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嗡~~~
什么声音?是蜜蜂吗?
金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夏末的日光下一只黑色的小点带着嗡嗡的蜂鸣声从他的眼前掠过。啪地一声轻响,小黑点掉在了米黄色的草席上。仔细一看却是一只身体细长翅膀透明的黄蜂。
黄蜂?草席?阳光?
我不是躺在三楼的休息室里吗?怎么会……难道是在做梦?
金峰迟疑着伸出了左手,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短小稚嫩的手掌。略感惊讶的他顺势支起身子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极其熟悉的场景,来自幼年记忆的场景。我果然是在做梦啊。注视着镜中熟悉的男孩,金峰在心中如此默念着。忽然从房门的背后传来了父亲盛怒的声音:“你这个神棍给我出去!”
那个久违了声音让在梦境中变身幼童金峰鬼使神差般地下床赤脚走到了门口。透过门的缝隙他看到将近四十岁的父亲穿着白大褂正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对峙着。老者看上去并不介意父亲富有敌意的态度,相反他倒是十分诚恳地向父亲解释说:“你的孩子不是生病,而是被神灵附体了。可是如果不领神出萨满的话,灾祸终究会伴随这孩子一生。不仅是本人,就连周围的人也会受到波及。”
“够了!收起你那危言耸听的谎言。所谓的神灵附体都是骗人的迷信。我的孩子不过是普通的自闭症而已。经过科学的治疗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父亲不厌其烦地打断了老者的诉说。
老者见状颇为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探问道:“你能肯定?”
“我肯定!”父亲的语调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绝。
金峰站在门后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驱赶老者。突然指尖传来了一阵锥心的巨痛,他低头一看只见刚才那只黄蜂正停在自己的左手拇指上,细小而又锐利的蜂针一头扎进了他那细嫩的皮肤。痛楚伴随着僵硬的感觉刹时就便布了他的全身。晃若四肢被压上了千斤巨石金峰根本无法动弹自己的身体,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像只人偶那样待在原地,看着过往的影象如电影画面一般一一从他的眼前闪过。
先是父亲的葬礼,再是母亲的葬礼…身边的亲眷如看瘟疫一般瞅着自己。从那些窃窃私语中金峰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个会带来灾祸的孩子。若非看在父亲遗留下的那一大笔遗产没有任何人会来接受他这个不祥的存在。只有那个女孩,那个有着蔷薇花般灿烂笑容的女孩不会视他为异物。
“莫莹,我是个不祥的人。和我亲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我的亲眷都躲着我。甚至就算我拥有一大笔遗产他们也不敢收养我。”
“傻瓜,你是个医生怎么能相信这种迷信的事。”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呢?”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我也要同你在一起。我是个幸运的人和你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肯定?”
“我肯定!”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被撞得变形的车头彻底碾碎了两人所有的梦想。面对着沾着血渍的纤细手腕,以及头包纱布身上插满导管的莫莹,金峰的意识也在那一刻濒临了崩溃。我果然是个不祥的人!一个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的不祥之人。
“年轻人,你不是不祥之人,而是神的选择。”一个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像带着某种魔力一般打断了金峰的自责,同时也解除了他身上的束缚。
发现自己再次能动的金峰连忙转过身,只见一轮透亮的圆月之下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由于背对着月光金峰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但通过风衣的轮廓却可以看出男子的身材十分矫健。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在男子的肩头上还停着一只拥有湛蓝色眼眸的猎鹰。好象是有些不耐烦于金峰的呆滞,猎鹰扑打了几下翅膀,那棕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你…你是什么人?”从最初的震慑中恢复过来的金峰呢喃着询问道。
“和你一样的人。”男子望着金峰,脸上似乎是带着某种笑容。
“和我一样的人?”金峰不解地反问道。
“是的,我和你一样都是萨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称我为嘎思哈。”男子礼貌地回应着。
“嘎思哈?”金峰看上去依旧没有理解男子的话语。
“嘎思哈就是鹰星的意思。”男子摸了摸肩膀上的猎鹰解释道。
“你刚才说我是萨满?”男子的话让金峰不由想起了年幼时那个老者曾经说过的话。
“没错,你的身上附有神灵。你是个隐性的布土萨满。”男子颔首做答道。
“以前也有人说过同你相类似的话。他还说如果我不领神出萨满,灾祸就会伴随我一生,连带着我周围的人也会受到波及。”金峰望着男子苦笑道。
“那现在不正是应验了吗?”男子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不知是男子的语气引起了金峰的反感,还是他说的内容触动了金峰的神经。就像烈酒浇上了火苗,金峰顿觉脑子轰地一下血气上涌,踏前一步对着男子大声斯吼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如果我身上真的附着什么东西,那也绝对不会是神灵,而是恶灵才对。神那会给人带来灾难。只有恶鬼才会让人不幸。说什么神的选择!那种东西谁想要啊!”
“你就这么憎恨附在你身上的主神吗?还真是悲哀啊。”男子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仅为你感到悲哀,也为你的主神感到悲哀。你的主神并没有加害你的意思,也不想让你身边的人遭受不幸。事实上,造成眼前这种局面的人正是你的父亲啊。”
“你说什么?”金峰怔了一下。
“不是吗?当初你的父亲要是听从那个老萨满的劝告让你领神出萨满。之后的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了。正是你父亲的固执与自负才害你失去那么多宝贵东西的哟。”男子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金峰一直以来心存的疑惑。
“你…你怎么会知道的?”金峰惊愕地瞪着男子。
“我刚才说过了我是萨满。我们是同类。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痛苦呢。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怎样让你摆脱不祥的命运以及如何让你的未婚妻醒来。”男子低沉的语调带着极富诱惑的气息,就像一条蛇一样钻进了金峰的心坎里。
于是心里被挠得直痒痒的金峰忍不住追问道:“你有让莫莹醒来的办法?”
“是的。年轻人,你的主神是一只蜂。我这里有一块图腾能帮助你借助主神的力量唤回你的未婚妻。”男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琥珀递给了金峰。
“蜂?”金峰狐疑地从男子手中接过了块琥珀。
可就在金峰的手指触碰到琥珀的一瞬间,琥珀乓地一下就碎开了。挣脱了琥珀束缚的蜂奋力朝着月光飞去。然而在即将从视界消失的那一瞬间,蜂却无力地划着弧线向下落去。金峰的脑中再一次响起了男子那充满鼓惑的声音,“忘了告诉你。年轻人,你的主神和你一样一直以来都很孤独。”
“你说什么?”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同时也将金峰从那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拉回了现实。从床上坐起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应声道:“来了。”言语间他翻身下床,上前开了门。却不想门才露出一道缝隙就立即有个黑影扑到了他的身上。
粘稠的液体,刺鼻的血腥味,金峰低头一瞧发现倒在自己身前的血人赫然就是自己的学弟张治。见此情形他连忙扶起了张治,惊慌失措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张治你没事吧?”
满脸是血的张治听到金峰问话,连忙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断断续续地说道:“有…怪物…研究小组…有…怪物…”
*******************************************************************************
子夜的医院一片寂静。但对于伍卓阳来说每当这个时候却是一天之内他的周边最为热闹的时刻。医院不同于山林,不同于山村。这里每天都不断重复着生与死的循环。特别是到了夜间,活跃多变的梦魂、留恋于人世的念魂、还有各种生物形形色色的魂气,穿梭漂浮于医院的各个角落,让伍卓阳想不去注意都很难。正如人在嘈杂的环境中听力会变得麻木,在恶臭的环境里嗅觉会变得迟钝。就算伍卓阳再不怎么在意那些不速之客,他也知道在这样下去自己的触觉非受到损伤不可。
咳~~~还是再挨一挨吧。等出院了就没事了。伍卓阳一个翻身将被子蒙在了自己的头上。虽然明知道这么做没多大的实际效果,但他还是觉得被子多少能帮他抵挡一些骚扰。可就在此时病房的门突然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了。紧接着是一阵迟缓的脚步声逐渐地朝他逼近。踢嗒…踢嗒…不似护士的软底鞋,而是更像病患专用的那种拖鞋。
难道是病友夜里串门?开玩笑现在可是午夜啊。那么这是……还未等伍卓阳转身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祥之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就想是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一样,伍卓阳的身体在下一秒钟自动做出了翻滚下床的决定。跟着他的耳边传来砰地一声闷响,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魁梧身影如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拙劣地猛扑在了伍卓阳的病床上。
“喂,你没事吧?”明知道自己这么问十分脱线,伍卓阳还是忍不住想上去看看对方的情形。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只见那趴在床上的身影忽然直起了身子冲着他露出了诡异的笑脸。借着月光摊坐在地上的伍卓阳甚至都能看清楚对方那张麻木变形的脸上正流淌着粘稠的口水。
“搞什么嘛!”被对方盯得头皮直发麻的伍卓阳赶紧想要站起身子,却不想脚下一不小心踩着了被子砰地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趴在病床上的人形像是看到猎物的野兽一般猛地一跃将伍卓阳彻底地压在的地板上。带有人类体温的手掌绞住了他的脖子,但那股巨大的蛮力却绝非人类所能拥有。
该死!这样下去在呼吸困难之前脖子会先被拧断吧。因颈部压力而拼命喘息着的伍卓阳用两手一把抓住那如铁箍一般的手腕,集中气力猛地朝对方的腹部揣了一脚。只听一声闷哼,掐在伍卓阳脖子上的双手跟着松了下来。重新恢复自由的伍卓阳用肘部对着人形的头部狠狠来了一下,并顺势一个翻身站起了身子。只可惜这样的攻击对那个人形来说显然没有太大的作用。只见那魁梧的人形晃了晃拖着鼻血的脑袋直起身子,又一次带着诡异的傻笑冲他扑了过来。
“这还没完没了了啊!”伍卓阳一个侧身灵巧地躲过了对方的攻击。但从脖子上传来的灼热痛楚却告诉他,自己前一刻离死亡仅几步之遥。眼前的这个偷袭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这家伙就连魂气都不带有人类的感觉。但它却是货真价实的活物。是的,不是僵尸,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生物。经过黑瞎子沟事件的伍卓阳已不再会为出现超常识的事物而感到大惊小怪。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与这类怪物有亲密的接触。
那么按警铃叫救援吗?还是喊救命?白痴!楼下值班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护士。而这层楼里的人也都是些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找他们来增加伤亡吗。那么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吧。心里虽这么打算着可伍卓阳却在躲避人形的扑闪中逐渐被逼到了窗台边缘。没路了!难道要跳下去?可这是四楼啊!伍卓阳瞄了瞄底下苍白的水泥地,又抬头看了看面对眼前身材魁梧,笑容诡异的人形。算了还是跳吧!
可谁知伍卓阳的双手刚攀上窗框,那一边魁梧的人形却突然像被关掉了一电源一样迎面摊倒在了地板上。那粗壮的脖子上赫然裸露着一道皮绽肉开的伤口,赤色的血液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而下画出了一道红线。
“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唤回了伍卓阳意识,顺势抬头的他看见腾正隔着那人形站在对面望着自己。瓷白色的脸庞在月光下因冷峻的表情带上了一丝艳丽。而在她的右手之上伍卓阳赫然瞥见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器物。那正是原本摆放在床头果盆上的水果刀。只是这会儿刀刃上面还沾染着类似于鲜血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