需惧怕却无欢?
不再理会却无封,却无欢径自走到了七殿下却无忧面前,将一块玉佩扔在了他手上,“纯钧被你押入牢之前,费劲万般方法将这枚你不曾离身的玉佩送到了我的手里。若没有他的指点,我怎么也不会想得到,天离国七殿下的身份,竟如此讽刺可笑。”
全然了解却无欢话中含义,却无忧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可即便宁王知道了又能如何?即便十殿下不能继位为帝,怀临的大军也会很快攻陷锦城。你知道,现在再调兵往北已经无用,怀临军即将长驱直入攻下乐都、丰都——到时候你也只是空有皇位,再无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