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回来了?”一旁的小伙计笑着向柯茗问好。
柯茗对他点点头,道:“小七,有客人,快去看茶。”
名为小七的小伙计应了下来,转到后堂去了。
柯茗指了指一旁的座椅,道:“公子,姑娘,请坐。”
龙四公子和梅盼兮坐罢,柯茗又望向那个老伙计,微笑道:“梁叔,不是我说你,没有客人的时候你就坐着嘛。你年岁大了,成天这么站着哪里受得了。”
梁叔挠头嘿笑道:“不累,受得了,受得了。”
柯茗笑着摇了摇头。
轩儿将柯茗推到龙四公子桌旁。这桌子一面靠墙,其余三面只有两面又椅子,想是为了柯茗的方便,而特意安排的。
柯茗回头对小童笑道:“轩儿,后堂还有上回买的蜜饯,你吃去吧。”
轩儿眼珠提溜一转,笑着跑进了后堂。
柯茗对龙四公子微微欠身,道:“失礼了。”
龙四公子忙道:“哪里,是我们叨扰了才是。”
柯茗笑道:“在下本就是开店的,哪里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公子本在陪姑娘玩乐,是在下一时忍不住才出言反驳的。”
“对啊,”梅盼兮问道:“你倒是说说他说的哪里不对了?难道本姑娘长得不够漂亮,要像那些庸脂俗粉一样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吗?”
“姑娘此言差矣,”柯茗抬抬手,示意让二位喝茶,自己抿了一小口,接着道:“姑娘姿色倾城,尤其是一双灵动的眸子更是令人惊为天人。听这位公子说过,姑娘芳名‘盼兮’是吗?真是人如其名,人如其名。”
被这样俊雅的男子称赞,梅盼兮也不由得脸红了红。她还记得,不过半个月之前,有一个人也用“人如其名”四个字夸过她。想到这里,梅盼兮的眼角不禁向龙四公子那里瞥去。虽说那时的一切都源自于苏玉云的安排,可安排不了的是龙四公子当时的反应。那个曾经久久的凝视她,慨然叹出“人如其名”四个字的人;那个曾经暂忘生死,为她轻抚一曲《凤求凰》的人。就算她再喜欢玩闹,她也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有些东西就在她心中根植着,忘不掉也拨不开。
不过,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心中那份惦念之感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是不清不楚。她缓缓收敛心神,想起柯茗的话,小嘴一撅,道:“那你还说,还说……”
“说姑娘需要脂粉修饰是吗?”柯茗笑道:“在姑娘的眼中,脂粉一物定是没有姿色的女子才会使用的喽?”
梅盼兮闻言不答,但脸上不屑的神色分明已经说出了答案。
柯茗微微一笑,道:“姑娘若是有意,不如随在下去后堂,我帮姑娘上妆。”
龙四公子与梅盼兮齐齐“啊?”了一声。
龙四公子忍不住厉声道:“柯公子,难道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
“恩?”柯茗微微一愣,转既笑道:“误会了,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让拙荆替姑娘上妆。”
“啊?啊!”二人齐齐发声,又均想到:“不知这人的娘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梅盼兮毕竟是个女子,能让自己美丽的东西又怎么会不去尝试。她兀自思付了一下,便微微的点了点头。梅盼兮在柯茗的带领下进了后堂,龙四公子不方便进去,便继续喝茶。
柜台前,那名为梁叔的老伙计利落的打着算盘,屋内的香缱绻着,算珠嘈嘈错错的声响时不时的打散香的弥漫。手中的茶是信阳的毛尖,沫子早已刮去,凝久的香气在口中充斥着,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这样坐下去。坐一个下午,甚至坐一生。从窗口洒落下来的阳光明暗的变化着,仿佛正随着房内的香气有节奏的律动。
“光有晦明之别,月有圆缺之辩。”龙四公子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心思却飞到了昨晚。
他与苏玉云在亭中赏月。一壶寒江饮,一壶碧园春,几盘精致的点心。夜风腻吹着白日的余温,夏虫聒噪,月影重来。
“其实苏兄是第一次来京,有机会应该去看看那‘天津晓月’。‘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动摇绿波里。’,这可是别处不容易看到的景色啊。”龙四公子望月的眼神有些空明,“还记得小时候,和母妃、哥哥一起回家省亲。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到京的时候我们也不急着回宫,便于母亲换了平民的衣服到处玩乐。入夜后,大家便到了城东的天津桥上,晓风浮影,晓月浮空。车马喧嚣处,母妃就那样紧紧地握着我们的手,仿佛永远永远都不会松开。可是现在,”龙四公子摇头苦笑了一下,“哎,不说这些。都是龙四不好,坏了苏兄饮酒赏月的心境。”
龙四公子本以为苏玉云会急忙称不,应承两句。可是苏玉云却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喝着杯中物。只是添酒的频率,好像加快了。
“公子,那日玉云在宣城的马车中所问之事,公子还没有决定吗?”龙四公子本在怔怔的望着杯中的残月,闻言微微一滞,眉头轻轻皱起。
二人心下了然,苏玉云所提,正是当日所言的夺嫡之事。
苏玉云瞥了一眼握紧酒杯的龙四公子,道:“兴王已逼迫至此,公子竟然一丝仇恨之心都没有?”
龙四公子轻轻的摇头道:“本就是亲兄弟,只要不伤及性命,大不了他进一步,我退一步罢啦,何必因此结仇呢?其实,我倒是有些不明白,又是派人刺杀,又是引我入京,执意相逼的。我并无争宠夺嫡之心,兴王何必如此。”
苏玉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些缘由,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在心中微微一叹,道:“兴王气量狭小,不能容人。对付公子一是可以消除一个隐患,二是他垂涎于公子治下的宣城。政客与商人差不多,为十倍的利益,感冒生命的危险。如此厚利摆在兴王面前,他怎能不动心呢?”
“无意苦争春,一眼群芳妒。”龙四公子苦笑,将杯中残酒一口饮尽。
苏玉云淡淡一笑,望向天上的月。残月当空,却不遗余力的朗照着大地。月华绵绵,却可以在不经意间穿透人心。
“公子是想做那‘傲千奇枝斗霜雪’的寒梅,还是那‘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残梅呢?”苏玉云的声音有些飘渺的传到龙四公子的耳中。
龙四公子闭上了双目,牙关紧咬着,似乎是想咬断横亘在他生命中的什么东西。
苏玉云轻抚着月光,微微冷笑道:“光有晦明之别,月有圆缺之辩。生于帝王家,就已经注定了,这一生要么独居人上,受万万人朝拜,要么身败名裂,甚至沉尸荒野。纵然可以远离漩涡,洁身自好,不过是秋柄寒烛,沙埋风骨。各中冷暖和谁道?终能安度晚年者,又有几何?更何况,兴王的矛头已经指向了公子,公子真的认为不断的退让便可以了吗?帝王家的棋,没有下半局的时候,谁又可能给别人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呢?公子,”苏玉云冲着龙四公子深深地作了个揖,“只要公子你下定决心,玉云一定侍奉左右,效犬马之劳。”