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飞脑中“轰隆”一声,本以为钟连安侥幸逃脱,没想到却被抓了起来。
男仆把饭菜拿出,锁门离开。而这期间,钟连安好似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朔飞见男仆走远,向屋里低声喊道:“钟连安!钟连安!”
可那钟连安仍是一动不动,就好似没听见般。朔飞从掀起的瓦片上掰下一小块,打中他的胳膊,可他仍没反应。朔飞一着急,又掰下一块朝他额头抛去,不偏不倚,正中眉心,可他旧保持原态。朔飞心下猜疑,“不是死了吧。”
可转念又觉不对,若是个死人,怎么还会给他送饭呢。于是他又向里轻声道:“你把耀威的罪行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救你出去!”
对于被囚之人,能重见天日这个诱惑恐怕大于所有,岂料钟连安依旧一动未动。朔飞心下奇怪的很,恨不得跳下去掰开他的嘴巴。怪只怪这将军府的房屋建造的太结实,若强行打破,必然发出轰鸣巨响,朔飞想着,翻身下来,便想从窗而入。可就在此时,却听有人惊问道:“谁?!”
那惊呼声与火把的光亮相继出现,朔飞惊觉过来之时正被逮个正着。四周通亮,他清俊的脸庞已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五名护卫瞬间把他围在中间,为首之人厉声道:“什么人!胆敢夜闯将军府?!给我拿下!”
朔飞暗叫:糟糕!糟糕至极!
“哎……别别别……我我……我是北苑客房的,出来上茅房,转了向,这府邸可真大,景物又都差不多,天黑,我这记性不大好,走错了。”
“北苑客房的?少瞎掰,到将军面前说去!”
“哎,别别,我真是北苑客房的,我叫朔飞,你可以去问问管家,他送我去的。”
“朔飞?”
护卫之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向那为首之人道:“没错,是朔飞,早上随将军出去时见过他。”
朔飞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暗暗地舒了口气,只听为首那护卫道:“既然这样,便罢了,你快些回北苑吧,别再乱走了。”
朔飞道:“多谢,多谢。”
虽然有惊无险,却是不能再在此停留,朔飞只好返回北苑客房。进了门后,柒雀跃地向他扑来,欣然道:“哥,你回来啦!”
朔飞摸了摸他的头,见饭菜已经送来,便与弟弟一起吃了起来,可他心事重重,也没什么胃口;柒向他讲述白天和伙伴玩耍的事情,他听得也不甚仔细。
“当!当!当!”
一更的锣声刚过,门外便响起了扣门声,朔飞心中一抖,知是该来的总会来的。他起身开门,但见仆人立在门外,向他客气地道:“朔飞小哥,将军有请。”
朔飞应道:“劳烦带路。”
那仆人转身道:“小哥,这边请。”
朔飞与柒说了一声,随那仆人而去。夜色朦胧,晚风牵裳,一路上,朔飞的心始终“扑通,扑通”地猛跳着。
“也不知耀威为何要见我,若是行赏,也只叫人通知一声就行了,为何特意把我叫到府中?究竟会是什么事儿呢?无论怎样,待会儿可要保持镇静,别让他有所怀疑才好。”
他暗自寻思。仆人带着他停在湖边不远处的一间亮着烛火的大房间前,向他说道:“将军在里面。”
门是敞开着的,朔飞慢慢走近,只见耀威负手站在一副画前,似在观赏。那画占了半面墙壁,其上绘着一座直入云霄的巨大山峰,山顶云雾缭绕,飞起几只或白或黑的云鹰,颇有几分仙境之意。
朔飞刚要敲门,但听耀威道:
“进来坐。”
他悄然舒了口气,应声进入,听耀威叹道:“真乃神作,却是将拓云山的雄伟壮丽凸显的淋漓尽致。”
朔飞心想不能乱了阵脚,便也走近那画像,接着他的话道:“拓云山竟如此恢弘!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耀威微笑道:“娄陵堂主姚东之。东方簌络古林、南方镜湖、西方雪山,虽都与拓云山齐名,但从气势上看却都略逊一筹。”
朔飞憧憬道:“倘使有机会,定要亲眼瞻仰一番。”
这话倒是发自他肺腑的,作为阿努人,谁不想亲眼目睹拓云山的风采呢。
耀威转头笑道:“你一定有机会的。”
朔飞暗道:“我有机会,你就没有了。”
耀威回身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伸手向前道:“坐吧。”
朔飞躬身道谢,坐了下来。耀威打量他几眼,见他只微微垂头,镇静自若,丝毫没有拘谨之意,便笑道:
“你倒是挺特别。”
朔飞心中一抖,不知他话中所指,也不敢妄自接话,只听他说道:“别人见到本将可不似你这般样子。”
朔飞心惊肉跳,明白了一二,自己由于紧张而表现的太过镇静,而他高高在上,在这古萨一方,更是一手遮天,见惯了他人卑躬屈膝,也听惯了他人恭维奉承之话,自己如此样子,他当然不适应。
但他乃杀母仇人,朔飞但觉自己能与之正常交谈已属不易,又怎会讨好他。好在耀威也只随意一说,没有要就此话题谈下去的意思。
“你小小年纪,先是在剿灭叛军时立下大功,后又能擒住狡猾的杨枫凌,可见你处事果断机智,将来必成大器。”
朔飞抱拳躬身,说道:“那日擒住叛贼却是有几分运气在,实在不敢受将军如此夸赞。”
耀威笑道:“不必谦虚,你本也受得起。本将有意提你做个伯长,你可愿意?”
连升两级,若换做原来,他定欣喜若狂,可如今他心境已变,已不在乎在营中的前程问题,眼前的一切便都变做了应付。
他起身抱拳谢道:“多谢将军提携。”
耀威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坐下。朔飞依他之言,但听他接着道:“不过,关于杨枫凌之事,本将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是!”
朔飞口中称是,心中却是一惊,暗自捉摸着要如何应对,自己在紫鸾山擒住了杨枫凌,却带他去了古萨,仅此一点说不通便要暴露。
“你在哪找到的杨枫凌?”
果然来了!
朔飞当然不会笨到不打自招,于是便繁而化简,毫未犹豫地答道:“在古萨城南的一个废祠堂。”
耀威似乎并未怀疑,接着问道:“那你可在他身上搜到了什么东西?”
“我并未搜查他。”
这是真话,朔飞答着心安,但听耀威又接着问道:“那依你看来他是否有机会往某地藏什么东西?”
后两个问题却是问的朔飞一头雾水,但眼下他只顾报仇之计别暴露,其他问题一概不过心,人家问什么,自己答什么也便罢了,于是道:“他没有机会。”
耀威似是有些失望,缓缓舒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向朔飞说道:“今日叫你前来,却是还有件事想让你暗中调查一番。”
朔飞心中有些狐疑,应道:“属下一定尽力。”
耀威道:“我要你从明日起带人暗中搜查紫鸾山。”
“紫——紫鸾山——?”
朔飞心中一震,不自禁地把疑问脱口而出。耀威也没有要他稀里糊涂办事的意思,解说道:“那日变异的战狼乃自紫鸾山而下,想必这山中定然藏着什么玄机。”
朔飞一听,不禁在心中笑了,暗道:“变异玄机你最清楚不过,还想装蒜到什么时候!”
虽暗中如此想,可表面也唯有听令这一条路,于是,他微一躬身,领命称是。
“为方面出行,不让过多的人知晓,你暂住此处,这段时间就别回军营了。”
朔飞道:“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他心中暗想,自己能待在府上倒是件好事,可还是要找个理由把柒送走才心安。
耀威点了点头;朔飞本以为谈话就此结束,岂料耀威站起身子,缓步绕过书台,在屋中踱了几步,渐渐停在朔飞身前。朔飞立时起立躬身,尽量避免与他交视。
沉默——沉默——
空气仿佛凝结住了般,尴尬的气氛笼罩着整间书房,良久,他终于开口了。
“听说你娘也遭遇了不幸。”
这是来自于凶手的同情么?
但觉心被人揪起,一股别样伤痛侵蚀全身,让朔飞瞬间恨意满盈。证据确凿,他还装腔作势!
朔飞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黯然道:“我娘和村人死的惨,死的冤!”
耀威移开视线,眸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缓缓地道:
“是啊,冤。从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冤魂都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默认了么?
朔飞攥起拳头,但觉这是一种让人忍无可忍的挑衅,刚刚强制压下的愤恨,这会瞬间袭来,但觉上涌的怒气就要脱离他的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