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眼皮一跳,一脸玩味地向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跟着众人的目光,李奇也一脸平静地望了过去。
面色平静,丝毫不见得发怒的征兆,但熟悉他的人却都知道,此时便是李奇气到了极致处的表现。
越气越怒越平静
顺眼看去,只见来人是个和李奇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身华丽锦衣,手握纸扇,腰佩宝玉,小脸清晰白嫩,俊美异常。若是此时李镜台转头看来的话,一定能发现,这位少年就是李镜台昨天于犬口之下救下的那人。
不过此时李镜台却是神游天外,就连这阵异动也未曾打断他的思绪。
话说这边,在自己的话语被无理打断之后,显然,此刻郭曦的神情也并不好看,神情阴郁,握住竹尺的右手微微紧了紧,不难看出其心中的愤怒之情。
不过到底还是夫子,有着一份异于常人的容忍力。
“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郭曦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这位少年明显也非常人,对于夫子的问话,也是神情依旧,不卑不亢:“高见不敢当,只是在我看来,刚刚这位兄台所说虽然在情在理,引人感叹,但却并非强国之法,只是卫国之方而已。”
话语虽短,但此话一出,众人却尽皆沉默,
李奇如此,郭曦亦是如此。
李奇上前一步,双手一合,作了一揖:“李奇受教,不知兄台有何高见。”
看着如此这般的李奇,郭曦也是暗暗点头,不骄不躁,能屈能伸,大将之才。
少年抱手还礼,朗声道:“小生说过,高见不敢当,小生只是在此发表一些妄言罢了。”
“还请兄台赐教。”
“若欲强国,必开民智,收世间学子皆为吾用,我愿成一代大儒,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少年的声音慷慨激昂,一声高过一声,话语虽然简短,但却是圣人之言,仿佛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魔力,令得在场的众学子一个个都听得热血沸腾。
“我要借众儒者之力,开创一个辉煌大夏!儒者,乃是我大夏之根,振国之本。”
“啪……啪……”
霎时,不知何处一阵掌声响起,众人附和,连声叫好,神情中满是激昂崇拜之色。就连郭曦也忍不住鼓掌叫好。
因为在座的各位都是儒者,圣人那便是他们一生所追求的目标,而少年那一番短短的话语无异于为这群心怀梦想的孩童刻画了衣服精美的蓝图。
但这群人之中却有两人保持沉默,一是李奇,二便是李镜台。
李奇皱眉,反复思量推敲这句话,却总是感觉这句话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若要问他具体哪不对劲了,他却又说不上来。
原本对于其他人那种惊叹目光很是享受的少年,无意间却是看到了李奇紧绉的眉头,心中一突,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而后提步上前,双目直视李奇,“不知兄台以为如何?”
“不妥,有些不妥。”李奇也是双眼直视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少年闻言,眉头微皱,心中有些怒气,不过到底非常人,将怒火按了下去,上前一步,双目圆睁,锐利的目光仿佛尖锐的刀芒,“不妥?不知何处不妥?”
“嗯……这个……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觉得不妥。”李奇喃喃道,言语间也有着一丝的不好意思。
少年微微一愣,显然李奇的这个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本以为是这小子不服气,在捣乱。脸色一沉,正准备发怒,不过却恰巧看见其双眸之中包含着的一份无可替代的真诚。
突然,一双白皙的手掌放在了李奇的肩上,李奇转头,只见李镜台一脸平静的站在自己身后,和煦的笑容宛若春风拂面一般,使人舒坦。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李镜台看着少年,一眼便认出这便是昨天的那个人。
少年闻言,抬头望去,微微一怔,而后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毕竟昨天是自己在求救,不过待脱险之后,却是因有急事,先行离开。
如今又在此见到昔日恩人又怎么能不尴尬呢?
不过倒也是心智非凡之辈,很快就恢复如初,上前一步,很是大方的向李镜台抱拳作揖:“昨日之事,多谢兄台相助。”
听着少年的话语,李奇和李坚都面带疑惑的想着身后的李镜台看去。
昨天李镜台的异常,两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李镜台自己不说,两人也不敢去问。如今又听到有人提起,两人心中的疑惑加重,也就想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李镜台面色如常,似丝毫没有看到李奇二人疑惑的目光一般,双目直视少年,古井无波的双眸之中隐隐有着一道精芒闪过。
“无妨,刚刚听到兄台再问吾弟何处不妥,既然吾弟答不上来就有我这个做兄长的代劳吧。”
李镜台向前一步,昂首阔胸,“兄台先前那番话如果小弟没记错的话乃是借用了亚圣之言,然则亚圣之志却不止在于儒学,更在于天下。天下者为民之天下,而非帝王之天下!”
声音不大,但却犹如一道闷雷在他人的耳边惊起,心中更是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个都一脸惊愕地看着李镜台,脸上满是震惊之色,郭曦如此,少年也是如此。
李奇面色微白,走上前去,用颤巍巍的右手抓住李镜台的臂膀,往后拉了两下。但李镜台的身体却如高山一般沉稳,不管李奇如何拉扯都不动分毫。
抬手拂开李奇的右手,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眼神,俯过身去,在李奇的耳边低语道:“放心吧小弟,没事的,哥哥心里有数。”
见即便在李奇的拉扯下李镜台也不曾动弹一丝,郭曦双眼一眯,锐利的目光在李镜台的身上扫视。
“镜台,慎言啊!”
对于夫子的这般好意,李镜台心中一暖。
不过却并没有选择妥协,转头直视少年,“不知阁下觉得我说得是否在理!”
少年双手紧握,微微颤抖,这番类似之话不是没人说过,能说并且敢说出这番话的人在少年的记忆之中唯有那一位而已,而那一个人的境界也是少年毕生想要追求达到的,那是在少年心目中的完美存在。
“你……你可知就凭你这句话,便可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抄你满门!”
李镜台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夫帝王者,非大智大勇不可称帝,非大仁大德不可为王,为帝王者,必是心怀天下,气吞山河之辈。如此虚怀若谷之人又怎可能容不下小子我这三两之言哉!汝认为是否?”
少年哑言,浑身再次剧烈抖动起来,不过这次不是震惊的,而是被气的,从出生到现在,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委屈,同窗也好,夫子也罢,基本上都是自己说得别人哑口无言,而今却是轮到了自己,这让少年怎能不憋屈,不愤怒。
然而,对于少年的这番模样,李镜台全当没看见,依旧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在在下看来,强国之根在民,富国之本也在民。”
少年浑身哆嗦,“你……你……你如此在乎民,难道……难道……难道在你的心中,满朝文武都没用吗?”
“非也……”
“先贤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这并非天地无情,亦非圣人残忍,只叹世人多钝,唯力导之。”
“啪!啪!啪!”
在李镜台这句话说完之后,突然听得一阵掌声从门外传来,随声望去,便见两个中年人正迎面走来。
这一刻李镜台呆了,李奇呆了,少年呆了,郭曦也呆了。
“爹,二叔……”
“爹,二叔……”
“父皇……”
“微臣郭曦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