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新兵连可以用一种模式来形容的话,我认为这个过程,是一个从响铃模式到震动模式再到静音模式的过程。一个人的成长,想必也是如此。从出生时嗷嗷待哺的哭喊,到孩儿时,可以任性地哭叫,再到懂事后,不轻易地哭,直到最终,历经生活磨难之后,想哭也哭不出来。从旅生涯的成长经历,想必只是人生成长过程的一个精品缩影,而这个缩影的开始,就是新兵连。
所以,对于每个新兵来说。新兵连就是一个打磨厂,即使你是块多好的石料,你的棱角有多锋利,也能在行为规范中,将你的棱角打磨圆;新兵连是一把大剪刀,即使你的羽翼有多丰满,能飞多高,飞多远,也只能乖乖地伏地接受修剪羽翼;新兵连是一种既定模式,即使你的思维有多活跃,即使你的学识有多宽广,你也只能按照规定动作,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正如,连长在晚点名时经常说的至理名言一般:“天高任鸟飞,我让你飞,飞到高空没有氧气,我憋死你;海阔任鱼跃,我让你跃,跃到沙滩没有海水,我旱死你!”即使在社会上,你是一条龙,可来了部队,当了新兵,你只能是一条虫,都得老老实实地盘着。
在新兵连集训期间,纵然你有各种不服,纵然在你眼里,所有的事,只不过是老皮牙子们笨鸟先飞,先掌握了基础的军事技能,了解了部队规矩;纵然你觉得有各种不公,觉得大家都是年轻人,凭啥人家就可以指手画脚。纵然有那么多无法面对的事实,可是,有一点现实,是大家都在慢慢接受的,那就是老兵教你了,你还不会,那就是日吧歘,不求行。如果在军事素质上,你低人一等,那在人面前总是少些脸面。
也正是在一次次地不服和挑战极限过程当中,每个人都有了进步和成长,在一次次地比较之下,才学会了敬佩和忍耐。也正是在一次次的比学赶帮超的过程中,在学习和掌握新事物、新技能的过程中,每个人才渐渐领悟出当兵的意义,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存在感。
春节来临前,每个人都已经在各自的特长上崭露头角,有五公里表现好的,有器械玩得溜的,有射击精准的,有单兵战术玩得漂亮的,也有内务整理得整洁的。
随着天气转暖,连队在训练之余,也开始忙于生产工作。长期堆积在茅坑里的农家肥,也将开始发挥作用。
接连两周的大晴天,也使得原先覆盖在菜地上积雪,渐渐融化。按照包干到班的原则,每个班都分到了几畦菜地,主要任务是施肥和翻地。
吃过中午饭的时候,班长带领我们到工具房取来铁锹之后,吩咐我回班里把每个人的脸盆都拿上,当时,我就有些不理解。就营区这菜地,雪水融化之后,菜地应该很潮湿,为何还要浇水?
当我们跟着班长一起走出大门的那一刻,随风飘来阵阵奇臭无比的异味,不禁让人连忙用手捂住鼻子。
“我了个去,怎么这么臭,哪来的大肥味?”阿宝大声说道。
“什么大肥,这明明是大便的气味!”胖子非常肯定的说着。
“啊呀,你们浙江人怎么回事,大肥跟大便有区别吗?”阿宝很不屑地说胖子。
“哦,哦,哦,我还以为你说的大肥是一种肥料,原来你们那把大便叫大肥啊!”胖子恍然大悟,用袖子捂着鼻子说。
因为大家都捂着鼻子低头走路,原先的一路纵队也凌乱了。班长回头看了一下队伍,停了下来。
“哎哟,一个个搞得很精贵的样子,怎么了,闻不得这气味啊?这不都是你们自己肚子拉出来的货吗,有什么闻不得的!都给我走好了,保持好队形!”
说完,转身朝前走去,嘴里大喊:“来,唱首歌啊,我起个头,走向打靶场,高唱打靶歌……预备唱……”
我了个去,在这么个漫天弥漫屎尿味的环境下,居然还让我们高唱打靶歌,打个锤子了!
虽然心里极其不情愿,但大家也只能“嗯嗯嗯”地唱着歌,乖乖跟在他身后向菜地进发。接近菜地的时候,我四处打量其他班的劳动情况,远远就见他们端着脸盆跑来跑去,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拿脸盆是派这用场。
正当我想着自己那可怜的脸盆即将遭遇不幸的时候,突然脚底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没把我一屁股栽在菜地上。我低头仔细一看,偶的神呀,谁洒在路上的私家肥!稳住脚后,再往菜畦里一打量,妈妈呀,那金灿灿的私家肥,把每畦菜地铺得严严实实,这让人怎么下得了脚去。
正当我琢磨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班长停了下来。
“大家都看到了吧,该怎么做,其他班示范得很好了,也不用我教了,每个人都把铁锹放下,拿上脸盆,跟我到茅坑取肥料去!”
说完,他就起身朝茅坑走去。我们几个手拿着脸盆,极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
“班长,用这脸盆装大便,太不卫生了吧!”胖子在队伍里开始先发话。
“怎么不卫生了,这脸盆不是每天也用来洗脚、洗衣服的吗,用过之后,洗干净了不就好了吗?”
“那跟洗脚、洗衣服是两码事啊,这装的是大便呀,太恶心了!”
“不恶心啊,我们当新兵的时候,不也这样吗,没感觉恶心过!”
“那你下了连队之后,也没换过脸盆?”
“当兵三年,只发一个脸盆,你不知道吗?”
听着胖子跟班长的对话,阿宝也有些受不住了。
“班长,那元旦的时候,你拿来和面和盛饺子馅的脸盆,也是……”
阿宝实在问不下去了。
经阿宝这么一问,我们也忍不住“啊”了一声。
“哈哈,是啊,怎么了?吃不出味道吧!”班长偷着乐。“马上就是春节了,连里还会组织我们包饺子、包子的,下次就用你们的脸盆了!”
一时间,真是令人无言以对,情何以堪呀!
那一个下午,谁都记不清自己来回了几个奔波,等给班里的每畦菜都上好肥之后,每人按照两畦地的任务指标,草草翻完地,不敢再多想些什么,每个人心中,丝毫没有完成任务的成就感。
这种化骨绵掌般的摧残之力,其威力远远超过了一缸烟茶的杀伤力。这一次下地劳作,也让人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在军营里,面对组织交予的任何任务,唯有服从,这是人生中的一种历练,令人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