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李寻欢倚坐在车头,眉头紧锁。
一路行踪,称不上招摇过市,也算得裸于日下。瞎子哪怕听都能知零星半点,何况是爪牙密布天下的锦衣卫,还有时刻窥视江湖的六扇门。
加上他们极其发达的情报传送渠道,算算日子,早该设下天罗地网,与自个狭路相逢了。
那只行踪隐秘的第五蝉,是锦衣卫派来伺机而动,以夺太子的卧槽马,还是那位神捕大人不放心,多留的一手万全車?
当初太后使张公公不远千里,到塞外寻回自己。见面只说宫中虎狼环伺,欲害太子性命,望能保全这一缕真龙血脉,可谓是泣血相托。
那名闻天下的李神捕又设计这怪异之极的逃亡,一路上,李寻欢看似平静,实则如履薄冰。如今冒出来的这枚暗子,让他如鲠在喉,不咳翻出来,实在坐立不安。
方才林中那五人,可确定是李青衣派来暗中保护太子的人。自己察言观色,他们应是确不知晓还有第六人的存在。
索性心中对策与那陈明宣说了,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根喉中刺吐出来,看到底有没有淬过毒。
再往前,快马加鞭两三日,过了黄河,便要入SX地界了。说起来,那李青衣倒的确是颇有智谋,算定出了京师走SX一路都是无风无浪,只到了SX地界,真正的角逐才会疯狂扑来。
且不说他如何会有这般计较,现下看来,倒确如他所言。既如此,那便先放下心来,养精蓄锐,徐徐去迎腥风血雨。
才几日艳阳,却被秋风吹走,澜澜细雨,挟来寒意,绵绵直入骨里。
“哈欠”马车里传来朱少棠的喷嚏声。
李寻欢扭头关切道:“小棠,被褥裹紧些,前面寻个方便地,我们就休息下。”心中却是震惊,他听得出来,这咳嗽声,绝非只是受寒,恐有恶疾缠身。
“嗯,没事的。”车内朱少棠低声道。
李寻欢回过头来,继续赶车。这时他们已经在SX延安府地界了,才过黄河,天气就骤然冷下来,风幽雨冷,几天都未曾消停,而且眼瞅着就要愈发大起来。本就体弱的朱少棠,离了温乡软榻,锦衣玉食的皇宫,到了地床天被,凄风苦雨的江湖,这节骨眼,自然是扛不住了。
小李飞刀,文武双全,可这驾车的本事,却是一般。也不能怪他,年轻时,家里牵马赶车的家仆无数,最落魄的那十年,也有铁传甲鞍前马后的照料着,真就轮不上他自个亲自来。这会儿也顾不上夜黑风箫,紧一赶,慢一转,绕了个七荤八素,朱少棠更加的吃不消了。
好歹摸着黑总算看到一缕光亮,李寻欢吁了口气,马车停在了延安府外官道上一座有点规模的客栈前,抬眼随意看了看匾额,上书“缘来客栈”。
这是密布分散在大明各州府的老字号,口碑一直不错。店内小二已经冒雨迎了上来,李寻欢的眉头却皱着,似有所虑,可转头听到马车里隐约的咳嗽声,无奈叹了口气,手中马缰交予店小二,掀开门帘,背过裹着绒被的朱少棠,大步进了客栈。
不远处,五条身影凑到一处,其中一人疑道:“这李大侠怎么回事,走过江湖的都知道,缘来客栈极有可能是锦衣卫控制的哨点,怎么就直接进去了。”
“我听得清楚,车里有咳嗽声。”冷冷的女声道。
“那就是了,想来是这天变的快,那位公子受凉了。”
“这有何难,以他至纯内力,给公子稍作推拿,便是极北寒冬也应扛得住啊。”
“许是另有缘由吧,李大侠自有主张,我等做好份内事即可。”
短暂的聚首,五条身影又道分散开来,隐于暗处。
店外风雨飘摇,店内却是灯火通明,一入内,便是迎面一股暖意,堂中燃着炭火暖屋。夜已深,堂里除了柜前账房与两三小厮,没有其他客人。楼上客房,也多是黑灯瞎火,没什么人气。
李寻欢没工夫寻思,只怀中掏出锭银子,随手扔到柜前,道:“一间上房,送点暖身的热饭汤菜过来。再来壶店里最好的酒。”说完头一扬,示意小二带他上楼。
“好嘞。”账房先生点头哈腰笑道。
急冲冲的上了楼,被带到间宽敞的客房,小二躬身退下,随手带上门。李寻欢拴上门闩,坐到床前,看着小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朱少棠,捏过他的手腕,食指与中指脉上一搭,凝神不动。
片刻,李寻欢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鼻间隐有喘息,显示心中万分忧虑。放下手腕,又抱起朱少棠坐定,右掌平抚到朱少棠背心处,略一运气。
数息之间,“嗬”手掌火速收回,从背上离开,李寻欢彻底震惊了。方才他一缕真气游走朱少棠经络,探寻病灶,意外发现此子经脉竟颇为强大,能轻易承受他的真气。
不是说从小体弱多病么,万分奇怪,索性再引几道真气进来,依然如故,竟让他有种如大蛇吞象般的感觉,此子经络远可承受更多的真气,比寻常苦练十年的武林人士都要强上一些。
好奇之余,不忘诊病,真气行走到丹田处时,陡然,遭遇到一股强大的反震,真气四散开,游窜于经络间,朱少棠随之狠命的咳嗽起来,额头直冒冷汗。
李寻欢才慌忙停止运气,一阵后怕。他觉察到,那股来自丹田的强大反震后,这孩子的经络强度顷刻变的极弱,差点没承受住真气的反噬。他心中庆幸,还好刚才只注入几道真气,否则,稍有不慎,此子就可能落个经脉尽断的下场。
扶朱少棠躺下,拧了条热脸巾,帮他擦拭身上的冷汗。心中寻思,怎么会如此怪异,此子明明拥有异常强大的筋脉,丹田却不容丝毫的真气。
人先天体质不同,经脉强度也不同,但都只是先天赋予,极为有限。若要经络成长到像这孩子一样的强度,必须后天勤练外功,坚实筋骨,并同时辅以内功心法锤炼,相辅相成,不断攀登。
可这孩子体内不仅没有丝毫真气,源头的丹田根本连真气都无法进入,可以说整个丹田都是废的。
难道是刚遭了什么变故,丹田尽毁?可若是如此,出宫之前遭的变故的话,浑身经络到现在也应该呈现颓败之相,绝不会是现在这般,势头正隆,还能承受自己数缕真气。
看着眼前闭目微微喘息的朱少棠,李寻欢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