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美尔张大着嘴至少愣了半分钟,她干涩地笑了一下:“狄更斯,您是在开玩笑,对吗?”
“如果这是个玩笑的话,算是个不错的黑色幽默。”狄更斯说,“但遗憾的是,我没开玩笑。”
舒美尔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这时她看到狄更斯的神情同样变得严肃了。
“狄更斯,这是家温暖残阳医院。”她提醒道。尽管她认为自己不该这样提醒一个临终病人。
“我知道。”狄更斯平淡地说。
“住进这里的病人,都是……”舒美尔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都是活不了多久的人。”狄更斯替她说了出来。
舒美尔的嘴角不自然地**了一下。“那么,您说您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显然是不可能的。您知道……”
“你叫舒美尔?”老人突然打断她的话。
“啊……是的。”
“好的,舒美尔。”老人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说,“记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异的事,没有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
舒美尔和他对视了一刻,突然想起院长对她说过的话了。
这个老人是精神病患者。他经常说一些疯言疯语。
可能是之前和狄更斯的那些对话太过正常了,让舒美尔几乎忘了这件事。现在她明白过来了。
我不能再跟他较真了。她说道:“您说得对,狄更斯。”
狄更斯注视了她一阵,不再说话了。
舒美尔走到阳台上,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时,一阵轻快的音乐从她的裤包里传了出来,是她的手机铃声。舒美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外婆打来的。哦,对了,她知道我今天要应聘——一定是打来问结果的。
“嗨,外婆。”舒美尔接起电话,尽量压低声音。
“乖孙女,怎么样?第一次应聘成功了吗?”电话里是老妇人温和的声音。
“您猜呢?”
“你叫我猜,就一定是应聘上了,对不对?”
“嗯。”舒美尔喜悦地点头。
“真是太好了,祝贺你,舒美尔!”外婆高兴地说,随即问道,“工资待遇怎么样?”
舒美尔回头望了一眼狄更斯,把手挡在嘴前小声说道:“挺好的,比我预想要高得多——外婆,我现在已经在上班了,不大方便说话。等我空了,回家去跟您和外公慢慢说吧。”
“好,好。你外公可盼望你回家了。”外婆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有些哽咽。“要是你妈妈还活着,肯定也很高兴……”
舒美尔的心往下一沉。“外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好吗?”
“诶……好,不说了,你工作吧。有空多跟家里打电话。”
“我会的,外婆,再见。”
舒美尔挂了电话后,站在阳台上出了会儿神,表情凝重。她吁了口气,迅速调整心情,同时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快到中午了。
十二点钟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舒美尔说了声:“请进。”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是两盘热气腾腾的快餐。舒美尔快步走过去,接住她手里的托盘,放到茶几上,然后微笑着说:“我猜你就是麦太太吧?”
“啊,你第一天来就知道我的外号了?”麦太太有些惊喜地说。“你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谢谢,我叫舒美尔。”
“很美的名字。”麦太太和善的脸上堆满笑意。“其实我不姓麦,只是平常喜欢熬小麦粥,所以大家都叫我‘麦太太’。”
“真想尝尝您熬的小麦粥。”
“这太容易了。先尝尝今天的饭菜吧,希望合你的口味。”
“闻上去就很香。”
“那真是太好了。”麦太太说,“吃完之后把盘子放在一旁就行了,我送晚餐来的时候会收走。”
“好的。”
麦太太望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狄更斯。压低声音说,“他就要麻烦你喂饭了。干这个工作得有耐心,而且得顺着他。”麦太太用手指了指脑袋。“你知道,他这里有点儿……”
“我明白,谢谢你,麦太太。”
“好了,你们吃饭吧,我出去了。”麦太太微笑着离开了。
舒美尔端起一盘快餐。这是那种典型的快餐盘,几个格子分别装着肉类和蔬菜,中间最大的格子盛着米饭。今天的菜是烧牛肉、炒莴苣和花椰菜之类的蔬菜,看上去还挺诱人的。舒美尔其实已经饿了,但还是把餐盘端到老人面前,说道:“狄更斯,我喂您吃饭吧。”
“你先吃吧。我吃得慢,会耽搁你很久。”老人说。
“没关系,我现在不饿。”舒美尔为了履行工作撒谎道。
老人不再推脱了。舒美尔用勺子舀起一些饭,又加了些菜在上面,伸到老人嘴边,狄更斯张开嘴,吃到嘴里,慢慢咀嚼。
他确实吃得很慢,似乎每一口都在仔细品味般细嚼慢咽。把这顿饭喂完,已经快中午一点钟了。舒美尔早已饥肠辘辘,但一直忍着没表现出来。
老人吃完后,舒美尔用纸巾帮他擦了嘴,这才坐到一旁,自己吃起来。饭菜早就凉了,本来可能很香,现在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了,只能填饱肚子。
舒美尔吃饭的过程中,没有因为饭菜的味道打了折扣而皱一下眉头。狄更斯一直注视着她。
饭后,狄更斯躺下去睡午觉。舒美尔也有些犯困,她看到旁边那张床,真想自己也睡上去,但忍住了。她掏出手机玩游戏。
下午三点钟,狄更斯醒了,告诉舒美尔他要解手。舒美尔从卫生间里拿出便盆,她轻轻掀开被子,才发现老人下身已经湿了。
很显然就是为了方便解手。舒美尔的脸略微红了一下,她在心里提醒自己是个医护工作者,这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她将便盆塞到老人身下。之后拿到卫生间清洗。
过了一会儿,舒美尔从卫生间里打了一盆热水出来,对老人说:“狄更斯,我帮你洗把脸吧。”
狄更斯点了点头。
舒美尔用热毛巾给老人洗了脸后,问道:“身体要擦一下吗?”
“你帮我擦一下胸口和后背就行了。”狄更斯说。
“好的。”舒美尔帮老人解开病员服的扣子,敞开衣服后,她突然看到老人胸前挂着的一样饰物,不由叫道:“啊,海洋之心!”
狄更斯怔了一怔。“你说什么?”
“啊······对不起,我说的是您戴的这个吊坠。它是我最喜欢的宝石,是欧洲的三大名宝石。”(三大名宝石蓝魔之泪、寂寞的眼泪、还有就是海洋之心。并称欧洲三大名宝石。)
狄更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那块发出幽蓝色荧光的美丽石头,不觉笑道:“你叫它什么?”
“海洋之心。我是从电影《泰坦尼克号》上知道的。”
狄更斯注视着这块吊坠,摇头道:“不,它不叫海洋之心。它的名字是‘希望蓝钻’。”
“对、对······希望蓝钻。它是海洋之心的原型。世界上最著名的稀世珍宝之一。“舒美尔显出一副激动而又懊恼的神情。“真可惜,一年前我看到它时,没有下决心买下来,现在再也找不到了。”
狄更斯挑起一边眉毛,用一种极为感兴趣的口吻问道:“你一年前看到过它?而且还决定买下来?”
“是啊,当时是暑假,我和朋友到阿尔卑斯山去旅游。在山脚下的一家小饰品店里,我看到了这颗让我梦寐以求的海洋······不,希望蓝钻。它让我想起了电影里美好而让人心碎的爱情故事。我真想拥有它。但是那家店主开价要100法郎,我觉得他可能是看我喜欢而漫天要价,就没有买下来。”舒美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知道,我那时只是个背着背包自助游的穷学生,100法郎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现在我后悔了,因为我后来再也没找到仿得这么好的希望蓝钻。错过那次机会真是可惜。”
狄更斯开怀大笑:“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让您见笑了,狄更斯。”舒美尔红着脸说,“能够拥有这样一块美丽而浪漫的宝石,大概是每个女孩的梦想吧——哪怕是人工仿照的也好。不过,我没想到······您也喜欢这块宝石。”
“的确,像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戴一块耀眼夺目的蓝钻,实在是不伦不类。”狄更斯又笑了起来。
“啊,狄更斯,我不是这个意思。”舒美尔的脸更红了一些。她盯着那块深蓝色的石头,就像陷入了梦幻之中。“不过,您的这块希望蓝钻,实在是太美了。它比我在阿尔卑斯山山脚下看到的那块更透明、亮泽。现在这种高仿的技术,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我敢说,您这个吊坠买得一定不便宜。”
“那你猜猜看吧,它值多少钱?”狄更斯饶有兴趣地望着舒美尔。
舒美尔想了想。“我觉得,怎么也得300法郎才能买到吧。”
老人再次大笑起来,好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舒美尔意识到自己可能闹了笑话,她改口道:“嗯……可能得上千法郎。”
狄更斯笑得有些直不起腰来了。舒美尔不敢再猜下去了。她等老人笑完后,问道:“狄更斯,这个吊坠到底值多少钱啊?”
狄更斯深呼吸了一口,说:“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东西不是我买的,是别人送给我的。”
“哦,是这样。”
狄更斯盯着舒美尔的眼睛说:“你想知道关于希望蓝钻的故事吗?”
舒美尔呆了一下。“其实,我以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块神秘的希望蓝钻似乎是件不详之物,它就像是受到过诅咒一般,会给持有者带来厄运——当然,我指的是真品,而不是仿制品。”
“看来你对它有所了解。”狄更斯说,“没错,这块钻石又被称为‘厄运之钻’。传说中拥有它的主人相继离奇地死亡了。”
“这些传说是真的吗?”舒美尔睁大眼睛问。
“大概1660年左右,在印度著名的科鲁尔矿山发现了一颗硕大无比的蓝钻石。
一个法国珠宝商将它买了下来,加工之后,献给了当时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国王非常喜欢这块钻石,请宫廷里的御用珠宝匠再次加工之后,作为他在典礼上使用的项饰。路易十四死后,又将这块宝石送给了他的曾孙,也就是路易十五。”
“那他们遭遇不幸了吗?”
狄更斯笑道:“看来你的历史选修课没讲这个部分。路易十四活到了77岁,执政期长达72年,是世界上执政时间最长的君主之一,而且深受民众爱戴;至于路易十五,虽然死于天花,但是也活到了64岁,除此之外没有经历什么特别不幸的事。”
舒美尔思索着说:“那您的意思是,希望蓝钻并非像传说中那样会给人带来厄运。”
“先别忙着下结论。我们再来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狄更斯说,“钻石后来传到了路易十六的手中。这是法国历史上非常出名的一个国王。他的王后玛丽?安东尼特同样出名——以美貌和奢侈而闻名。结果这两个人后来双双被送上了断头台。而这颗蓝钻石似乎和他们的命运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哦,什么联系?”舒美尔显得极有兴趣。
“玛丽?安东尼特是个大美人,路易十六对她十分纵容。他把这颗华美、高贵的蓝钻石送给了她,立刻成为了她的最爱。玛丽皇后几乎天天都戴着这块宝石,爱不释手。当时,这块钻石不叫希望蓝钻,而叫做‘王冠蓝钻’。”
舒美尔听得聚精会神。
“后来,法国大**爆发了。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被关押。据说他们当时身上并没有携带这颗钻石。这很奇怪,对不对?玛丽王后怎么会舍得丢下这块钻石呢?而在1792年——当时路易十六和玛丽王后还没被处决——有六名窃贼闯入了皇家宝库,目的就是为了偷这块钻石。”
说到这里,狄更斯像是故意卖关子一样停了下来。舒美尔急切地问道:“然后呢?这几个窃贼得手了吗?”
“有传闻称,他们得手了——将这块钻石盗走,并渡海逃到了伦敦。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他们没偷到?”
“偷到了,但是偷到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珠宝。这颗‘王冠蓝钻’他们根本就没找到。”
舒美尔完全听入迷了。“这就怪了,钻石没在玛丽王后身上,也没被盗走,会在哪里呢?”
“这是一个千古之谜。没有任何一部文献准确记载了王冠蓝钻的下落。人们似乎宁愿相信它被那几个窃贼盗走了,也不愿相信它会就此失踪。”
舒美尔想了想,说:“但是,后来钻石不是再次出现了吗?”
“对,1830年才再次出现。但问题是,在这四十年里,钻石到底在谁的手中?为什么后来会再现呢?”
“是啊,为什么呢?”
狄更斯挑了下眉毛。“我刚才说了,没有一本书上对此有记载。”
舒美尔显得很失落。“这么说,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了。”
“不。”狄更斯轻轻吐出一个字。
舒美尔望着他。
“我知道。”狄更斯说。
舒美尔张了张嘴:“可是,你说没有一本书上有记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